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快速联系医院插号排队这一切都需要邓家的力量支撑,他甚至都想丢下这个烂摊子,出国治病。原先极其诱人的荣盛掌权人现在似乎失去了那鲜美的外衣,变得粗俗不堪。
他说:那你放过我吧,药的事,等我出国,你再查。
路霄不为所动: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邓江明说:路总,再纠结那些有意义吗,我不可能说什么,僵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还不如聊聊我们能解决的事。法治社会,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也不会害你。
路明睿反应了一阵,才想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顿时脖子一红,朝陆渺渺扔了个你坑我的表情。
心机小白脸。
陆渺渺努力无视他,走到一边,抱着路霄的头摸了摸,确定没事之后又抄起领带看了看,显然自己的麻花结已经被重新打好。
邓江明已经开始吩咐手下去准备夜宵,有一种要在这里跟路霄耗到天亮的意思,只要他不松口,就干脆拖家带口一起留在这里。
总之在他搭上飞机出国之前,他是不打算放路大少爷自己活动了。
路明睿开始掏手机,我报警吧。
邓江明倒是不怕,那就让你哥去局子里呆一晚上,我不在意。你这地方刚好也不用开了,歇个半月整顿整顿,明天一早等我出国,你们自便。
那一通电话之后,他的心态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
邓江明看了路霄一眼:路总还有什么要问吗?
他打定了主意,路霄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开口的办法。
窗口坐的人半垂着眼眸,片刻后道:没有。
他没有,我有。
邓江明听到站在旁边的人说:邓总方便和我出去聊聊吗?很快。
他皱了皱眉,把陆渺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定这个小白脸是在跟他说话,你有什么就说。
陆渺渺不咸不淡的说:不方便。
邓江明:......
路明睿用狐疑的眼神看过去,仿佛在说小心他勾引你,路霄的表情也透着些迟疑,他并不知道陆渺渺想说什么,这会儿很想开口问,但是收到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陆渺渺说:你乖乖等我。
这一等,就活活等到了天亮。
两个人刚走的时候房间里的人都觉得没什么,路明睿还掏出手机无聊的打起了游戏,顺便给他哥好吃好喝安排了一顿。
过了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才觉出有些不太对劲来,忙招呼人去找人,但是整个度假村哪里还有陆渺渺和邓江明的身影,连守在屋里的大黑哥都纳闷,飙出一口豫城话:我们邓总是不是让个小伙子咯走咧?
三点之后,一屋子的人都睡了大半,路明睿不习惯跟外人共处一室,打发了一间套房让几个大黑哥睡过去,自己守着路霄睡上床。
临了给他哥盖了床被子,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开锁的?
路霄的脸色极黑:不用。
这种手铐是新式的警用款,普通的开锁匠未必打得开不说,恐怕是人听了都要报警。而且只要他呆在这里,留在邓江明的人身边,陆渺渺才会比较安全。
至少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徐大乃带着在后座昏睡的某人来接自己之前,路霄都是这么想的。
徐拿着钥匙,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几个大黑哥晃了晃说:这是你们邓总的意思。
一个大黑哥不相信的看他,很快就接到了邓江明的电话,让放人。
徐赶紧开了锁,路霄问:他人呢?
在后座补觉。
.......
他昨晚去哪儿了?
徐回忆着说:先是去了趟医院,然后又去了趟邓家,后面是邓家的司机送的人,回了老宅,折腾了一夜,邓总给了钥匙,小陆先生就带我来接您了。
他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董事长说让您出来了先去办公室。
路霄只听到那句去了医院,后面的都没再听。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连枯等了一夜都没有这么难看,几步走到车后座,一拉门想拉人起来改变决定,却又停住了手。
透过半摇下的车窗,陆渺渺裹着件白色羽绒服,屈腿睡着,淡红色的唇角一张一合,好像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睡的正香。
他突然又不忍心把人叫起来。
改变主意说:先去南屏山吧。
路暤远今天起的格外的早,他手里拿着一个放在办公桌上很久的相框,整个人却像是苍老了很多,眼底还有一些黑青。
路霄进去的时候,他稍稍侧过头,对着小天窗,摘下眼镜,擦了擦。
半晌才回身,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小霄,你那里有之前跟荣盛有问题的那些帐吧?
路霄说:是。药的事情您知道了吗,我马上会着手去查。
路暤远摊手敲了敲桌子:那些,就是你叔...路椹有问题的那些,先给我吧。
路霄迈步上前的腿稍稍停住,然后朝后收了一步。
不太好。他说,
他犯的错已经很大。
他以为同以前一样,路暤远还是要对路椹实行怜悯为上,宽大处理的决策,他并不想交。
路霄依稀记得,作为最小的一个儿子,路椹从自己小的时候就获得所有的优待。
即使这种优待在路椹看来并不是优待。
比如当自己的父母要为了公司奔波的时候,他可以安闲的享受假期;比如同样是儿子,路椹几乎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拿到很高的业绩,而父亲却需要走南闯北去扶持一个新兴的市场。
再比如即使路暤远知道了他龌龊的心思,却并没把他赶出家门。
终究害的是自己那把老骨头,他不说什么,也没人会拿路椹怎么样。
但这次不同,他已经查到了当年的蛛丝马迹,也许那个总被优待的人是时候该付出一些代价。
荣盛药的事情是你一直在查?路暤远转而换了个话题。
路霄并不否认:是,从当初有问题的账面开始,一点点摸到的。
其实是陆渺渺提醒了他,邓江明有从政的打算,所以他才把那些账目又重新看了一遍,发现很多营销商和地层工厂并不像是邓江明的手笔,进而查到路椹和邓家人浑水摸鱼在其中的假药公司。
药的问题才会爆发的这么快。
路暤远靠上椅背,摊了摊说:给我吧,我联系了律师。
逐路会正式起诉他。
第82章 chapter82
老人家说起事情来,总是带着一点拖拖拉拉的调子, 不能一口气捋到头。路霄并没着急, 他坐在黑色沙发上, 手指一下一下的和荔枝皮磨沙。
因为邓江明来过?路霄问。
路暤远没说话, 茶几上的紫砂茶壶灯色由黄跳成绿, 烧开的水翻涌在壶底,热气却一簇一簇的往上冒。仅仅是茶盖上散气的小孔,似乎并压抑不住已经沸腾窜动的水汽, 盖子发出轻微的颤抖。
路霄伸手,习惯性的要给路暤远倒茶,手刚伸到一半,茶壶的弯把手却被对面拿起,苍老的手带着几条干枯的褶皱, 朝前一步,拎起了小砂壶。
路暤远给他的茶杯里加了水。
一小撮毛峰顺着滚烫的热水盘旋在杯中,淡淡的茶香透出来,浸了衣袖。
嗯, 他来过。路暤远说。
他说了当年的事?路霄轻轻拈着茶杯, 心里蒸腾起一丝异动。
过了良久, 路暤远才应声:说了。
还是那年春节。
逐路在当时是S城新晋的纳税大户, 从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一跃成为知名企业。
路家大宅里, 除夕夜前, 路暤远请了不少旧友联络, 很多高位者也乐得给面子, 借着家庭聚会和串门子的由头纷纷前来结交攀谈。
路霄和几条首长带来的拉布拉多玩的很开心,刚刚十四岁被收养进邓家的邓江明也被带到了路家大宅。
但这样的场合,身边都是二代贵胄,显然让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变得很尴尬,再加上年龄放在那里,几个不熟悉的大人张口问他是谁家的儿子,他说他姓邓,别人便说,哦,原来是荣盛的孙少爷。
这时候年纪并小不了多少的邓燃就会说,这是我小叔叔,他是爷爷的儿子。
这样的场景在邓江明的青春时代留下了不小的印记,那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内心敏感,好像奇怪的年龄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有一个年过不惑的父亲也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丑事。走在自己逼仄的内心中,四处便都是异样的眼光。
最后他干脆跑出了大宅,下到了地下车库。
别人总道,他是上辈子走了狗屎运,能被邓家收养。
可邓江明却觉得那是梗在脚下的一根刺,平常无甚察觉,但只要一不小心踩到,心里就一阵酸疼。
他是在地下车库见到的路长今和岑莹,还有被岑莹牵着下车的路霄。
小男孩似乎很开心,刚刚七八岁的身体还没发育,细细瘦瘦的一小条,领间系着一条红色的领结,看打扮就知道是路家的哪个小孩。
路霄很少见到父母,见到的时候也不怎么主动说话,只是白着一张小脸,嘴角牵着上牙咬住下唇,没来由的笑。
于是岑莹就逗他开心:霄霄,现在爸爸开车和平常司机叔叔开车谁开得好?
结果儿子十分诚实:司机。
路长今:......
他本来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就很少,这下决定赶紧树立回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于是给自己辩解:小黎叔叔四十五岁,比爸爸多开了十多年的车,不能这么比。
小少爷将信将疑的眨了一下眼睛。
岑莹帮他找补:因为爸爸还很年轻。
后面路霄似乎又小声回了一句什么,但邓江明没听清,耳边只有一家人笑嗡嗡进电梯的声音。
有时候一时的冲动只是来源于很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亦或是一句话,不知道哪一根神经被名叫执拗的魔鬼牵住了头,扼住了口鼻,带去一个错误的深渊。
十几岁的邓江明很快就后悔了,那是一种冲动后理智的回落。他也知道,他是个屁大的孩子,顽皮在车胎上扎了几下并没什么,大人都会原谅。
更何况他也是邓家人。
他很快就想到要回别墅里,去告诉刚才见过的一家人,最多是道个歉认个错,电梯门一开,里面刚好走出一个相貌很有几分神似的男人。
路椹说:怎么了?
后来说,哦,你别怕,没什么,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不会怪你的。
邓江明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说成功要靠一点点的运气,但没人说过意外也是一种运气。
因为意外背后,总有一点两点的可以被拿来反复指摘的地方,比如路暤远为了生意还是让路长今和岑莹临时出了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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