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蘅画了一个偏成熟的妆容,涂着红茶枫叶色的口红,与她身上的酒红色短裙相衬,两腮也被打上清浅的红润。
她踩着拖鞋轻轻上了楼,打开卧室的门看到陆沉躺在床上,五官舒展开朗,面色平静如水,俨然是一副已经深深熟睡了的模样。
郑蘅蹲在床前,双手交叠放在床上,下巴托在手背上,半歪着头,静静凝视着陆沉的睡颜。
十年前两人一起躺在病床上,每每他恬睡时,她也是这样,偷偷看着他山水画意的脸。
房间里光线明亮,打在陆沉白皙的脸上,映衬得他愈发容色如玉,清雅高华。
郑蘅不由得艳羡,这个人生在炽热的南方,烈日灼灼,他的皮肤竟然十年如一日的白皙剔透。
而她来到南方的时候,必须精心保养,每日遮阳防晒,繁杂工序,事无遗漏,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憔悴枯黄。
以后,等她老了,采菊东篱般,夏天住在北方避暑,冬天住在南方御寒,简直比神仙还快活。Γ0ЦsんЦЩц。Xㄚz﹏
再庆幸地想一下,或许她的身边,还有他的相伴。
她对着陆沉紧闭的双目眨了眨眼,眼皮上的大地色眼影闪着细粒的微光,纤密的睫毛上下扑动,琥珀色的眼眸里,被美瞳液片遮住了幽长绵柔的情愫。
也只有在他看不见她的时候,她才能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郑蘅忍不住用指尖触了一下他脸颊上细腻的绒毛,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在他好看的侧脸上画了一颗同心结。
他也已经二十八岁了,从稚气未脱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
她错过了他的这一段成长,不知道他这么些年,究竟经历了如何,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果当年她多信任他一点,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们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少年夫妻一般,早已经结成了百年的良缘。
现在他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提起那段过往。
她能告诉他,当年的分开,是因为她没有信任他吗?
他们的感情,其实是毁于她的冲动,她的任性,她的自私吗?
那一年,她既没有支持他的人生理想,也未曾相信他对她的真心。
郑蘅想,她总归是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的。
她要跟当初那个少年说一声抱歉,可是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否还需要她的道歉。
如果他根本就不在意那段过往,如今把她圈在身边只不过是因为身体上的欲望,那她的道歉就变成了可笑的感情上的纠缠。
她现在还不能成为他的负担,她还要留在他身边两年。
郑蘅把手指放在他的唇上,用唇语喃喃跟他说:
“陆沉,对不起,请你再喜欢我一次吧。”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等到我们道别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对不起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入尘埃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听得见。
陆沉唇间温热的气息打湿了她的手指,郑蘅的脸上也落下了两道湿润的弧线。
她的手一颤,碰到了他的嘴唇,微硬的指甲蹭过他的鼻尖。
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桃花眼里的暗红血丝清减了很多,眸里雾气萦绕,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
他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上挂着两颗冰莹,伸出手拂去了她的泪珠,有些困惑地开口问她:“怎么哭了?”
郑蘅指了指自己琥珀色的眼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涌,她摇了摇头:
“我的美瞳应该是过期了,戴上去有点刺眼。”
“我先帮你取下来。”
他翻身下了床,托着她的大腿,把她抱着坐在床上。顺手抽了几张纸巾,一点一点蕴干她眼睛里的湿漉。
陆沉站在她身侧,轻柔地托起她的头,帮她取下了两片圆形的小镜片。
他低头看着她的漆眸,里面水光潋滟,十分惹人怜惜,他只得柔声哄她道:
“你黑色的眼睛就很好看了。”
郑蘅抬起头看着他的笑眼,男人的语气温软,桃目里光彩熠熠,脸上的笑容带着和风煦日般暖意。
却如一道烈焰将她心口的一处隐秘烫得血肉模糊。
郑蘅眼里水花汹涌,她捂着胸口,忍不住抽噎出声来:
“陆沉,我真的好痛。”
“要不要去医院?”
陆沉看她的眼睛变得赤红,眼影睫毛膏早已经被泪水冲刷得到处都是,一张脸上,五颜六色糊成了一团。
他伸出手把她抱进了怀里,在她一抽一答的背上轻轻安抚。
“对不起。”郑蘅也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嘶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陆沉拍着她的背,语气依旧温润。
“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郑蘅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陆沉的白衬衫被她哭花了的妆蹭得凌乱不堪。
“我换一件就行了。”陆沉搂着她的腰,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
“我还把你吵醒了。”郑蘅继续呜咽。
“没事。”
“我妆全花了,你可能又要多等我一会儿了。”
郑蘅用手抹了抹眼睛,手上也染上了她的眼影。
“无妨。”
“我以前没有支持你去工作。”
她声音弱了下来,比蚊蝇还要低,只轻轻落入他的耳间。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陆沉的眉头皱了一皱。
“就是觉得那时候我真得特别任性,很对不起你。”郑蘅的声音打着颤颤。
“以前的那些事情…”陆沉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些安抚:
“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你也别再放在心上了。”
郑蘅的身子在他怀里一僵,抽噎声也渐渐消失。
她的手徐徐摸上他的脸,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出声问他: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嗯,现在这样挺好的。”
陆沉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把她揽在怀里,两人肌肤相贴。
“是挺好的。”郑蘅垂下手,低着头喃喃附和了一句。
她忽而站起身来,转头对他盈盈一笑:
“我去洗把脸,我们一起出去吧。”
“嗯。”陆沉把自己脏了的衬衫脱了下来,“我去换衣服。”
陆沉换好衣服便先一步出了门,坐在车里等着郑蘅出来。
郑蘅在脸上涂了一层防晒,将原本散落在两肩的长发扎成马尾,脱下短裙,换了一件普通的贴身短袖,随意套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穿上鞋就走了出去。
陆沉看到她的轻便简装,有些意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牛仔裤。”
“你记错了,我大学时一直都这样穿。”
郑蘅回了他一句,语气带着些微的生疏:“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陆沉听了,认真在记忆里找寻了一遍。
当年的她穿着同样的一身衣服,活泼俏丽,灵动可爱,一张脸嫩得像新月吐晕,绿树抽芽。
而现在,陆沉认真打量了她一遍,黑色短袖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一眼便能瞧见女人丰韵的身材,挺胸细腰,柳娇花媚。
宽松笔直的牛仔裤将她的腿衬托得纤细修长,露出两截瓷白的脚踝。
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平底凉鞋,圆润脚趾上涂着鲜艳的甲油,银白墨蓝,两色相间。
“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他真诚地欣赏她。
“谢谢。”她礼貌地回了一句,语气依旧疏离。
“我今天哪里惹到你了吗?”陆沉听她语气不善,便笑着问了她一句。
“没有,我自己的问题,让我想开就好了。”
郑蘅倾过身体,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次没有口红印。”
“怎么没化妆?”他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脸上摩挲。
“累了,不想化妆。”其实她想跟他说,女为悦己者容。
“你不是一直特别在意形象吗?”陆沉的手指在她的粉唇上点了点。
“我素颜不好看吗?”她突然用虎牙刮了一下他的手。
“好看。”
陆沉开车了带她去了一家情侣主题餐厅,侍者将他们带到最顶层的天台花园上。
郑蘅抬眼环顾周围,偌大的花园里只稀稀疏疏树了四张长桌,每一张桌子周围都被争奇斗艳的百花环绕,芳香四溢。
花园中心是一个圆形音乐喷泉,泉水咕咕而流,奏着动人乐章。
两人在唯一一张空着的桌上坐了下来,侍者便去让服务员一个一个过来端上了菜肴。
郑蘅坐在陆沉的对面,留意了一下其他三张桌子上客人们的穿着打扮。
男人们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她看了一眼陆沉,容貌绝佳,气质出众。
女人们浓妆艳抹,红裙摇曳。
她摸了一把自己素净的脸,扯了扯黑色上衣的圆领,顿时觉得自己穿得像一个去菜市场买菜的大妈。
郑蘅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低声对身边的男人说:
“我能回去重新换一身衣服吗?”
“你这样就挺好。”陆沉看出了她的局促,出声安慰她。
“行吧。”她垂下了头,随便夹了一个西蓝花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只觉得味同嚼蜡。
女为己容,亘古不变,她今天一定只是累了。
陆沉看了她一眼,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握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在一块牛排上切着,挑出一小块肉凑到她的嘴边。
郑蘅张口接过,咬着肉嫩汁多的肉块,也觉得自己折腾了一上午,的确是饿了,注意力便回到了美食上。
两人吃完午饭,陆沉拉着她在楼下走了一段路,才徐徐回到车上。
郑蘅不解:“干嘛不直接上车?”
“刚吃完油腻的东西,先消化一下,不然你又会晕车。”陆沉轻轻对她解释了这么一句。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我原谅你了。”郑蘅搂住了他的腰,眼睛里微光闪闪。
“我做错什么了吗?”陆沉一脸的无辜。
“是我做错了,但是我自己还想不开,对不起。”
郑蘅也觉得自己实在多愁善感过了头,才会一直困在过去里走不出来。
如果过去的事他都不放在心上了,那她只用安心筹谋好现在就好,等到柳暗花明,再跟他解释清楚当年的真相。
到时候他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仿徨无措。
“我带你去逛街,换身衣服,再化个妆,心情是不是会好点?”陆沉试着哄她。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郑蘅也不再扭捏了,“多留出一点时间,我们去古镇上看看夜景吧”
“这边就一个西道古镇,你去过。”陆沉想了想,只想起来这么一个地方。
“再去一次也可以。”她牵起他一只手,手指扣进他的指缝里。
他记得她会晕车,也记得她跟他一起去过的地方,还记得那么多亲密的往事。
却独独对他们分开时的那一段不堪的过往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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ЯοUsんUЩù,ΧYz 女为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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