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交锋就是斗智斗勇，不是一个人说了就能算数的。不管你的战术设计多么美妙，都必须得到敌人的配合才行。
    外面议论纷纷，李宪表面上云淡风轻，似乎很享受一百多女兵前呼后拥的“艳福”，实际上他心里毛焦火辣。
    王官屯镇的防卫力量已经变成了一群美娇娃，几乎变成了不设防的小镇。完颜彀英肯定已经得到情报了，但他就是不挪窝。
    正面突袭打不赢，想调动敌人又调不动。敌人始终稳坐钓鱼台，接下来的戏根本没法唱，李宪只能每天生闷气。
    好在应该转移的东西都转走了，总算没有白来一趟。复仇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一次的收获，足够即将竣工的平型关作为防御储备。
    自己挖空心思谋划半天，最后一点效果都没有。如果就这么走了，李宪始终不服气，一定要给完颜彀英一点颜色看看。
    最好看的颜色，当然是一百多女兵换掉马裤，把簇新的襦裙都换上，外面罩上白色凉衫，带上油盐酱醋和帐篷，在北门外整装待发，看样子是要出去野营。
    按照当地人的估计，这个李宪越来越不成名堂，今天出去之后晚上肯定不回来，大概要和这些女兵在外面打野战。
    不管别人怎么想，占领王官屯镇第九天一大早，李宪头戴紫色抓脚巾，身穿天蓝色劲装，外罩一袭雪白晾衫。再加上白马金枪光彩照人，还真是一员跋扈嚣张的青年小将。
    呼啸一声冲出北门，马上就有两匹胭脂马迎上来，正是女兵连连长牟长霞，副连长薛沁儿。还有一位副连长姜四娘，带领没有战马的姑娘们转移出去了。
    牟长霞今年十六岁，是四百多女兵里面的大姐大。按说早就应该嫁人，但是她不甘心到谋克户家里住三天，所以一直没有说婆家。
    薛沁儿今年才十三岁，是一个应该说婆家的年龄，而且去年春就说了婆家。但是她以死抗争，就是不答应成亲的日子，终于逃过了到谋克户家住三天的灾难。
    剩下的女兵，全部都是未“成年人”，连十三岁都不到。放在其他任何时候，这些小姑娘都是无忧无虑的好年龄。可惜她们生不逢时，不到半年就给十九个好姐妹送葬。
    来到李宪的部队之后，这些姑娘们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因为她们最害怕别人嚼舌根，在背后指指点点。
    好在李宪用后世的心理疗法，采取“善意的谎言”、“善意的欺骗”、“强制性的命令”等手段，终于慢慢解开了姑娘们的心结，但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后遗症。
    这个后遗症最具体的表现，就是在李宪身边的时候才会有笑脸、笑声，只要李宪离开一会儿，又变得沉寂起来，甚至俏脸上还会爬上乌云。
    李宪两世为人，当然明白姑娘们的心理。别看这个年代她们可以嫁人，但毕竟才十一二岁，正是彷徨无计的年龄。
    连续遭到各种致命打击，再加上突然离开原有的生活环境和父母之后，姑娘们都像受惊的小兔子惶惶不可终日，李宪已经成为她们心目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彻底完成姑娘们心理历程的重塑，李宪虽然着急，现在也只能放在心里。
    薛沁儿策马来到李宪的右侧娇声问道：“公子，我们今天到哪里？”
    李宪微微一笑：“你们的马术翻山越岭都已经没有问题，这个值得表扬。我们今天沿着官道向北，我要找一个宽敞的地方，检查一下你们的箭法和棍法，看看你们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薛沁儿夸张地一挥马鞭：“看公子说哪里话，人家才不敢偷懒呢。我们女兵连每天晚上就寝之前，都会用两个时辰演练公子传授的武艺，每天都是三更天才睡。”
    李宪点点头轻喝一声：“那行，薛沁儿带领一班二十人跟我在前面开路，沿路注意两侧的消息树。牟长霞率领大部队拖后五十步跟进，留心身后是否有人跟踪。第一站就是十里之外的大南凹，出发！”
    大南凹就是上一次伏击敌人的战场，距离白登镇二十里，是王官屯镇的北大门。李宪最近每隔一天就带领姑娘们来到这里停留一天，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种规律。
    侦察兵最忌讳的问题，就是让敌人掌握自己的行动规律，然后张网以待。但是目前情况特殊，李宪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做。
    沿途行军都严格按照条令执行，这一点李宪要求极严。平时嘻嘻哈哈无关紧要，而且也是必须的。一旦进入战斗模式，就必须执行军令。
    经过六天时间反复强调军事条令的重要性，眼前的一百多女兵在纵马疾驰的过程中，已经初步做到了这一点。
    李宪的每一句话，在姑娘们心中比圣旨还有威严。这不是惧怕，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因为李宪对她们有足够的尊重和体贴，当然还有最大限度的纵容。
    女兵连分成两路纵队，在大路两侧匀速前进，偶尔抬头看看两侧山梁的消息树标记，途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南凹是官道西侧的一个突出部，官道被迫在这里出现一个Ｕ字形大拐弯。
    李宪今天选定的地方是Ｕ字形北侧，也就是靠近白登镇方向，这里有一大片开阔地。
    “牟长霞安排战场警戒和收拾柴禾，薛沁儿安排人安顿马匹，同时把帐篷搭起来，我们今天要在这里训练和宿营。”
    这些内容都是每天训练的东西，自然没有必要让李宪过多费神。
    李宪随口吩咐一声，把缰绳挂在马鞍桥上，然后倒背双手开始四处巡视。
    这个地方此前已经来过三次，今天是第四次。
    当侦察兵在一个地方停留过，那就一定停留过，而且一定是铁证如山。
    现在李宪倒背双手四处闲逛，看起来悠哉遥哉，实际上就是在巡查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还行，这里不光老子来过，其他人也来过。”李宪站在一块大石头附近暗自点头：“老子就算准会有人在这块石头上休息，现在看来判断没错。”
    李宪在石头下面捡起小指头大小的什么东西，用指头捏了半天，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煮熟的肉末里面连盐味都不够，说明他的后勤供应已经到了极限。完颜彀英果然城府极深，分明已经支撑不住了，但还是不动声色。老子现在有吃有喝，而且还有大把的美女陪着，看谁耗得过谁！”
    经过这段时间，女兵们已经清理好靶场，二十个草人已经竖起来。
    同时还竖起三面大旗作为营门，左右两边分别是：爱百姓真心实意，杀金兵奋勇争先。正中间一面大旗：追魂枪李宪。
    这是每天的必修课，倒也是忙而不乱，动作很快，而且女兵们精神头很高。不光今天是这样，只要是出来练武，姑娘们的精神头都很好。
    练箭法、练棍法、练身体地协调性，如果动作不到位，李宪肯定要立即纠正。如果亲自演示一番不能接受的话，李宪还需要手把手地教。
    尤其是教箭法，李宪必须站在姑娘们身后，然后才能讲解如何托弓、如何搭箭、如何扣弦、如何推望把。
    这些过程就难免会产生身体接触，所以姑娘们每次都搞得面红耳赤，事后却又非常兴奋。
    李宪知道姑娘们有时候是故意和自己捣蛋，却只能摇头叹气，一笑了之，绝对不会有任何埋怨。
    他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知道那个年代的姑娘们有自己的三从四德：“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所以“惹不得、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
    二十一世纪的姑娘们属于自信过头了，眼前的这些姑娘们刚好缺乏足够的自信，李宪就是要把她们训练成一群二十一世纪的那种街头女汉子，然后才谈得上杀气和打仗，所以在一般情况下都是纵容。
    李宪走到靶场左侧，训练正式开始。
    第一项训练内容是射程，也就是讲究射得远，主要是大仰角抛射，命中率是次要问题。
    第二项训练内容是命中率，主要是小仰角平射，射程不是重点。
    姑娘们现在使用的，就是从王家大院地下库房缴获的弓箭，这是金兵的一石骑弓，正常开弓力量六十斤左右，狼牙箭射程一百八十步（大约一百米）。平射最大杀伤距离六十步（三十米）左右，但是开弓力量需要达到一百二十斤。
    姑娘们最大的一个人才十六岁，绝大部分都是十二岁左右，身材太矮，站在地上根本无法拉弓，所以必须骑在马背上才行。加上力量也严重不足，射程根本不用看了。
    牟长霞年龄最大，最大仰角抛射能够射到七十步左右。薛沁儿能够射到六十步左右，其他的姑娘们一般只能射到四十步左右。
    也就是说，这些姑娘们射箭的最大杀伤距离，大概在十米到二十米。骑兵作战的话，如果一箭没有射死敌人，狂奔的战马就要撞上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宪也知道这种一石弓不适合姑娘们使用，想返回飞狐县的心理非常迫切，他要赶紧制作一批女兵专用手弩。
    就算是外行看见，也知道这些姑娘们虽然有一个“女兵”的头衔，但目前来说绝对没有丝毫战斗力。
    没办法，李宪必须亲自下场演示一番箭法，这也是姑娘们规定他必须完成的功课。
    李宪使用的这张弓，就是当初从两河宣抚副使蔡攸那里抢回来的。这是一张竹胎桑木牛角复合弓，弓弰和望把用金丝线缠绕，弓弦是丝线和犀牛筋复合搓成。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快半年了，李宪的箭法完全过关，张弓搭箭射到两百四十步，大概一百五十米。百步穿杨可能做不到，但是一百二十步连环三箭都能够命中靶心。
    上午训练的最后一项内容，就是姑娘们一声欢呼，把自家公子吹捧一番。然后开始生火做饭，每天都是这样。
    下午练习棍法，一如往常没有变化。第一天在姑娘们的欢笑声中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李宪心中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决定按照原定计划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