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洪金明甩下帘子,大步冲回来。
洪少!洪少您消消气!班主忙一把抱住他,回头冲其他几个人使眼色。
另外几个人拦住苏十三,乱纷纷劝和。苏老板,洪少也是一片好心!这玫瑰花可贵了!哎哟,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呢!比金瘤子还稀罕!
我呸!
苏十三叫众人拦着,气的胸.脯一阵起伏,水袖下的手紧攥成拳,另一只手死死捏住檀香扇。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哎哟!少说两句!都少说两句!班主拦腰抱住洪金明,趁苏十三不注意,轻声凑到洪金明耳边道:苏老板这两天身子不爽利!今晚上散场后,带人去海边散散心!放心,苏老板那头,包在我身上,包管他答应!
洪金明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苏十三,身子往前倾,脖子上梗起的青筋却渐渐消失了。
班主松了口气,顺势就将人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蝶衣:因为花若离的绰号是花想容,所以作为徒弟的苏十三绰号沿袭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另,取自一盒老卡带,费翔所唱的歌曲《蝶衣》,暗合苏十三在这一季的心动。
对,十三同学的反射弧终于跑完了!自本季开始全文撒糖向。
本文架空,不影射,没有原型。套句老式的台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104章 海上旧影(折子戏)17
放开我!
苏十三冷冷地看着洪金明的背影,挣开众人束缚。
要说洪少也不容易,班主将洪金明推出去后,转身对苏十三赔笑道:这两年咱们新乡班子在各地的名声越来越大,是非也不少!可无论咱到哪,都有商会和军中的人来看场子。这也是洪少的恩情!
所以你就要把我卖给他?
苏十三冷笑不已。
咳!苏老板,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哈,您别往心里去!
班主笑了笑,随后偷眼见苏十三面色平和了些,又缓缓地劝道:这年头,哪里都不太平!苏老板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身份,总得找个靠山。
那也靠不到他姓洪的头上去!苏十三咬牙冷笑。除非哪天这日头打西边升起,江海河水全部倒灌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想起在灭天界时,天当真是能塌的,转而改口道:就算这么着,我也不去!
苏老板,您别怪我多嘴!瞧洪少这架势,像是个不肯放手的。班主忍不住皱眉。您躲了他两年了,可他依然对您这么着,您看?万一哪天躲不过?
倘若姓洪的用强,我就一头撞死在台柱上!
别!说这话可不吉利!班主忙躬身赔笑,又亲自给苏十三理了理衣襟,讨好地笑道:就快到您登台了,您看今儿个这戏?
放心!苏十三懒懒地站起身。不会误了咱新乡班子在冀城的第一场戏!
好!
漂亮!
外头一片哄堂喝彩声,透过棉布帘子传入后台。
班主和苏十三打了个招呼,匆匆去台上说了几句场面话。在报出苏蝶衣三个字后,突然间满堂俱静,继而场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静静!都静静!
班主大声喊道,随即又提高音量。下一出,是折子戏《游园》!
苏老板!
苏老板要出来了!
外头的呼喊声越发嚣张,随即班主笑着团团地说着漂亮话。不一会儿,满堂掌声终于稀稀拉拉地陆续安静下来。
牙板声响,幽静的丝弦铺满了戏里戏外。
苏十三轻抬脚,拿檀香扇遮着脸,悠悠地从边门出去。场下座无虚席,洪金明赫然坐在第一排正中央。今儿个居然没进包厢,面前摆着四色瓜果碟子。人就算坐在那里,目光依然痴迷地注视苏十三。
苏十三甩了一下水袖,咿咿呀呀地开口唱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洪少!
两个便衣匆匆走入剧场,寻到洪金明身边。其中一个附耳对他说道,奉川军打过来了!说是扛把子的这几天就到。
怎么这么快?洪金明皱眉。不是前儿个还说在北川那边?
咳,这年头!况且奉川那边的人都野!说是骑马过来的。那扛把子的也就十七八岁,不知怎地,一个人带着百来号人的队伍,就干下了北川那边的守备军。
洪金明面色一变。那菊野先生可知道?
知道。他让我们转告洪少,让您今儿个别听戏了,赶紧回去,说不定这几日冀城就要乱了。
洪金明一顿,抬头。戏台子上苏十三正唱到伤心处,眸光飘过来,斜斜的,像是满堂都生了春。下头的看客们如痴如醉。
眼风扫过洪金明这边,洪金明一震,就觉得那眼风仿佛轻飘飘的一根羽毛,从他睫毛上扫过,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洪少?
嗯?刚才说到哪里?
菊野先生让您回去!
台上锣鼓一寂,四下里人语也静下来。帘子后头有人影影绰绰地走动,不一会儿搬来张椅子。苏十三迤逦走到椅子边坐下,以手支颐。恁般天气,好睏人也?
再往后头,就得是扮演柳梦梅的小生出来了。可是新乡班子没有能与苏十三对手的小生,这出折子戏,通常只唱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
洪少爷!便衣又在唤洪金明。
洪金明定了定神,随后摇摇手,心不在焉地道:也不急这一会儿!等苏老板唱完了,我这就回去找菊野先生。
可是商行那边
洪金明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吵。
两个便衣无奈,只得守在门口张望街面上的行人。
冀城眼下鱼龙混杂,大大小小共有三派势力。倭国算其中一支,另外还有原先的当地守军。此处守军原本也是早年张承安的残部,张承安在去年彻底败北,叫人打到山沟沟里去了。冀城这支队伍就投靠了姓吴的,只是与吴家军嫡系面和心不合,管事儿的没有,闹事的大把!十分扎手。
最后一支势力则是当地民众自发组织起来的民团。冀城民风彪悍,靠海开着商埠,本地乡绅们口袋里都有钞票,养的民团兵各个膘肥体壮。这些人平常看着都是守法良民,只是动不动就闹事游.行,又有抬高市价这种最招人恨的法子。
都是些地头蛇。两边势力都对民兵团感到十分头疼。
两个便衣守在门口,忍不住闲聊起来。你说说,也就一唱戏的,咱洪少是着了什么迷?
你知道个屁!
搭话那人却是早年跟着洪金明的,从学生时代就一起读书,颇知道些往事。要不说洪家这根子里头就是一脉相承!当年洪少那位哥哥,说着努努嘴,压低嗓门。据说迷上的就是这位苏老板的师父,花老板,花想容!
哟,那还真是哥俩都栽在这对师徒身上!开头那人咋舌,随即摇头叹息。
街面上风驰电掣般驶来一辆黑色小汽车,一阵风似的开过去了。两人原本没当回事儿,谁知开出去约十几米,那车突然停下来,随即又慢吞吞地倒回来,从车上下来个人。
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极高,面白如玉,下车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报上的苏十三。
大悦剧院海报上贴着苏蝶衣的字样,写着今儿个压轴戏就是苏老板的这一出《游园》。
那少年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皮鞋锃亮,站在剧院门口,有半晌没吱声。
两个便衣立刻紧张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观察这人,手按在腰间枪.套。这人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不知怎么动作的,下一刻,俩便衣只听到耳旁风过。刷的一下,胳膊肘就已经叫人卸到身后,随即膝盖一软,俩人扑通跪地,叫那少年用绳子绑成一串扔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
他们也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随后便眼前一黑,额头着地。两人皆跪在地上昏迷过去。
白爷,要不要收拾干净?
开车那司机也跟下来,戴着檐帽,年纪约二十多岁,走到少年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就俩跳梁小丑!少年语气淡淡。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盯着我看!
是!白爷,咱到了冀城这地面儿,人生地不熟的,可得小心一些!那司机说着谨慎地往四周张望一圈。
少年沉默,随后又抬眼看向海报上的人。
我进去看看!
爷!白爷!
司机忙拦在他身前,急道:这,这戏园子里头最乱了!弟兄们都不在
爷我一个人,还不是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身上连个米粒大的疤都没有!
少年笑。一双深黑色的瞳仁内熠熠生辉。
*
剧院门口,因为已经进入尾声,原先看场子的兵都进去站墙角听戏了,只留下一个班主身边的阿水。
阿水打了个哈欠,用手揉着眼屎,冷不丁见到面前一双锃亮皮鞋。沿着笔挺的西装裤裤缝往上,一个少年不声不响,站在他面前。
少年似乎眼睛不好,他偌大一个人堵在门口,却像完全看不见,抬脚就要往场内闯。
阿水忙站起来,哎哟一声拦住。这位少爷,咱苏老板唱戏可是要凭戏票的!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作势往怀中掏。
阿水陪着笑,点头哈腰张手去接戏票。冷不丁额头叫一支枪抵住了。
这个行不行?
爷,好!好好说话!阿水慌的手脚乱抖,筛糠一样。您,您是跟洪少一块儿来的,怎么不早说?
那少年冷笑一声,收起枪,重新揣入怀里,漫不经心地道:洪少又是哪位?我不认得。
说罢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台上苏十三已经唱完了最后一个字,正站在中央敛衽下拜。水袖长长,眼儿媚。
戏台子下头是沸反盈天的叫好喝彩声,更有大把的银元往台上扔。甚至有看台包厢里的夫人小姐们,从里头掷出珠宝坠子。沉沉地堕在台上。
从后台忙涌出七八个人,手忙脚乱地将苏十三护在中间。班主也跑出来,冲四方团团拱了拱手,赔笑道:今儿个咱们新乡班子头一回在冀城登台,感谢各位老少爷们夫人小姐的厚爱!说着又冲台上使了个眼色。
众人护着苏十三就往后头走。
那少年进来时,恰赶上苏十三匆匆走过,掀开帘子。
苏十三似有所感,猛然一回头。化着浓妆的春风半面,就这样不期然撞入少年的眼帘。
隔着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两人视线在半空相逢。似是冥冥中有一根丝线扯了扯,两人均是脚步一晃。
待回过神来,少年再抬头看去,戏台子上却已经没了那个色若娇花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注:唱词出自《牡丹亭*游园》,这支曲是皂罗袍。
第105章 海上旧影(折子戏)18
蝶衣!
苏老板!
苏蝶衣!
耳边轰一下,所有声音都回归。像是突然间一滴油掉进了滚沸的油锅里,嗡嗡地震动。阵阵声浪震得人脚底板发麻。少年稳稳心神,下意识地抬脚就跟着那个身影往后台走去。
他穿过嘈杂人群,推开一个个挡路的身影,直闯到后台。
那里,隔着一道棉布帘子,就听见里头有人高声地在吵闹。
蝶衣,你跟我走吧?
不去!
里头传来一道又脆又亮的声音,尾调上扬,像是一把小钩子,啾一下,牢牢地勾住了少年的心。
那少年再也忍不住,一把掀开帘子,直接冲进来。妆台前苏十三正站在那里,横眉怒目地对眼前的人说话。那人背对着门,只看得出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肩宽背厚,挡住了大半个苏十三的身影。
你随我一道退回北边儿,冀城很快就要过兵了!
你撤退,关我什么事?苏十三气愤愤地道:洪二少爷,今儿个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小爷我自小就在戏班子里长大,先别说咱们在北边打过架的那事儿,那都是小事,苏十三啐了一口又道,单就你洪家同我师父那事儿,那案子在我心里头就永远也揭不过去!
那事儿又不是我做的!那人低声下气地软语央求。蝶衣,你须讲讲理!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你!
一笔写不出两个洪字!苏十三冷笑。当初你哥讨好我师父时,可不也就是你这德行!后来怎么样?后来硬生生把我师父给害死了!
苏十三语气激越,两人越吵越凶。
班主见闹的不像样子,又上来拉架。
少年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十成十肯定,但这惊喜砸得太快,令他恍然有些不敢信!
*
蝶衣!
洪金明猛然伸出手,一把将苏十三搂入怀里。
冷不丁背后突然一阵疾风扫过,两只冷白色大手拎着他肩头把他与苏十三剥离开。随即砰一声,风中卷着一只穿着黑皮鞋的脚,将他四仰八叉的摔到墙壁,顺着墙根溜下来。
洪金明摔的头晕眼花。
抬眼看时,却是另一个人猛然冲到苏十三面前,做了他想做而没做完的事。那少年一把将苏十三搂住闷在胸前,然后狂热的吻沿着高高梳起的云鬓落下去,停留在苏十三耳边。
十三!
少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苏十三发间心头。
我终于找到你了!
和当年一样,却又不一样。声音温润如玉。可是,多了缕凡人朝生暮死的热望。
苏十三有好一会儿没吱声,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埋在这个久违的怀抱里。一瞬间似乎置身于深海底,恼人的海藻一团团缠上来。
一颗种子啪嗒一声从他胸腔内发芽,随即破土而出,沿着血肉经脉一路往上,野蛮生长。直到从喉咙口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这树芽树冠顶着他,满身都在冒着傻不愣登的绿光。
他猛然一把推开少年怀抱,冷笑着厉声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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