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又如何?想杀之人何时何地不能杀?书生目光凶狠,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嘴角渗血,乍看上去的确会让人毛骨悚然。
林怀易刚想上手揍人,林絮赶忙将他扯住,伤还未好就想着动手,别到时候人没揍到,自己却得不偿失。
你可是通海帮之人?林絮忽然道。
刘叔说通海帮二帮主已来京城,且此人向来声名狼藉,喜怒无常,又像是与当年的刺杀之事有关。这书生又称来自沿海经商应是不假。
且在这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时候还能说出这种狂妄之话的,很难不会想到通海帮的那个二帮主。
狗贼好眼力,你爹爹我正是通海帮二帮主白贲是也!
林怀易听言懵了一瞬,掰指头算了算,爹爹的爹爹我岂不是得叫
狐狸顿时炸了毛,开了粗口骂道狗屁玩意儿你说谁是你孙子呢?
林絮扶额,这小子怎就自报家门了
所幸书生此刻也没留心听林怀易说什么,被踹倒之后还自顾自疯了那样在大笑我白贲要杀光天底下有这副眼睛之人
白贲林絮心下一惊,一段本以为不太重要的记忆也随着他的心神波动重新浮现
沿海闹市的酒楼后巷,黑暗的角落里有个双手抱头浑身脏兮兮,死死抓着手里的两块铜板和已经擦满灰尘的包子的小孩子在任人拳打脚踢,却怎么也不放手。
孩子吃痛的脸庞抬起的那瞬间目光却坚狠明厉。即使满脸是血满眼淤青。不远处有个更小的孩子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瘦成了个皮包骨。
你与白袆是什么关系。林絮沉声问道。
书生听到从林絮口中所出之名,浑身一抖,悚然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而林絮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书生也像是不太在乎林絮反应,喃喃道:大哥改名已有二十余年,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名字了你认识他?
当书生说出大哥之时,林絮就没了刚才运筹帷幄的气势,偷偷摸摸的瞧了林怀易一眼
认识是认识
林怀易此时也惊讶地抬头白袆?是他们两兄弟?
林絮看到林怀易也还记得,心虚了大半。
这白袆不单单是故人,而且还是不能让林怀易这个醋缸子深究的故人。
是段令人头疼的孽缘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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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
狐狸刚过上为了口腹之欲自愿被人收养的生活,一边满门心思地想出门玩,一边又舍不得身边香喷喷的新鲜饭食,每天都天人交战,两种想法在他神思中打个你死我活。
直到他的小脑瓜时隔许久后终于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
我为什么不让啊絮哥哥带我出去?
不过他这个想了许久自认为是天才的点子在刚说出口时就被林絮给毙了。
先不说先皇肯不肯让林絮到各地乱逛,就连林絮自己也想过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适时光。
他一个手握军权的武将,鲜少回京都还要这么不老实,皇上难免不会怀疑他有没有在边境与人眉来眼去。
所以行事是越低调越好。而狐狸不管人间杂事,当然不知其中的细枝末节。
更何况好不容易从风沙呛口的边塞回到温软细雨的中原,有酒有肉有床,每天抱着狐狸当暖炉睡觉,还瞎折腾什么。
听说南边正值盛季,暖阳微风,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狐狸趴在林易清身上小口撷着他的衣裳。爪子乖巧的在帮林易清按穴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没用来挠人。
京城不好吗?去那边做什么?林易清早朝听了各方无差别对轰,刀光剑影的,头都快裂了。此刻只想安安静静的闭眼躺着。
虽说他其实也没觉得京城有多好,人多嘴杂吵吵嚷嚷,但他实在不想动。
今日灵渠带我上街时那家桂花酿的主人告诉我江南比京城好多了,气候也好,人也好看,风气也好。
不过,风气是什么,风的气味么?
狐狸向上抬了抬林絮的衣裳,问道。
风气所说是人的风俗习惯与眼光看法,就像能接受
某位未出阁小姐与书童私奔,某位夫人将自己家相公修了赶回本家去等等
林絮困得不行,边说边闭眼,到最后只剩下了含糊的几个词。
男子与男携手同游而且也能结为可他着实太累,未说完自己就头一歪,睡着了。
狐狸用了毕生所学才勉强拼凑出自己没听到的应该是什么,没由来的羞红了小脸。
于是得出了结论:江南果真是个好地方。
只要狐狸认定了的事,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第 69 章
但这次他并没有死缠烂打,大概是在林絮初学了不少为人处事之理,发现在做成一件事与在山林中猎食所差不多,需潜心匍匐,伺机而动。
于是他换下了骄纵面孔,每天乖巧的读书习字端茶送水,捶肩按腰捏胳膊,在这期间还投其所好的学会了做桃胶雪耳羹,哄得林絮那叫一个美滋滋。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终于让狐狸等到了这个机会。
源起是有战乱流民逃窜至江南,当地官府为了瞒住此事,用了最为令人不齿的手法屠杀。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被抓到即死。
江南有不少前朝存留得万人坑,现成的洞窟足以掩埋尸体,省得他们再挖。
这帮人里有位颇有能力的领头人,将零零散散的流民力量集合了起来,长矛高举,造反了。
反正不被杀死就会饿死,横竖都是死,不如再拼一把!
破釜沉舟的力量惊人,当地官府竟奈何不了他们。本只为口饭吃,没想到一路打到了郡府。
但郡毕竟与县不同,大魏也不养闲人,里面兵力强度与武器装备并非一帮手握锄头的流民能比拟。
不过说来还是费了些时日。最终流民被清理,领头人被抓。
但朝廷念其是不得已而为之,遂决定招安。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大吵之后温和派赢了此次战役。一日早朝,先皇暂定霍大人下江南完成此事。
本是个顺水推舟皆大欢喜之事,直到狐狸知晓了此事。
圣旨下发的第二日,霍大人突患疟疾,浑身起泡,四肢浮肿,躺床上被太医扎满银针动都不能动,躺在床上只剩喘气的份。更别说去招安了。
先皇选来选去,只得让正值清闲,没事总往酒楼里跑的林易清将军去代劳。林小将军收到圣旨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啊絮哥哥,皇上是让你去江南了?不是让那个霍大人去么?等公公宣旨完,捧着个大元宝回去后,林怀易假装不那么在乎的问林絮。
不过实在没忍住而露出的尾巴出卖了他。还摇个不停。
林絮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春风盖不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人儿,顿时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气又想笑。
霍大人两袖清风,处事公道,为朝廷不可多得之能臣。你这逆人道的狐狸办的是什么事!
林怀易知道计谋被识破,再隐瞒也没用,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不过就是给他吃了些草,等明日再给他送点其他的过去吃了就好了。
林絮气急:你
大概此时硬讲兼爱非攻修身济民的道理给这狐狸听也无多大作用,他只得换了种策略法教兼重来培养这野物的义利观说的轻巧,霍大人年纪老迈哪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此月别想饮我血,不誊抄圣人语五十遍别想我带你下江南。
此话一出林怀易才知道自己是的确做的过分惹林絮生气了。
虽说他当时还是想不通,不就是喂那满脸胡须的人吃了把草,过几天就会找相克之物再给他,大不了再送些好东西给那人,啊絮哥哥为何如此生气?
这些他当年在野外可是家常便饭。吃了坏草肚子疼就在地上打几个滚,吃了身上长包就慢慢等它化脓结痂脱落。不是都正常么,难道凡人还能金贵些不成?
不能喝血哎呀,这事儿可真大了。
他识趣儿地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跑回房里。
苦思冥想了许久,只得晚间趁夜色先去将胡须老头的毒先解了,剩下的圣人语就慢慢抄吧。
第二日,将军府里小木桌上就多了堆积如山的纸张,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难辨识的字。
仔细看到才能看出知者不惑仁者不忧桌上满手是墨的少年正埋头苦写,不小心将衣袍上也滴上了些,象牙色袍子晕成了副江山杂乱的水墨画。
林絮走至边上,看着终于真正听话不做妖的林怀易,欣慰的点了点头。
此刻灵渠也回来了,当年的这位浓眉大眼的将军也不像如今这副沉重的模样,行事言语间还带着些落拓,拿着林絮刚从外面带来的果子啃了大口将军,霍大人的病好了,我刚听太医说已无大碍。
嗯,那就好。林絮瞥了眼假装沉浸在古卷中,其实竖着两只耳朵听他们动静的林怀易,不过霍大人疟疾刚好,还需休养,不适合再大动筋骨的出远门为流民叛军之事费心,我自会向皇上提出继续揽下此事。
听至此,林怀易高耸的耳朵终于放了下来,轻快的动了动。
灵渠看着两人,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走了。
直至午间林怀易午朝回来,气势汹汹的进府里揪人:狐狸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说霍大人府前的那些字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给这灵物讲太多也非好事,他竟懂得用蜜在霍府后院浇了几个字远门大凶,一夜过后,什么蚂蚱瓢虫的顺着痕迹爬满,活生生的形成了天降凶兆的模样。
还未等林怀易开口,霍大人自己就推了近期所有的出门计划,别说下江南了,大概是连城门口都不会去。搬了个佛堂在府里准备吃斋念佛。
狐狸为了达到目的,实在是手黑。知道不能对人下手后,还能想出千万种方式去折腾。
再不带这人出去,怕是得把屋顶都给掀了。林絮想了想自己不能跟小狐狸一般计较,决定后退一步应了他心愿,免得闹出些难以收拾的事来。
此事之后的确是要与这狐狸约法三章,教他何事做得,何事做不得。等过了这阵子,还需多教他习贤人语,祛了他根基中的恶性,叫他走正路才好。
只是他不知道这其实是他的第一步,接下去日子山高水远,路还长着呢。
于是在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林怀易身着看不出身形的宽斗篷下江南用着国款旅游去了。
招安之事大致也顺利,都是些被当地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本就因战乱家破人亡被迫背井离乡,若是能得一陋屋遮风挡雨,不再风吹日晒的四处找落脚之地,有口饭吃有些事做,本就是他们最初的想法。
奈何良民被逼为匪,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自己妻儿父母,也需拿上棍棒斗他一斗,争他一争。
只是当时县令为了自己政绩,容不得这些影响地域面容的衣衫褴褛之人在他所管辖之地存留。仗着自己是土皇帝,就打算暗地里处置了这些人。
没想到这下踢到了铁板。
林大将军下江南后,在郡府处提了那被一路流民绑来的县令砍了,按照先皇的意思,给了那个流民首领一个百户长做,免了罪,算是安抚。
给余下众人大多都分了些地,愿意耕的可领去,不愿意的也可入军伍。
大概是这队流民着实厉害,朝廷也不想就放走这批有能之士。冲锋陷阵的本事起码比县令手下养的软虾小兵有用许多。
郡府里见是林将军来,自是不敢怠慢,安排了城中最好的酒楼中天字房给这位大人物。
里里外外都细心打理,力求能入这位将军之眼。但他们不知林絮风沙场走惯了,并不需要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
因为他们有些太过热情,林絮一天得赶走好几波轻纱薄衣的才子佳人。
就因这事小狐狸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直闷闷不乐,怎么逗就是不肯多说话,连江南盛产的荔枝都不愿意吃。
明明来时路上还化出原形津津有味的躲他斗篷里探出头一口一个,还时不时的递个在他嘴里,吃的他斗篷上全是甜腻的汁水。
大概是吵到他了吧。林絮看着背对着他睡觉的林怀易默默想。
不过堂堂林大将军何许人也?哄人招数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不多时他就心生一计。
晚间,强行让自己闭眼睡觉的的林怀易感觉有人在满肚子坏水的戳他背。
做什么?他气呼呼的转过身瞪这个始作俑者。
呦,小家伙脾性倒挺大。林絮左手托腮,微微撑起了些身子笑意满盈的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像是承载了满天星光。
此时霁月清明,月色照进了木格窗棂,洒在了两人间隔处。
林絮一头柔顺乌发披在肩上,撒了几缕于身前,肤白细腻,比起战场厮杀要人命的将军,这时的他更像是哪家春风中长大的公子哥少年郎。
林怀易也不知自己怎么的,本能的往后躲了躲你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问的倒是理直气壮地很,不过这家伙四平八稳的睡了整个下午,就不信了他现在还能睡得着。
林絮又伸出骚手戳了戳小家伙气鼓鼓的腮帮子江南果酒香甜,随我出去喝些,如何?
一听到果酒,林怀易耳朵动了动。
每每他听到什么感兴趣的话时,耳朵就会比心意更快的显出自己的情绪来。而且还不会口是心非。
喝什么果,果酒。他不留痕迹的咽了咽口水睡觉!
说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扯来被子将自己一卷,重新背对起林絮来。林絮也不多说,继续托腮等着他,满脸贼笑。
不多时,咕的一声彻底出卖了架势不错的林怀易。
这是我肚子觉着它饿了,不是我自己想喝!林怀易怎样都得给自己找回些面子来,指着肚皮正经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林絮咧开嘴笑个不停。
几盏茶的功夫,林大将军穿回那件已经清洗过的斗篷,去对街的酒楼找酒喝。
果真如当时桂花酿的店家所说,江南人美酒甜,实为绝佳去处。京城的酒大多有些辣喉咙,而这狐狸遍尝五味,独最不喜辣味,所以连带着也不爱多喝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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