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之前吹捧都很受用的夏乔安听完，这回神色却正经了点：如果这种能力真能无师自通，我也就没有必要去对接导师，第一高等学院该直接给我发毕业证书和入职证明了。
    他说着摆摆手：天赋和应用是两回事，我也认可自己天赋高，但至于无师自通应用技巧，这纯属谣传，我也还没有对自己看不清到这种地步。
    解说员眼中便飞快划过一抹深思熟虑，在又与夏乔安笑着东拉西扯几句，坚定声称就算夏小少爷现在还不太会实际应用，将来一定也会对此轻车熟路，早晚会成为虫星新星后，他借故跟夏乔安道别。
    夏小少爷心情很好地同他说了再见，自己好像也发现了新的感兴趣事物，跟解说员继续一同在通道长廊上走了一段。
    临近分流的岔道口，夏乔安抬手轻轻在解说员身上一按：那我就往那边走了。
    我在控制塔上大约还会呆上三天，三天后就轮到我轮休，要回星内休假夏小少爷要是这三天内有任何需要和疑问，也欢迎随时来找我。解说员笑着说完，他直到目送着夏乔安拐过那头岔道转角，才又转身。
    解说员在和夏乔安分开后快步走向最近的一间休息室，他确定自己选择的僻静角落远离一切监控探头，这才在领扣上敲击两下那枚精致的领口居然是个迷你通讯器！
    你们都听见了。他在仅有自己的休息室里也不自觉压低嗓音说，他否认了之前那条消息，考虑到他的能力具体应用范围本来也没能得到验证，第三舰队最近管控持续收紧，核心层全都提升了警戒程度，很难有有效内容漏出来我觉得作为一只才突破迟滞的年轻虫，夏乔安自己给出的答复应该是具有可信度的再观察他两天？明白了，我跟他接触时会随身带精神力波动检测器，放心。
    领口样式的通讯器在通讯正式结束后闪烁两下，中心隐隐约约那点光泽暗淡下去。
    这位谨慎的解说员没有忘记夏乔安之前那一拍，哪怕他心里认为真的夏乔安还年轻，接触下来感觉对方不像个胸有城府的对象，但保险起见，他随后还进到了休息室附带的盥洗室里，将身上衣服悉数脱了下来，仔仔细细检查那上面有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顺便再洗了个澡。
    而就在与这间休息室两条走廊之隔的公共厅内，夏乔安已经返回到学员聚集的区域，正被三四名同期学员包围着交谈。
    是我刚刚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正说着话的学员忽然发现夏小少爷皱了下眉，一刹那间表情看上去凝重出奇，这令他原本还想说的话蓦地吞了回去，有点惴惴不安的询问。
    但那凝重与皱眉一样，都只是稍纵即逝，夏乔安很快表情又放松下来，还给了说话学员一个抱歉表情：不，和你刚刚说的内容没有关系，是我突然想到了点别的事情说起来这也算是我走神了，没用心在听，能请你再说一遍吗？
    夏小少爷没有要主动说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的意思，作为一只曾经历过进化迟滞又在星外遇险，相比同龄学员来说俨然算是阅历丰富的虫，其他几位学员遂自发认为夏乔安恐怕是想到了些往事，谁也没有追问，只又继续起先前那围绕着星外信号网展开的话题。
    夏乔安看起来是又专注的加入了学术讨论，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始终有一部分注意力分散在那名解说员那里，并且他左眼的虹膜上覆盖着一个小小的，与他本身眸色同色的隐形镜片。
    那是个更加精巧的实时图像接收器，由启明星号提供的技术支持，远程连接着一个更加细小的监控仪监控仪本体细如蛛丝，耐水耐寒耐高温，没被夏乔安趁那一按粘在解说员衣服上，而是经夏乔安收手时的指尖一带，粘在了那名解说员后颈的碎发上。
    如果我真能做到影响仪器，那么我当然就也能影响你的精神力波动检测器，傻蛋。
    回答着学员提问的夏小少爷在心底嗤笑一声，顺手将自己实时监控的音频文件全部提取，同步发给了专程留在星内，等着跟他对接整理证据的于丘和葛瑞。
    这天更晚一些的时候，一条使用了特殊加密手段的信息还飞出一号控制塔，直奔已经在巡航主道上就位的第三舰队而去。
    然后十分精准的溜进了律卫队长的私虫用机。
    律就像当初破译伊恩金蜥飞船的隐形系统一样，轻车熟路破解了它。
    他将破解好的信息转送给柏杨，不一会，却又收到长官传唤。
    舰长办公室内四处亮着悬浮屏，正中是一个将一号控制塔也涵盖在内的立体航道模型，这些悬浮屏和模型上几乎全有红色批注，柏长官和副官就站在它们之中，被色彩各异的莹光衬得形象十分魔幻。
    这里面有条信息是指明单独给你看的。听见律进门报告的时候，柏杨正忙着分析手头那份数据，他头也不抬的挥挥手，副官便将悬浮屏中的某一小块推到律跟前。
    律解锁完加密信息就全转给了柏杨，自己不会轻易翻看，他听见有条信息是单独给自己时只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肯定是他家雄主在控制塔上怕用常规手段联络也有风险，为了防自己的私虫通讯也被监听，才在传递公事消息时将一条私虫问候也夹在了里面。
    那递到眼前的一小块屏幕上是个单独列出来的文件包，没有预览，外观上也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律怀着一点不动声色的欣喜心情将它点开是一条附图的文字短信。
    【实时监控可疑虫本该是我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但长期未经锻炼的同性果体在眼前晃来晃去，真的非常伤害我的精神和心灵，我就此申请获得一点工伤补贴，以便接下来能有更好的状态去应对事件。】
    附图是一只仿佛精疲力尽般趴在桌子上的雄虫，夏乔安将戴着隐形镜片式监控的那只眼睛捂住了，一脸惨不忍睹。
    于是等柏长官定好了应对方案，将需要送返回去的文件打包好，只等着律来处理加密和传送时，他眼睁睁看着律和送信过来的夏乔安一样，也在资料旁又默默加塞了一个私虫信息包。
    这是什么？柏杨忍不住问，我知道为了谨慎起见，夏小少爷最近私下里跟你联系也少，他可千万别是有了什么别致想法，跟上回一样，准备自己也参与进前方吧千万别啊，他哥上次就已经大发雷霆过，再来一次还不生撕了我？
    雄主目前还没有表现出要参与进一线的意思。律坦然道，这只是一点工伤补贴。
    柏长官就为这个工伤补贴挑高了眉毛。
    不过出于某种直觉，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继续追问详情比较好。
    也幸亏柏杨没有问，因为工伤补贴，是雌虫专为雄主准备的洗眼补贴。
    那里面有律偷偷溜去单虫休息室里拍的照片调到节能模式的昏暗光线下，从平整的肩膀到隐没进军裤下方的人鱼线。
    风光应有尽有。
    倒是您。律在柏杨准备将这个话题揭过去时又说，如果情况真的生变，您自己才是一定会参与进一线战线。
    那不然呢？柏长官就满不在乎地一笑。
    身先士卒，才是将官。
    第84章
    该如何救下一只上一世是在自己的辖区内牺牲的虫？
    这个问题在夏乔安刚决定要插手柏杨原本的虫生轨迹, 扭转对方那场注定到来的牺牲时, 他跟律就已经悄悄探讨过好几回。
    毫无疑问, 在已知前方风险是什么的前提下, 让对方直接规避风险，干涉对方选择，最好是直接错开这趟有牺牲危机埋伏的任务, 好像就是那个最简单明了的方法。
    可这个最简单的方法却最不可行。
    柏杨不是伊恩家的小弟弟迪恩，不是于丘那尽管已经就读中等学院，但依然很听哥哥话的弟弟于洸, 更不是葛瑞家那几个还被大哥几颗糖果就能哄好的小虫崽。
    柏杨首先是一只完全独立自主，能为自己做决定而不需要去听从谁的成年虫。
    其次，他是跟夏乔北平级的高级将领，是从晋升到将级位置后从未在自己领地内退让, 更从没惧怕过任何一场风险的第三舰队总指挥官。
    会因为被告知下次任务存在牺牲风险，自己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就心生退意，选择在任务里驻扎二线甚至干脆推辞不去的对象, 他也成不了能够镇守星界一方大区的总指挥官。
    并且夏乔安将心比心，他自家也有一位未来的长官。
    他连劝律少出高风险任务都难以做到, 那么多年里只好卯着劲提升自己，让自己要么能跟律一起去，要么就在星内完美配合，使出星队伍后备完善, 没有后顾之忧。
    直接想办法让柏杨不参加下次任务肯定不行。夏小少爷在划掉最简单明了办法时对律叹着气, 划完, 他还伸爪在雌虫脸上摸了一把，手指特意在对方嘴边点了点，你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这一条你肯定也压根没考虑过你们军雌的思维模式都一个样。
    雄虫的话初听好像带着埋怨，但律已经与雄主在一起那么久，轻而易举能分辨出来夏乔安话里到底带没带指责意味。
    夏小少爷这会显然是没带，律就抓住那根还戳在自己嘴边的手指，飞快在上面讨好般亲了亲。
    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亲完后道：避开这次出星，也只是暂时规避了风险。
    这是句不折不扣的真话。
    夏小少爷被亲完的手指还没被放开，雌虫将它轻轻攥在了掌心里。
    他就反手去握律的手，指腹缓缓摩挲过雌虫的指节。
    那就只有试试冒险了。夏乔安在沉吟片刻之后说，他跟律四目相对，在雌虫手上捏了捏，不过我们不做没有准备的冒险。
    而有准备的冒险，意味着律在申请加入下一期巡航后又花了两整循环月的时间来努力，将自己的小队顺利推上了第三舰队主卫队位置，自己也成为能理所当然随长官行动的卫队长。
    夏乔安则在确保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联络各方，抓住一切可以调用的资源，编织出一张尽可能完善的安全网。
    他们争取到了启明星号提供的技术支援，安置好了负责在星内及时对接资料，确保获取到的有效信息及证据能第一时间提交的可靠帮手。
    至于夏乔安以他目前学生身份还不太好接触的虫，他便斟酌着向雄父夏南透露了部分信息。
    然后他登上控制塔，作为这张安全网的最后一个结点，把自己扣在了这个沟通星外舰队的信息要塞上。
    上一世，第三舰队在星外巡航的途中遭遇强袭，但以第三舰队的弹药储备和高等虫族在星界布防上的应变能力，照理说只要调度得当，邻近星域内的支援及时赶到，第三舰队或许仍会在强袭下有所牺牲，可一定就不至于落得主舰武器库也完全打空，总指挥官随战舰一起殒命的地步。
    夏乔安上一世进化突破的偏晚，等他后来进化成功，进入高等学院学习，第三舰队这场惨烈的战争就已经翻篇。
    他是后来偶然跟律聊起柏杨，重生后又仔细跟雌虫一起逐一核对了上一世的讯息，才意识到，在那场伤亡重大的战斗里，控制塔这边情况十分可疑。
    控制塔曾一度遭遇信号干扰，敌人强袭部队的先锋小队自杀式突入关口，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立即自我引爆原来他们作为先锋军的小型战机本身就是一个个强干扰器，而自曝正是干扰器的启动方式。
    那接连启用的强干扰器成功扰乱星界局部信号网，致使第三舰队一度跟控制塔断联，而控制塔这边也收到了火力冲击，向邻近驻军寻求支援的信息发送滞后，于是最终，才导致了第三舰队一直孤军奋战，并且干扰器同时也扰乱了第三舰队的内部通讯，各机甲小队跟主舰间配合调度不足，被迫各自为战。
    可作为堪称星界沟通要塞的星界一号控制塔，它真的会一点应急应变方案都没有吗？
    还是说它本应该拥有，却因为敌人的技术恰好专克本族通讯，又或者是塔台内有内鬼让它刚好没有了呢？
    这便是夏乔安和律光靠回忆无法解答的问题。
    这也是夏乔安掐着时间点递交控制塔观摩学习申请的原因。
    他当然也做好过一无所获的准备，甚至寄希望于某些虫的操守，希望他们就算喜好内斗，也不至于卖自家星球卖到控制塔上来。
    没曾想登塔的头三天，就让他揪到了一个耳目。
    你是今天返星？夏乔安站在通往载具收发处的通道口，与已经收拾好随身行李的解说员打着招呼。
    正要继续往收发处走的解说员就停下脚步，笑吟吟与他挥手：是呀，终于可以放假了夏小少爷这几天在塔台的生活都还习惯吗？
    比预想的好很多，控制塔有很多地方都很有意思。夏乔安回答着，然后他像是看出来解说员正赶时间，也没有要与对方过多唠嗑的意思，只又和两虫第一天私下攀谈时一般抬手拍拍解说员肩膀，客气道，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解说员就谢过夏乔安的祝福，很快步履轻快地走了。
    他在钻进自己的那架小型航空舱时低声对领扣说：任务完成，观察眼正在退出控制塔，后勤小队稍后退出。
    领扣那边便有谁回复了句什么，那让解说员面上轻松神情更甚，还在已经启动的航空舱上扭头，往大概是他刚刚遇见了夏乔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小雄虫那边没有问题，这几天的观察已足够说明他确实没有说谎，他空有天赋但缺乏锻炼，这几天里，他的精神力阙值从来没有高出过普A级，更别说收放自如的去覆盖仪器和活体。
    而且这个小傻子刚刚还祝我一路顺风呢。解说员想着，这令他很难不心生出一点占无知者便宜的得意。
    无知的夏乔安刚巧，也还站在他们刚刚打过照面的位置，正盯着航空舱启程的方向。
    并且跟只能隔着厚重舱室甲板估算方位的解说员不同，夏乔安是货真价实能看见他。
    他们还有其他成员在控制塔里，这边我会负责，你们那边提高警惕，他自称代号观察眼，我猜他的撤退意味着行动即将开始。夏小少爷有条不紊地往加密通讯里递着消息，然后按灭他的通讯装置。
    虽然他的确说了一路顺风，但这句话后面接的也有可能不是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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