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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天下绝之鸩毒(出书版) 作者:林佩

    第 5 章

    既有水路,为何之前情愿劳苦双腿忍受尘埃走陆路呢?

    目前时局纷乱扰攘,民间动荡不安,莠民乘机劫夺行旅的情形屡见不鲜,是以镖局的行当才蓬勃发展。舟船部分,同样时有水上盗劫杀行旅商人的事情传出,刑不归虽然武功高强,可在水上也无能尽情施展手脚,因此,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坐船。

    为了这小家伙,他似乎破戒甚多了啊。

    来到最近的渡船口,当处有许多船只专供行旅之人南来北往,其中一只正要出发,中间的几个大舱口被商贾给包下了载货,剩两旁的小舱口由水手另外揽客赚点额外钱,还剩下两个空位,刑不归要了,让刑羽跟着上船。

    这小舱口人多口杂,刑不归虽不爱吵也没办法,将竹箧搁在他与刑羽的中间,靠着舱板闭目养神,不多久闻到微馥微熏的香味从旁过来,睁眼往刑羽望去,就见对方也望着他,抿嘴微笑了笑,拍了拍竹箧,然后抱紧紧。

    爹,你睡,我会帮你看好行李,免得被人偷走。

    刑不归复又闭上眼,那淡香让他昏昏欲睡,没多久船启航了,河上风大,很快将刑羽的淡香给吹散了去。

    搭船往京畿大约两、三天即可抵达,船上熙熙攘攘皆是行旅之客,大声喧闹无已无休,到了中午有人煮茶做饭,刑羽去讨了茶,跟刑不归就着馒头啃。

    第二天上午,船行经一大湖时,突然间来了三艘快船,船上的汉子们各个面容狰狞,手持器械杀声震天,将刑不归等人搭的船围住后就跳过来,见人就砍。

    刑羽原本昏昏欲睡,听到喊声,像是受惊的猫儿跳将起来,望舱外看,一众强梁杀红了眼,顺手将砍死的水手给踢下水去,他想起了不久前还丹门里发生的事,嘴唇一下子失了血色。

    又来了、又来了啊……

    舱内大部分人都是普通行客,思及左右是个死,有人抓了扁担要去同盗贼拼命,也有几个习过武功之人,抽剑拔刃冲出去。刑不归跟着起身,他见这群江洋大盗除了劫夺钱财外,居然连人都不放过,气愤了,提起单刀往外去。

    小小人影冲过来抱住了他,刑不归低头,是自己的义子,抬眼望着自己猛摇头,惊惧在眼中涣散成一片水影,似乎害怕着刑不归这么一出去,就是将自己给丢下了。

    刑不归皱眉,突然间觉得小家伙缠人,他硬扯开后推开,小家伙重心不稳往后一跌,背脊重重撞上舱板。

    你……刑不归有些愧疚了,倏然间领悟刑羽不过是害怕而已。

    跨前一步想扶起他,舱板外头盗贼已经逼近,刑不归顾不得小家伙了,头一低,够奔出去。

    船在水上,与陆地隔绝,加上航船须有技术性等等,刑不归必须尽快解决盗匪,保全船家性命,方能为自己留一线生天,是以他毫不留情,见贼即杀。

    他师承蜀中第一门的玄刀门,刀法刚劲狠辣,处处是杀招,斩斩不留情,手起刀落就是杀人,砍了几个之后,其余盗贼知道遇见高手了,统统跳到他这里来,刑不归是贼近则抡刀剁臂,贼退则进步刺腰,转眼间就杀了十几个。

    剩余的贼子慑于他的浩威,发声喊后全都退走,刑不归杀得狠了,势收不住,又知这群以盗劫行旅为营生的贼人大多结党成群,怕他们回去唤更多人来,反倒连累同船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足一点一弹,如雕鸟腾跃翻旋,翻身到了第一艘贼船。

    尔等剪径强梁,死有余辜!他大喝,声如霹雳平地起。

    刑羽所在的这艘船眼见危机过去,里头的舱客都出来替刑不归呐喊助威,刑不归恍若未闻,专心舞刀,刀势如风卷荷花,一刀过去必有血雨扬撒,这艘扫荡了,又跳到另一艘,再另一艘,直待三艘快船上再没有活口,船板上也血迹斑斑。

    他跳回到自己搭的客船,船客自动自发让出一块空间以供立足,看他的眼神也多了敬畏、掺杂些许的害怕;船老大及几位商贾迎上前,虽然这人转眼间杀了十数个人,却替他们保了命及家当,因此英雄英雄的不住口连喊。

    船老大,为免官府前来为难,就请快快启程。刑不归说,毕竟杀了那么多人,真要追究起来,甚至会连累广通镖局。

    船家一听也是,忙吆喝还活着的其他水手们,部分扬帆起行,部分去安置死者。

    想要进舱,却见刑羽跪在舱门口,小脸蛋寒白若雪。

    血、都是血……

    思绪回到还丹门遭变的那个日子,杀声满谷,山门满是血,师兄弟的尸首横七竖八,师父喊着要他们快逃,自己动作慢了些,绊倒在地下,仓皇回头看时,师父头被砍下。

    杀上山来的那些恶人们,衣服沾满大片大片血迹,眼也红了,杀戮,让他们狂野残忍的本性都流露出来。是了,没有蛮横凶邪,哪能成为江湖人,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恶梦……多希望……一切都只是梦……

    在刑羽昏倒前,刑不归将他那将恐慌、无助与离忧揉在一起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忘了小家伙是刚遭逢巨变的人,被他之前那笨呆的样子给掩盖住了,到现在才发现,小家伙心里的受创有多严重。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的恐惧到了头,什么悲欢喜乐都没了,全被掏得空空,剩一个躯壳在世间流荡。

    刑不归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顶多让他黯然消魂而已,跟刑羽那样绝望的痛比起来,他的,不过是强说愁。

    对不住……他抱起小家伙的身体,喃喃地说。

    几个被救的商贾们请刑不归住进他们宽敞的大舱房里,刑不归为了让刑羽好好休息,也不客气,问了问舱上有没有医者,其中一个摇串铃替人治病的江湖郎中过来替刑羽把脉。

    我观公子脉象,应是短期内遭逢大变,忧郁苦闷,适才又大惊卒恐,以至神无所归而气乱,蒙蔽脑窍……郎中说。

    他原来会说话的,难道就是因为遭逢大变,所以开不了口?刑不归问。

    是、是、极有可能。郎中答。

    有没有办法治?

    《千金方》有云:鬼哭穴治卒中邪魅,恍惚振噤,急症治其标,或者试试以隔姜艾炙鬼哭穴,或者能开窍醒脑,宣通经络。

    那就请大夫施圣手,救救……一时之间,刑不归还不习惯该如何称呼自己的义子,顿了顿,说:……救救我儿。

    船上颠簸,无法安静施针,在下针砭之术也不到此。英雄是要往帝都去吧?我介绍帝都里一间药铺,那大夫我认识,相当有名,让他试试吧。郎中建议。

    当晚,刑羽发起烧来,似乎是连日来积累的疲劳与忧思于此刻迸发出来,刑不归在他身旁躺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替他额头换上浸了冰凉河水的汗巾,一刻也不得安宁。

    有种错觉,仿佛这一生一世,都将跟这样笨拙的小家伙纠缠在一起。

    第二天,船靠上了帝都外的河岸,他背上背着刀,左手提竹箧,右手抗抱着小家伙快步下船,他身强体壮,这样抱着人走路竟毫不吃力。

    刑羽清醒了些,昨晚他迷迷糊糊,隐约知道刑不归对他细心照顾了一夜,此刻挨着对方强健的上半身,有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过去大半个月来的担惊受怕,只因为挨着一个热热的体温就消散了去,有人倚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是了,从刑不归第一次给他馒头起,那风霜峻厉的脸就烙刻在自己心底,虽然不苟言笑,高大稳重的气度却让人很想放任全部去依凭,所以,跟着他,很想跟到天涯海角去。

    师门被灭后,他一个人如浮萍无根飘零江海,刑不归收留了他,不在乎他的喑哑无言与笨拙,对此,他已经觉得是上天宠顾了,当时他想,他会好好珍惜这缘分,忘了自己原有的特异体质及身分,要将惊世骇俗的那一面给藏起,悄悄的,像一株小草倚傍着大树,大风大雨来,都要待在这人的身边。

    刑不归给与他的一切,全都是雪中送炭,来得及时,他要将这份恩情深深记在心底,所以,当螟蛉子也好,这样的名分能顺理成章陪着他到老死。

    刑羽下了很坚定很坚定的决心。

    刑不归对义子的决心并不知情,只是健步如飞,走到郎中介绍的药铺去,跟里头大夫复述一遍郎中先前的诊语,大夫让刑羽躺在里头枕间,望闻问切,将刑羽的症头都问了个遍,可惜病者口不能言,无法说明自己的状况。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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