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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修无情道后——落月无痕(75)

    可如今白晚楼就在他眼前,鲜活灵动,再在此时叫江原放下,江原忽然觉得不能了。这个人主动拉他的手,即便是手上再冷,江原心中却滚烫。
    他再没能顾手上那恼人的电花闪不闪,大不大,痛不痛,周围喧不喧嚣。就算眼下有雷劈死他,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分不得江原半分注意。
    从没有人对江原无欲无求,大多总要讨些什么好处,哪怕是应承许诺,也要留一分。也就白晚楼,不过是想送他东西便送了,想见他便见了,至于江原如何作想,大约是不在白晚楼考虑范围之内的。
    眼前这个人冷硬无情,不通世故,掐起别人脖子,从来不会眨眼。但他从来很坦诚。白晚楼就连疯,也疯的很明白。世间算计落在白晚楼眼中又算什么呢?江原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他很想将自己的心意一并剖开来,摊给这个人看。
    我江原开口道,我喜欢的东西很多,钟爱的很少,可若叫我想要了,我便不会放手的。你知道你私自下山落在我手中会是什么样吗?
    江原攥紧白晚楼的手,他本就双目明亮,如今更是熠熠生辉,像落了千万灯火。江原有许多话想问白晚楼,但现在那些都可以被在脑后。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白晚楼面不改色道:趁人之危?
    江原一愣:啊?
    又一想,嗯,方才虽是权宜之计,但究其结果,确实有些显得趁人之危占人便宜。如今他正与白晚楼缩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二人,而外面的人都不作数的,那即便是趁人之危又如何。江原失笑,随及道:两个人都肯的事,就不叫趁人之危了。
    这叫情不自禁。
    我喜欢你,你想念我,你我之间,便如木瓜与琼琚,永以为好。江原道,我不趁人之危,只想情不自禁,你答不答应?
    不论是趁人之危还是情难自禁,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倘若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又喜欢你,谁趁谁的危,又有什么要紧呢?
    白晚楼话少。
    但他直接。
    渡气这件事,虽是江原教的,但白晚楼青出于蓝,学得很会。至于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在什么人面前,白晚楼不在意这个。世间既于他没有区别,别的人就也只是青菜萝卜,除了江原之外,不值一提。
    这世间唯有两样东西各占他一边心房。
    一柄万仞剑。
    一个江原。
    倘若一定要比较起来,他也曾经弃过剑的。
    江原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带走了白晚楼。他二人直上屋顶,寻了处癖静的地方,不论去哪里,手还紧紧地握着。江原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痛不痛,或许这痛楚抵不过心间的酥麻之意。他生平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有两种。
    一种是人高兴时,有满腹甜言蜜语。
    另一种,是人高兴时,已什么都不会说了。
    江原从前是第一种,现在便是第二种。
    他先前不告而别,没叫白晚楼随他走,一是因为顾虑金非池的告诫,二却是想,有时候离的近了便如镜花水月看不真切,白晚楼或许不知道江原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江原并不希望自己从此只是无情宗的江原,他早晚要离开无情宗,这里不是他的故土。而白晚楼也应当明白,会请他吃烤鱼,又愿意亲他的人,并不是杂役小江。也许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能想的清楚。他是谁,于白晚楼究竟是什么?
    江原多情,也寡情,对你好又像对你不好,你仿佛得到了他,却永远得不到。他要的东西,一定是干干净净的。若不是他的,他情愿不要,半分也不会将就。
    事总有偏差。
    白晚楼自己来找他了。
    所谓失而复得,喜悦无以言表。
    江原先前还在想,没能带白晚楼回西域,没能叫他一道看这烟花,实在有些可惜。但眼下白晚楼就在眼前,江原愉快道:听小二说,这里的烟花,即便是胡商也会过来看个一二。可见你我来得十分及时。你喜欢吗?
    白晚楼其实不怎么喜欢。
    太吵。
    但他看着江原眼中笑意吟吟,忽然觉得这烟火还不错。
    白晚楼不是没有看过江原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和江原渡过气,但此情此景此人,叫他心底难得高兴起来。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会叫白晚楼欢喜或是难过。他做事只会觉得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若是愿意,命给出去也是可以的。若是不愿意,生死不能叫他有任何动摇。
    外人没有说错,白晚楼确实无情。
    你一个人出来,连宗主答应的?金非池说你不能下山的,你的伤没事了吗?还会不会头痛?江原问了很多个问题,喜悦褪去后,剩下的便是忧心。
    江原始终不能忘记白晚楼一身冰冷坐在冷水池中,面露着青白,头顶冒着寒气,就像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这天地间造就的玉雕。
    要我死,没这么容易。白晚楼盘膝而坐,话中尽是随意。但他话头一转,可你拦我杀那两个人。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江原道,我与他们没有仇怨。
    白晚楼不说话。
    江原想了想,明白过来。白晚楼既然早就来到这城中,想必盯了他很久,大约是见到他避着拔珠二人走,便误会了,以为他们是仇人。
    他们是圣教的人。江原道,圣教与中原没有仇恨,你若贸然杀了他们,难免结仇。无情宗才与成王结下梁子,并不适合再与圣教为敌。
    倘若中原以无情宗为尊,西域以薛灿为尊,那么大漠便是以圣教为尊的。圣教并非心慈手软的好惹之辈。他们招式古怪,有一千一万种法子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江原情愿避开些走,不想节外生枝。
    此间复杂,他想,白晚楼是不明白的。
    但江原也不必白晚楼明白。
    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世间事多劳心劳力,沾染多了,徒惹人不快。江原情愿白晚楼一无所知,练他的剑,修他的道,当他的无情仙人。
    白晚楼与江原在房顶坐了一会儿,夜风叫人昏昏欲睡,但白晚楼十分精神。他忽然站起来,要往房顶下去。江原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
    白晚楼道:找人。
    江原以为白晚楼还要找那两个身形高大的外域人,说道:不必找他们。他们目的不在于你我,另有其人。
    说着江原沉吟,或许他要改变策略了。白晚楼来了,江原本想要拖一拖观看形势的念头就淡了,最好速战速决。当下心中就有了决定,只拉过白晚楼:我们走。
    白晚楼不是想找拔珠,这两个人,既然当时没能解决,倒不必硬要追上去,等下回见了面再动手也不迟。
    他站起身本是想要找阎一平,叫阎一平将马赔给江原。但江原牢牢拉着他的手不松,白晚楼望着江原的手,难得想着算了,江原自己都不在意,便放阎一平一马。
    却说白晚楼下山后,连照情大怒,遣云行点了三十名弟子,命其务必将白晚楼带回来。而慧根已离开无情宗,往佛门而去,走之前,不忘记老毛病:晏峰主气宇非凡,老衲看你很适合念经,不日本门将百佛相聚,晏峰主要不要一道来?
    热衷于拐人回去念佛。
    晏齐微微眯起眼,其容貌清俊,一笑间如狐狸狡黠,叫人望之心折。只看了眼慧根身后与其一道前行的顾青衡并顾明夕师徒二人,谦虚道:我宗门已请大长老随大师回去,又送上长老首徒一位,大师便别再从我这里挖人了吧。
    说着上前,借与慧根告别之时,轻声凑其耳边道:淮南王心中记挂着的可不止此处,佛门与道门乃中原两大支柱,有昆元剑在手,或可作为利刃,或可作为屏障,究竟为刃为屏,就要看大师如何点化了。
    若论个人,顾青衡力比苏沐,论势力,禅陵宗为顾青衡一手所创,其根基声势不可小觑。如今顾青衡身在佛门,不论是作为淮南王的一个缺口,还是作为佛门的一个帮手,对慧根来说,都是善之有度,缺之不得的。
    公报私仇过于小气,大发善心不是其本性,将一件事处理地滴水不露,运用到极致,决不浪费一分一毫,方是江原所为。于公于私,江原都送了慧根一个大人情。
    慧根一本正经:阿弥陀佛,老衲是正经人。
    晏齐眼中意味深长,也不知信与不信。
    和尚要离开前,只望见山崖顶,一人金丝滚边流纱袍,眉眼艳比罂粟,整个人的气势比他手中那条金锁链还要勾人心魄,不禁与晏齐再行一礼:阿弥陀佛,老衲日前念经,心中有所感悟。我佛门与你宗门缘分非在此时半刻,却深不可测。
    也许是时机未至。长眉长须的和尚一脸禅机,兴许他日有缘,自当能在佛前再聚。
    聚够没有。下一秒禅机就挨了一记拂尘。眉如意挑着眉,一脸不耐烦,老和尚,你走不走,你再不走,这两个人便要被我带回去讲道了。反正你也念了我的无量天尊。可见我的无量天尊比你管用。
    慧根摸着头赶回去,满面苦口婆心,哪还眼藏有半分玄机:阿弥陀佛,慎言慎行,如意,为道者岂能如此暴躁。
    你再叫我如意,我就把你和金非池的小蝴蝶一起绑起来,占了你的佛门,叫我的小道士欺负你的小和尚,再把你扔到山沟沟里去。
    晏齐只望着两人飘然离去,心中不禁忖思。中原能安稳到现在,大约是因为佛道两门互相压制,却又互相扶持。若一味扶持,心中有忿。若一味压制,两败俱伤。眉如意与慧根深谙其理,既不叫对方一家独大,却也不肯叫别人占了他们秋色。
    老狐狸精,不愧是你。
    却在晏齐与两只老狐狸扯皮时,云行已点弟子三十名,均御剑而行,在夜色中如同划过的星辰。星星本在天上,偶尔也会思念凡间。能叫云行驻足的只有一件事一个人。
    云行猛然刹住剑。
    他似乎感觉到了白晚楼的行迹。
    此刻阎一平正徜徉在城外,他既是山贼,顺手就牵了别人的马,丝毫不愧疚,跨马而上便往与此地相反的方向而去。白无常既然要往西域,又寻到人,一定是不会再留心他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想到他山上那群嗷嗷待哺的崽子们一定已经等他很久,而他将从无常手下重返人间逍遥。阎一平痛快地简直要笑出声来
    忽然山歌戛然而止。
    阎一平吁一声勒停了马。
    马蹄焦躁不安地在那喷着响鼻。
    他面前一排两排三排,整站了二三十人,一身青衣流纱袍,衣着同先前阎一平打劫未遂的那个人几乎一个模样。
    而这些人面容个个清秀疏朗,周身气势如寒冬凛人。阎一平木着脸,他似乎不用问都知道这些人是谁,来自哪里,又来找他做什么。
    为首一人左袖一揽,他的剑忽如银花散开,旋及收势归袖,一双靴子似不染尘埃,便听身后人一溜声大师兄这般恭敬声中,眉目俊秀的年轻人道:他人呢?
    老了个祖宗的。
    果然是一门的人。
    连问话都一个模样。
    阎一平:
    他才跑出多远,你们找人,能不能不要一个挨一个。想要下山玩,大家一起走不好吗?为什么非得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他得罪了谁?他不过是想要一匹马。
    阎一平疲倦地抹了一把脸:小仙君,我晕高处,晕剑,还晕青衣服白衣服的人,身上也没有钱。眼下太阳都下山了,打死我也做不到在太阳下山前带你找见人的。
    这人在说什么胡话?云行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他确定这个人见过白晚楼,不但见过,与之相处的时间还不短。可他一人来此,莫非是抛下白晚楼而去么?
    云行是温和的人,但不是温吞的人。他对江原好脾气,不代表他对别人也一样有耐心。严师出高徒,清溪峰的大师兄随了晏齐脾气将弟子扔到山下去的时候也不少。
    太阳下山总还会上山。
    云行抬起剑,谦逊有礼:我找人,很急,你既然见过,便劳烦你带个路了。你既从那来,想来回去也用不了多久。
    内心麻木煎熬中,阎一平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们山上还有什么神仙没下来的,能否叫他们同你走在一处,好给我一个痛快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阎一平:说吧,这后头一个个的还跟着几个神仙,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底裤都快被扒光卖了,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云行:不是。
    晏齐:不是。
    小剧场《无情童话》
    有一天,白晚楼出门遇到了麻烦,找了个山贼解决了。山贼虽然觉得这个英雄救美的戏码不一样,但他在命运的指导下还是说,我不要你报答,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把你遇到的第一个人送给我。
    白晚楼一想,江原已经离家出走了,不在无情宗,那他回去遇到的不管是谁,都可以送,而且倘若他飞着走,路上只会碰到鸟,倘若他靠腿走,也只有山门弟子。若他带着导航走,珠玉璧和随便挑。
    于是当白晚楼没心理负担的回去后,山门口站着他大哥拿着小皮鞭等了不孝师弟半天。
    连照情(怒气冲冲):你还知道回来啊!
    白晚楼:
    第81章 有点心虚
    却说不管阎一平如何悲惨地落到云行手中,这边江原说走就走,带着白晚楼连夜出了城,只留那盛开的烟花炸在身后,将二人衬出烟火气来。
    江原本要牵马,白晚楼却淡淡道:胡闹,你在宗门这么久,便只学到这个吗?说着召过万仞剑,将江原一提,两人一剑化作剑光,一下便离城数十里。
    江原被这夜风灌了满口,讪讪想,这是欺负他不是个剑修,不用剑呢。寻常打架倒可以随手取一截树枝,可这树枝要载两个人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
    江原有些无语地望着腰间环着的手臂。
    原本骑马还揣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想着那话本里写两人一马纵剑天涯,有美人在怀岂非再痛快不过。万没想到偷腥的没偷成,反而自己成了那条鱼,被牢牢衔在嘴里。
    江原与白晚楼随意道:我只知道西域最近比较乱,只没想到圣教的人都来了。按说圣教是不出大漠的,他们过来,不知是薛灿的朋友,还是他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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