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刚刚一出口，看起来笑的不能自已的护士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板着脸道：话可不能乱说, 我去查房了。
    她转身就走, 郝医生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有好心人在一旁提醒道：在医院里, 尤其是晚上值班的时候, 可说不得闲, 你一说自己没事儿, 那事儿就来了。
    郝医生哈哈一笑，不放在心上地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封建迷信。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在医院静谧的夜晚中揭过, 直到半小时后，救护车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
    出车祸了！两口子在高架桥上忽然吵起来，男的抢了老婆的方向盘，结果连车带人从桥上翻出去了，还砸了下面的车，当场死了三个人，重伤七个！
    快快快
    此时此刻，夜班大神的诅咒，在S市的每一家医院里蔓延。
    小情侣殉情，在家里烧炭，结果把天然气引爆了
    男的出轨，老婆抓奸，男的被直接剁了鸟，小三下半身都被原配给撕烂了。
    女的家暴男的，男的忽然拼命，抱着人从六楼跳下去，脊椎都断成几节了，现在就剩一口气。
    郝医生累的要死。
    一个接一个的急诊患者从医院外被送进来，一直塞满了五医院的急诊室。
    不管是一线二线的医生还是老教授，此时全被一通电话从家里给叫了出来，手术室的灯接二连三的亮起，却没能一盏接一盏的熄灭，直到最后一个手术室都被推入了患者，外面还在有源源不断的救护车将伤员转运过来。
    给四医院打电话！让四医院接一下！什么？四医院的急诊也满了？三医院呢？二医院呢？都满了？！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出事的都赶趟吗？
    登记处的夜班护士，一边不断地敲打着电脑键盘，一边小声地八卦道：今天晚上的事儿出的是有点玄乎，你们发现没有，出事的好像都是两口子，我刚刚还看着有两个gay玩嗨了玩出事的。
    可不是嘛，另一个护士一心两用的本事已经练到了极致，我在隔壁医院的朋友跟我说，他们今天医院也是爆棚，接的全是两口子引发的事儿，感觉这些人爱的简直恨不得把对方骨头都吞下去一样。
    小护士打个哆嗦，道：梅姐，别，别说了，我后背发凉，瘆得慌。
    被叫做梅姐的护士说了以后，也觉得莫名有些寒毛耸立，闭紧了嘴，继续专心工作。
    报告，没有发现目标！
    报告，没有发现目标！
    报告，没有
    一个接一个的没有发现目标从通讯频道里传来，赵小葵仰头看着屏幕上S市的地图，脑门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这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她放在嘴边啃咬的手拉下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慢慢想，没事儿的，我们都在呢。
    赵小葵转头，惊讶道：明月姐，你怎么来了？
    苏明月轻柔地笑笑，道：我不来，你把手都要咬断了，你看看你手上的口子。
    赵小葵低头看手，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当中，将自己的手啃得满是伤口，右手除开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每根手指的骨节上面都能看得到深深的牙印，牙印处已经破了皮，此时红肿一片。
    她收回手，往自己背后擦了两下，不好意思地道：这没什么的。
    苏明月笑笑，没有拆穿她的伪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S市的地图，问道：还没有发现吗？
    嗯。赵小葵点点头，又下意识将手拿到嘴边啃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苏明月无奈，只能拆了一颗棒棒糖，塞到小姑娘的嘴里，然后又拿出湿巾，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她的手指摸到赵小葵额头，惊讶的发现手下的肌肤热度惊人，像是运转速度过快的CPU，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去一旁泡了一杯花茶，又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人林白。
    此时林白的面前，是数台高矮不一的显示屏，他的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个接一个的窗口不断地从屏幕上弹出来，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人头晕眼花。
    苏明月拨开一块巧克力，塞到他的嘴里，道：多少吃点东西，你现在的消耗太大了，不吃东西支撑不住。
    林白目光都不带移开的张开嘴，让她将巧克力送了进去，快速咀嚼了几口后，道：水。
    要不是苏明月始终关注着这两个人，几乎没听到林白的声音。
    谁也没有想到邪教的动作会那么快。
    他们刚刚查出范颖，锁定了几个仓库的位置，以为自己抓住了邪教的马尾，调查证还没申请下搜查证，S市就开始出事了。
    一开始只是小两口吵架，发展到举着菜刀追砍，两口子没出事，反倒误伤了一位民警，案件录入系统后，触发了林白写的警报装置。
    下午六点以后，类似的事情忽然就变得多了起来。
    像是在一夜之间，夫妻间的矛盾就被不断扩大，被阻碍的情侣忽然要为了爱一往无前，所有的背叛和欺骗都只剩下一种决绝而又残忍的解决方式杀戮。
    他们这才意识到，邪教布下的阵法，发动了。
    邪神的力量已经在逐渐侵染这个城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锁定的几个仓库，明明根据调查，都可以证明，的确有大量的物资运送进去过，派出去搜查的队员，却没能找到任何邪教活动的痕迹，反倒激怒了做生意的范家人，嚷嚷着非要警方给个解释，否则要在媒体上控诉他们，给他们一个好看。
    整个夜行者现在都被搞得焦头烂额。
    倒不是他们有多忌讳范家人，他们忌讳的是藏在暗处的邪神。
    他们的人到底藏在哪里，构建这个阵法的关键点到底在什么地方，要怎样才能够找得到他们
    超凡者受到邪神力量的侵染，尚且毫无抵抗之力，何况是普通人？
    从今天晚上接二连三发生的意外，从一家接着一家爆满的医院就能看得出来，邪神的力量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和强大。
    谁也想不明白，在S市监管如此严苛的情况下，这个教派到底是怎么在夜行者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的，甚至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偶尔，这些问题会在赵小葵的心头一闪而逝，但她没有心思去细想，现下她最关注的问题，是范颖那帮人，到底藏在哪里。
    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咬自己的频率越来越高，苏明月不由得出声安抚道：别焦急，大家现在都在追查，这群人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跑不了的。
    赵小葵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别着急。
    不不不！后一句，后一句！
    苏明月回忆了一会儿，道：这群人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赵小葵飞快拉了张滚椅，坐到林白身边，毫不客气地指使道，快，给我查一下S市的下水道分布图，尤其是范家那几个仓库附近的下水道。
    林白抿抿唇，赵小葵已经等不及结果，迫不及待地按下通话键，道：张队，下水道！你们现在在一号仓库附近，麻烦你们回去再检查一遍，附近是不是有一个下水道！能通人的那种，我怀疑那群邪教徒就藏在里面。
    不是没有人想过下水道。
    国外的电影里，也格外钟爱反派藏在下水道里的环节。
    但国内，说实话，夜行者的人自己都觉得，华国的下水道，可能不太适合上演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剧情。
    不过赵小葵既然提了，他们也不介意去确认一眼，反正现在分区域搜查的他们也是在大撒网广捞鱼，希望能够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好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老巢上去。
    张队，下水道口的地址已经发到你们的平板上了，你们自己查看一下。
    张弘毅带着队员，沿着定位走去，却发现下水道出入口的上面，压了一辆巨大的卡车。
    身为夜行者的直觉让他的心脏本能地狂跳起来，切换到公众频道询问道：二队，三队，四队请回答，你们侦查仓库的时候，是否有在外面发现停靠的车辆。
    得到确切地回答后，他对一个队员示意道：把车开走。
    那人飞快地打开地锁，撬开车门，动作利落地钻进驾驶室里，但不到一分钟，他就探出头来道：张队不行，这车是坏的。
    张弘毅看了一眼夜行者的车，道：直接拉！
    加足了马力，几个超凡者推着车尾，终于，停靠多日的大货车，缓缓向前移动，片刻后，一个写着污水的下水道井盖，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章节目录 命运潮汐（六）
    下水道盖子被掀开, 初看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臭味扑面而来, 不过在场的几个人, 没有一个皱眉头的。
    身为队长, 张弘毅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跳了下去。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雨, 下水道里积了不少的水，一跳下去, 污水就没过了膝盖，四面都长着青苔, 环境阴暗潮湿，鼻尖萦绕的全是难闻的腐臭味道。
    张弘毅将手电筒打开，光怼到墙壁上, 对后面的人比了比手势, 表示有发现。他踩着水上前，跟在后面的执夜人, 举着照相机, 凑到墙壁上，小心地将痕迹拍下来。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前行，只有水声哗啦的声音。
    一墙之隔的地下。
    黑暗的房间, 阴森，恐怖，地面上鲜血绘制的诡异纹路，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 缓缓流淌着，所有的线条最终都向房间的中心汇聚
    十字架上，关慧敏正被以耶稣受刑的方式绑在上面。
    黑色的液体在她脚下汇聚，这些液体不知从何而来，泛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点点地在她脚下升高，不断向上跃起的液体，像是一只只黑色的小手，努力地攀附着关慧敏的身体。
    她努力地将身体的重心往上提，但仍旧被黑色的液体抓住了脚踝。
    冰凉，寒冷。
    渗人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沿着肌理骨骼一点点地向上蔓延，最终将关慧敏整个人笼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断被黑色的液体覆盖，大颗大颗的泪水接连不断地往下落，眼中写满了绝望的神情。
    这一刻，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和聂浮相识多年，先是朋友，后是合作伙伴，再是恋人。
    明明结婚了，却只能对外宣称单身，和爱人站在一起，却不能有任何过界的举动，她不是不怨，不是没有不甘心过，可比起这些，没有什么比她心爱的人站在舞台中央，在灯光的照射下，享受万人的欢呼更重要。
    她愿意为了聂浮忍受这一切的痛苦。
    但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死神即将敲响她的房门的时候，关慧敏曾经埋下的那些不甘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了出来。
    她也想，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穿着洁白的婚纱，和丈夫一起走进礼堂，接受亲友的祝福，而不是餐厅的包厢，互相交换戒指，和朋友吃一顿饭就算是结婚的庆祝仪式。
    她也想，在别的女人向丈夫示爱的时候，大大方方的挽着他的手臂，扬起下巴骄傲的宣布，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男人。
    聂浮，聂浮
    她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她所有快乐与痛苦的来源，神情逐渐变得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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