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一乖起来邵宁就不太招架的住,他偏开头假意咳嗽了一声才转回来,挑出根咖啡味儿的剥开喂进小朋友嘴里,又把剩下的都一股脑儿揣进了小朋友的口袋里。
又吃了糖,温扬这下是彻底缓过来了,红着脸从邵宁身上起来坐直,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了他的伤上。
邵宁刚要张口说话,注意到小朋友在看什么,整个人就一僵。
发现小朋友突然出现在身后时的复杂情绪一瞬间就都回来了。
问题还是问题,不是小朋友晕了一下,他开玩笑逗了两句,就能不存在的。
温扬听没听见他那时候跟花熠说的话,现在已经不太重要了。
即便当时没听见,可以后他们还会有那么长的时间在一起,温扬迟早会知道,知道他有挺严重的心理问题。
到那时候,温扬又会怎么看待他?
焦躁和不安在一瞬间翻腾起来,邵宁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见温扬突然动了。
小朋友神色淡漠,嘴里还在嘎嘣嘎嘣嚼着糖,手上却半点儿迟疑都没有地,用棒棒糖棍的一端,利落划开了手臂上的皮肤。
动作太快,邵宁就坐在旁边都没来及阻止,等反应过来,小朋友的手臂上已经开始往外冒血。
你做什么阿!邵宁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胡乱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才想起来餐巾纸之前都已经用完了,慌乱地就要把自己胳膊上的纱布绷带都扯下来。
温扬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按住了邵宁的手,微仰着头,神情近乎执拗地看着他,低声叫了一声,哥。
操了,小朋友可能是上天派来专攻他爆|炸的。
邵宁闭了闭眼,克制地嗯了一声。
哥,温扬又叫了一声,扬了扬眉凑近他,你觉得我是怪物么?
头顶的烟花瞬间熄灭,邵宁只觉得心口狠狠地一疼,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觉得?
可我是,温扬眼睛弯了弯,笑得一脸无害,语气却格外恶劣,我是怪物,我会自残,我喜欢看见皮肤被划开血流出来的画面,会觉得兴奋
温扬每说一句,邵宁就觉得心脏更疼一分,像有人握着把匕首插在他心口,一寸一寸往里推进。
你要这么讲,邵宁深吸口气,尽量放缓语气,那我也是怪物,我也会自残,我见不得不对称的东西,如果只有一边有伤我就一定得在另一边再划一道对称的,不然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其实浑身不舒服都是轻的了,真实的情况远比不舒服要更糟。
如果不对称,如果不划那一刀,他就会像是犯了毒|瘾一般,陷在无尽的焦虑和烦躁之中,难以集中注意力,根本无法正常生活,甚至还会觉得
每天分开前都一定要说再见,小朋友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响在耳畔,也是因为这个么?
邵宁猛地回神,看着小朋友,半晌,还是认命般点了点头。
小朋友远比他想的还要敏锐,不过两句话,就能轻易把两件看似毫无联系的事情想到一起去。
是,邵宁深吸口气,还是把最真实的情况讲了出来,都是因为这个,因为强迫症,我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是病态的,可在那个当下,我就会这么觉得,如果我不划那一刀,如果分开前我不和你说再见,还有很多很多毫无意义的小事儿,如果我不那么做,我就会觉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强迫症并不只是一般人所以为的那样,仅仅只是生活的一丝不苟,好像多整理两遍房间,吃饭前多洗两次手就结束了,那都只是很浅的,能让别人所看见的冰山一角。
更多不能为人所见的,隐藏在暗处的,才是真正折磨人的。
它带给邵宁的影响远比别人所想象的要大得多。
有人说严重的强迫症,会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并在发病的时候,将这恐惧再扩大十倍。
而于邵宁而言就是如此,温扬出现前还算好,他毕竟已经失去了,可温扬再次出现,失而复得,邵宁心底里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而梦醒了,他将又会什么都没有。
温扬能是他的药,可同时,温扬也能是引发他爆|炸的线引,撬动他这颗星球的杠杆。
有句话说万事开头难,邵宁此时对这话倒是深有体会。
本来什么都不敢说,可一旦开了个头,又觉得突然就不怕了。
说出来,真实的全部的,都说出来,然后,再把选择权交给温扬。
我明知道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可我在当时,越是告诉自己不要这么想,那些念头就越清晰,清晰得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让我除了那一件事儿,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邵宁一直低着头没看温扬,一口气说完了,才又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像是等待最终判决的犯人,问出最后一句,你看,我是不是很荒谬?
温扬看着邵宁,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看着他眼里寥寥无几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才突然露出个笑,很认真地说道,是阿,很荒谬,和我一样。
所以,温扬伸出手轻轻在邵宁缠着纱布的手臂上戳了戳,你是大怪物,我是小怪物,我们一样。
邵宁愣了两秒,眼睛就又腾地亮了起来。
温扬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能在他不安的时候害怕的时候,用独属于自己的,简单粗暴到近乎极端的方式,来让他安心。
不是空洞地说一句我不怕亦或我不嫌弃你,而是毫不犹豫地撕裂开自己的伪装,将真实到能看清血肉的自己,赤|果摊开在他眼前。
明明自己也很疼了,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朝他招招手,说上一句,你看,我们是同类阿。
这是温扬的独家温柔,多么庆幸,他得到了,也听懂了。
大概是他愣神的时间久了点儿,再抬起头,小朋友已经走出去挺远了。
邵宁匆忙起身迈着大步追上去,脑子还有点儿没搭上线,开口问了一句,现在是要去哪儿?这不是回教室的路
这是去医务室的路,温扬脚步顿了顿,抬起自己还在往外冒血的胳膊举到邵宁面前,难得开了个玩笑,再不包扎小怪物可能就会变身成小红怪物。
邵宁:
成,小朋友不愧是个酷盖,开的玩笑都这么酷
想象了一下全身都变红的小朋友,邵宁没忍住乐出了声。
小朋友绷着肩膀走在前面,嘴角也跟着悄悄翘了翘。
快走到医务室楼下的时候,温扬忽然停下脚步,挺严肃地转头看着邵宁,眉毛拧了拧,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邵宁还在自顾自高兴,一下没反应过来温扬在问什么,忘了什么?你落东西了?
不是东西,温扬眉毛还拧着,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刚到操场上的时候,看见的是两个人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下大流氓一个了
阿邵宁迷茫两秒,忽然撑着额头闷笑起来,你说花熠阿,他八成大概可能是已经先去找沈曜了,毕竟成熟的灯
灯字只出了个d音,邵宁立刻清醒,咬了咬舌尖转了口,成熟的花同学早就学会自己离开了
温扬瞪圆眼睛看了邵宁两秒钟,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进了楼,一起上楼梯的时候,温扬发现邵宁就像小朋友一样,会边上边数台阶。
看着新奇,温扬侧头问他,你原来
原来也数,知道小朋友想问什么,邵宁停下来打断他,但原来不敢让你听见。
在今天之前,邵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在温扬面前这么坦荡地暴露自己这些奇奇怪怪的习惯,就算想过,也以为会是很久很久以后,没想到这一天能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可好像又这么顺理成章。
温扬愣了一下,没说话,又转身继续往上走。
邵宁心情好,也不在意温扬回不回答,接着和他讲,上之前就得先判断好是单数还是偶数,单数先迈左腿,偶数先迈右腿
温扬一直听着他碎碎念到了最上面一级,才突然转过头,攥着袖口说了一句,以后,以后,就都能让我听见了。
阿,邵宁顿住,按了按自己快要飞出去的心脏,沉稳地回了一句,好,什么都让你听见。
到医务室的时候,果然就看见了成熟的花同学正瘫在沙发上,见到他俩进来,花熠斜着眼睛看过来,语气幽怨得像独守空闺的小怨妇,哎呦唐大少爷,您还能想起来我,我可真感动阿。
邵宁抬手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讲出真相,他来医务室不是因为想起花熠了,而是因为陪小朋友包扎伤口
可他不好意思,有人好意思阿。
温扬格外诚实地眨眨眼,晃了晃自己手臂,他没想起你,是我受伤了。
你大爷阿唐昀!花熠从沙发上跳起来勾住邵宁脖子喊,我生气了!哄不好了!
别闹别闹,邵宁拍开他手,你又不是我对象,我哄个什么劲儿阿。
绝交三分钟!花熠松开邵宁,抱着胳膊摆傲娇脸。
行了别气了,邵宁笑着从口袋摸出包哈密瓜味儿的烟塞进花熠手里,给花大少爷赔罪。
切,花熠迅速把烟揣进兜里,嘴上还接着贫,我是会被一包烟就收买的人吗?对不起,我是!
沈曜看不下这两个人耍宝,拉过温扬,皱着眉问他,你怎么也伤了?受个伤都组队的?
温扬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曜见他这表情,就猜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也没再多问,利落拿过双氧水开始给他的伤口消毒。
那边两个幼稚鬼总算是贫够了,花熠端正了脸色,用拳头抵着唇咳嗽两声才道,打听过了,那个用手刺划你的体育生跟我们没仇,就是个刺头,不怕事儿大的,周楷那个孙子找来帮忙的。
花熠说起正事儿来语速就会加快,大家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也就没人注意到在他说到用手刺划你这几个字眼的时候,温扬骤然紧绷的神情。
猜到了,邵宁看着沈曜给温扬涂止血的药,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可又莫名让人生寒,果然,对于有的人,心软就会变成祸患。
邵宁能重获一次生命,还能重新见到在意着的人,真的一直都很感激,也开始渐渐有些相信因果,也正因为感激,正因为信因果,他这两年一直都活得很修身养性,尽可能把自己松下来,像个真正的普通高中生一样生活,也收敛起了曾经那些在商场上用的雷霆手段。
因此出了周楷的事儿,他没有像原来一样一棍子打得他不能翻身,只是先做了绝大部分普通高中男生都会做的事儿,先把人狠狠打了一顿,再用了一点点小手段,让他被学生会开除了。
我本来真的打算放过他了,邵宁在沈曜缠好纱布之后走上前,自己动手给温扬缠绷带系蝴蝶结,语气还是冷冰冰的,手上动作却格外温柔,可现在看起来,他并不想被放过阿。
周楷,一直没说话的温扬突然开口,是不是和,和我原来学校的人认识?
邵宁还没回答,花熠就我操一声,小孩儿你挺敏锐阿,怎么知道的?
温扬垮着脸看他,拒绝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周楷一而再再而三地搞事儿,如果开始只是给他换错校服还不能说明什么,可后来故意拿走他的历史作业,现在又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邵宁花熠也许知道的都还没那么清楚,可他太清楚了,太清楚周楷做这件看起来不算大事儿的小小恶作剧,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在铺垫什么。
没有历史作业,就有很大的概率会被请家长,如果他那时候没有饿着肚子补完,如果大流氓没有替他上书替他找场子,他也早都被请家长了。
之后会发生什么?
之后历史老师,可能更多的其他老师甚至班里同学再到外班同学,就都会知道,那个十三班新来的转学生,没爸没妈没人管。
到了高三才转学,本来就对融入集体很不利了,要是再被扣上了没爸没妈好欺负的帽子,他,准确来说是宋辞,不需要多久,就又会沦落到跟在原来学校一样的境地。
可周楷原本不该知道这些的,他知道了,就说明他跟宋辞原来学校的人认识,或者说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可结果呢?
结果是交易失败了,宋辞原来学校的那些人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也许是找周楷泄愤了,也可能是不给周楷钱了,总之,周楷在那边是绝对没讨到好处,结果这边,又被邵宁他们打了,还丢了学生会的位置,这么多事情合在一起,周楷也气了。
可这种人就是这样,他不会气自己做了多少不应该的事儿,只会把所有的过错都追溯到温扬或者邵宁身上。
因此,邵宁那一刀究竟是怎么挨的,为了谁挨的,温扬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他不会说出来,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一点点地,去还这些善意。
后来的事情基本没有了任何悬念,一周之后,周楷和那个用手刺划邵宁的体育生,就一起因故意伤人被学校开除了,理由明确证据充分,周楷和体育生两人密谋的语音在午休时候还被全校的大喇叭播报了一遍,两人的处分也被张贴在了教学楼门口格外显眼的位置。
那天正好又是个周五,十三班的人组团站在教学楼门口看大字报。
孙俊涛直拍手,开的好!竟然敢故意带着那什么玩意儿伤害我们唐神跟小宋,这种人,根本不配在我们一中!
没错!李钰山狠狠拍了下篮球,就这种人还当体育生,真他妈的给体育丢脸!
他们这样的人,李星宇用力点头,看什么学校还敢要!
这等鼠辈,钱书皱着眉头推眼镜,穷极龌龊之能事!
温扬刚和邵宁花熠一起吃了午饭回来,就听见这一个个人愤愤不平的言论,又想笑,又觉得温暖。
想了想,转来这么久,他受到的善意也不仅仅是来自于大流氓一个人,眼前这帮人,包括花熠沈曜,甚至麻雀老师,都帮了他很多,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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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校草白月光——夂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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