自古高手在民间，草莽之中卧潜龙，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说起小炉匠，好多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又能够干出什么。
    看过《林海雪原》的人都知道，小炉匠栾平，实际上就是一个修枪匠。
    想当年，名扬天下的驳壳枪（毛瑟手枪），并非都是军工厂生产出来的。
    在华夏的白山黑水之间，数以万计的“镜面匣子”、“大肚匣子”，都是修枪匠一锤一锤敲出来的！
    华夏大地上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三十年代，小炉匠用锤子敲出来的驳壳枪，外带五十发子弹，价格一般在三百大洋左右。德国原装的驳壳枪，外带一百发子弹，大概是六百大洋。
    前一世的时候，李宪总是没有想通：那些地下作坊的混蛋们，究竟是如何加工出各种枪械，然后又被公安局抓住的呢？
    陈老幺有能够把强力簧片打造出来，郝大根的加工手艺能够达到这个水准，李宪终于相信民间的高手真能造枪！
    陈老幺和郝大根之所以没有造出枪炮，是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出现枪炮。
    李宪就不一样了，现在人们已经认为他是九天玄女的再传弟子，和无所不能的神仙差不多少。
    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李宪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你弄出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是没有用的，下去多弄几个出来才有大用。”
    郝大根摇摇头：“除了好看之外，不能吃不能用，是送给公子好玩的。物以稀为贵，要那么多干什么？用最好的簧片和最好的铜片，我花了三天三夜才做成，绝对不可能做太多。”
    李宪一摆手：“让你去做就赶紧去做，哪来这么多废话？让薛沁儿陪你过去一趟，把陈老幺那里最好的簧片都拿过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凡是在皇帝身边走动的人，轻易不敢让皇帝看见新鲜玩意儿。越是稀少的东西，就越不能让皇帝看见。
    正因为如此，民间上贡的珍品，最后都被那些太监们享受用了。皇帝吃的是最常见的大米白面，喝的是最普通的茶叶。总之，凡是不能随时买到的东西，皇帝就永远也看不见。
    郝大根当然没有服侍过皇上，但是李宪在他心目中比皇上还皇上，所以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摊子事情。
    李宪说的不错，这种微小的玩意儿，一两个是没啥用处的，必须能够弄出来数千个、数万个才能发挥作用。
    击发式炮弹不能轻易试验，所以李宪决定从小东西开始着手，那就是利用这个微型机械雷管，用两天时间制作了一发子弹。
    如何试验这发子弹呢？
    李宪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枪械想了一遍，最后发现结构最简单的就是左轮手枪。
    左轮手枪的弹仓就是一个铁轮子，只需要强力簧片制作击发扳机，而不需要复进簧装弹，就能够实现击发。
    浇铸左轮弹仓，然后加工打磨出来就行了。至于枪管才三寸长，随便锯一截细铜管就可以替代。
    最核心的就是强力簧片、击锤和扳机联动系统，这个李宪没有办法。他就会画图纸，然后把陈老幺找过来，剩下的就是别人的事情。
    李宪刚刚准备静下心来做别的事情，院子外突然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时间不长，房门咣啷一声被踢开。
    赫然正是李宪的女儿，飞狐军的小公主李飞凤，张开双臂就要扑了进来：“爹爹，我来看你啦！”
    李宪坐在工作台旁边，黑着脸直喘粗气：“滚出去！”
    李飞凤还从来没有见过爹爹对自己发脾气，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爹爹，我是你的凤儿啊——”
    李宪的右掌啪的一声拍在工作台上：“正因为是你，才要给老子滚出去！”
    牟长霞和薛沁儿联袂出现在李飞凤身后：“干嘛冲女儿发那么大火，这是咋的啦？”
    “哼！”
    李宪站起身来冷哼一声，一抖衣袖甩手就往外走。经过李飞凤身边的时候，才说了句：“到我房间来！”
    李飞凤浑身战战兢兢，转过身求救似的看着牟长霞和薛沁儿。
    牟长霞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乖女儿，放心去吧。他是你爹爹，难道还会吃了不成？”
    现在没办法了，李飞凤只好一步一挨走进李宪的卧室。
    李宪坐在太师椅上，依然黑着脸：“跪下！”
    一撩襦裙乖乖跪下，李飞凤瞬间变成小受气包，低着小脑袋在那里低声抽泣。
    李宪扫了一眼旁边的茶几，上面放着陈老幺专门打造的那把幻影剑：“不在司令部读书练武，跑到这里干什么？”
    李飞凤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依然低着小脑袋：“娘说有重大事情要来见爹爹，我也想爹爹了，所以就跟过来看看。”
    李宪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但是语气故意冷冷的：“你每次来这里都干了什么，给我如实说来！”
    “就是看看而已，或者跟着沁儿姨娘玩耍，没干什么。”李飞凤的声音几不可闻。
    “没干什么究竟是干了什么？”李宪脸色一沉：“别人都说你爹爹能掐会算，你竟敢不说实话吗？”
    “就是、就是——”李飞凤口吃起来，说了半天也没说下去。
    李宪终于彻底生气了：“我李家人敢作敢为，难道还不敢说吗？”
    “我看见陈老幺——”
    “住嘴！”李飞凤刚一开口，就被李宪粗暴的打断了：“陈老幺三个字，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能叫出口的？陈老幺是我的兄弟，你应该叫什么？”
    李飞凤吓得浑身一震：“应该叫叔父大人。”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回去之后面壁三日，不准吃饭！”李宪一拍茶几：“接着往下说！”
    李飞凤一缩脖子：“我看见他、他、陈叔父，把红彤彤的铁条放进一个桶里，然后就冒出好多白汽。后来陈叔父出去了，我觉得很好玩，就从炉子上夹起一块红铁条，也放进一个桶里。没、没想到，突然燃起大火，把整个棚子都烧着了。”
    哇的一声，李飞凤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哼，现在知道怕了？”李宪嘴角直抽抽，但还是狠着心恶狠狠地说道：“后来呢？”
    李飞凤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抖个不停：“后来，后来，陈叔父冲进来把我抱在怀里想冲出火海，没想到棚子突然塌下来，把我和陈叔父砸倒在地上。后来、后来——”
    原来自己的女儿竟然闯出这么大的祸，李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好多人都冲进来把我们拉出去，陈叔父后脑勺被砸出血，当时就晕过去了，整个后背全都是大水泡，太怕人了——”李飞凤双手撑在地上，勉强说完了经过。
    房门口突然出现了陈老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谁去把他叫过来的。
    “谁都不许进来！”李宪黑着脸一摆手，然后盯着地上的李飞凤：“你闯出塌天大祸，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陈叔父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他凭什么要保护你这个惹祸精？”
    陈老幺在门外高声叫道：“公子，此事不能怪凤儿，她也不知道那个桶里装的是油不是水。这是无心之失，也没有出人命，公子就饶她这一遭吧！”
    “养不教父之过，凤儿闯出大祸，责任在我。”李宪冲着门外摆摆手，又对地上的李飞凤说道：“起来吧！我让你起来，没听见吗？”
    李飞凤哆哆嗦嗦站起身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宪伸手一指门外：“自古常言，恩大莫过救命。现在给我出去，拜谢陈叔父的救命之恩！”
    陈老幺急得直摆手，额头上都滚下了汗珠：“这个千万使不得！公子赶紧收回成命，千万使不得！”
    没有李宪发话，谁也不敢多嘴。
    李飞凤走到陈老幺身前，撩起襦裙盈盈拜倒在地：“多谢陈叔父的救命之恩，凤儿终身不敢忘记！”
    陈老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想拉又不敢拉，急得手足无措：“这却如何是好？这却如何是好？”
    “你紧张什么？”李宪沉声说道：“救命之恩大如天，你就应该坦然受她三拜！”
    深吸了一口气，李宪才高声说道：“因为我没有教育好，给大家伙儿造成了巨大损失，几乎危及生命。我今日在此代表小女飞凤，向大家赔不是。”
    说到这里，李宪走出大门，冲着在场的两三千人深深鞠了一躬。结果让大家纷纷还礼不迭，让整个院子里面一阵大乱。
    “凤儿，你要时刻牢记自己小时候经历的苦难，才会明白今天的一切来之不易。你今天有这么好的生活，是大家对你的恩赐，他们都是你的恩人。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是这辈子对这些人都要存下感恩之心。”
    “我李宪也是普通人，并不比什么人高一等。作为我的女儿，你更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断不可肆意妄为。一定要给我记住，你现在看见的这些人，他们都比你高贵。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今天的好日子。记住没有？”
    李宪最后语重心长的这番话，才是他今天借题发挥的根本目的。
    他前一世是普通农家子弟，最看不惯那些不学无术，不知天高地厚的官二代、富二代。
    他宠爱自己的女儿，是为了让这个年代受尽苦难的女孩子增强自信，并不代表着要培养一个忘乎所以的官二代，那是他不能容忍的。
    但是李宪没有想到，他今天当着数千人认错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几乎在一瞬间彻底征服了眼前的这些人，对他的个人崇拜就已经达到顶峰。
    没有关心别人想什么，李宪已经找到牟长霞：“长霞，凤儿说你有大事找我，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