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筠沉默。
当年的事跟肖瑾没有关系,都是我们俩的错,才把她害成这个样子。肖父眯了眯眼,说,我想把木枕溪找出来。
卢晓筠抬手捂住了嘴,压住脱口而出的惊呼声,紧张地看了眼门外,用更小的声音道:你找她出来干吗?
肖父说:和她道歉,再问问她有没有和肖瑾复合的想法。
你卢晓筠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万一她结婚了呢?十年过去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肖父说:结了可以离,只要她有这份心。
卢晓筠觉得自家丈夫有点疯狂,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枉顾肖瑾的个人意愿吗?
卢晓筠拉了拉他的胳膊,告诫般道:你不要再犯以前的错误了,她有她的选择,你不能替她做决定。
肖父皱眉,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妥,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派人去查一下,就是她失去踪迹这么多年,大抵不好找。
卢晓筠:那肖瑾?
肖父说:一起查,你不是知道她住在哪个小区吗,我明天就去联系私家侦探,只要跟一段时间,就能知道她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事已至此,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卢晓筠不安地叮嘱道:千万别被她发现了。
肖父再三保证。
父母在厨房里秘密决定了事情,肖瑾一无所知。
今年的年夜饭,肖瑾一反常态地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想配点文字,手落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发了张笑脸,此过程皆收入肖父肖母眼底。
卢晓筠差点泪溅餐桌,肖父给她抽了张纸巾,肖瑾耳根发烫,不自在地去盥洗室洗第二遍手。
回来以后,肖父趁热打铁道:你和你妈加个微信?
卢晓筠猝然抬头。
肖瑾愣了两秒,垂目道:好。把手机拿了过来。
加完微信以后,卢晓筠情绪又有点控制不住,肖父赶紧给她倒了半杯红酒,举杯,扬声道: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健康平安。
三人碰了个杯,卢晓筠破涕为笑。
肖瑾轻轻地弯了下眼睛,落座后,主动给卢晓筠夹了一筷子鱼肉。
卢晓筠眼眶红通通的。
肖父嗔怪的语气说肖瑾:你看看,好端端的夹什么菜,你妈妈今天是水做的,你吃你的,不要搭理她就行了。
卢晓筠立马怒道:肖衍!
肖父双手抱头,蹲下,果断道:长官我错了!
卢晓筠扑哧乐了:你给我坐好。
肖瑾唇角微勾。
吃了十年来最和谐的一顿年夜饭,肖父肖母并肩站在水池洗碗,肖瑾从门口路过,听到卢晓筠数落肖父的声音:笨手笨脚的,就会帮倒忙。
早说放洗碗机里,你非要手洗,弄一身油一身水。
手洗你倒是自己洗啊,非赖着我干什么?
围裙!围裙!你不知道系围裙吗?你的脑子呢?谈合同的智商呢?肖衍我真是服了你。
行行行,不说了行吧,说你两句你还摆个苦脸。
平凡又甜蜜。
肖瑾不知不觉地扬起笑容,在门口听了很久,那两个人快忙完,开始擦碗碟里的水了,她才如梦初醒,抿了一口手里放凉的水,挪动脚步悄声走开了。
肖家没有看春晚的传统,一家三口都觉得寡淡无味,更愿意到外头走走。
吃完晚饭休息了半小时,套上大衣围巾,没特意要去哪儿,随心所欲地散散步。肖父肖母在前面走,肖瑾对着他们的背影拍了张照,收起手机,两手揣进衣兜里,仰头望了望天。
这里的空气质量远没有林城好,夜空都是灰蒙蒙的,基本看不到星星,肖瑾叹了口气。
肖父不经意回头,捅了捅卢晓筠的胳膊。
卢晓筠跟着回头,将肖瑾这副出神模样尽收眼底。
两人互视几眼,没琢磨出什么,摇摇头。
肖瑾低下头看路,从兜里重新摸出手机,点进殷笑梨的朋友圈,把那条关于木枕溪的翻来覆去地看,心下仿佛架起了一个小炉子似的,反复烘烤着,焦灼难耐。
肖瑾踌躇道:爸妈。
肖父肖母同时站住脚,问:怎么了?
肖瑾说:我想回林城。
肖父问:什么时候,明天吗?我让人送你去车站。虽然有点意外,但肖瑾这次已经和他们一起呆了三天,足够了。
肖瑾摇头:不是,是现在。
肖父:啊?
肖瑾顾不上那么多了,拔腿就往回跑,说:我回家拿证件!
肖父:哎?
卢晓筠指着肖瑾跑出老远的背影,皱眉道:她
第一次见她这么心急如焚。
两个人只好跟着回去,因为这次反常,肖父更加确定肖瑾一定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半小时后,肖家父母把肖瑾送上了出租车,家里的司机放了假,他们仨都喝了酒不能开车。肖瑾降下车窗,说:拜拜,下回见。
肖父束手而立,卢晓筠站在他旁边,弯腰从车窗看着车里: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们发个消息。
除夕当夜的票很难买,纵使从当地到林城的车次很多,肖瑾还是只买到了一张站票,凌晨1点开。离开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候车室没有座位了,地上或坐或躺着许多人,候车室里因为人多沤出奇怪的异味。
肖瑾抿唇,默不作声地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着,一只手扶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刷着手机。木枕溪还是没有更新动态,殷笑梨朋友圈更新了几条烟花视频,点开还有她的笑声。
肖瑾看着手机上方的时间,晚上11点35分,心里惴惴地打起鼓来。
再过二十五分钟就是新年了,要不要给木枕溪发条消息?她们俩现在算是朋友关系吧?朋友之间发一条新年快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握着拉杆,行李箱在她手下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信息栏里的新年快乐已经编辑好了,收件人那栏也输入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无心再去刷别的社交软件,手心不断沁出细汗来,专注地盯着手机上方和火车站大屏幕上的时间。
***
木枕溪在殷笑梨的催促下做了一顿勉强丰盛的晚餐,吃了没到一半就饱了,开了电视机打开春晚节目,然后上微博收看实时吐槽,网友奇思妙想,吐槽得很欢乐,她便也跟着扯一扯唇角笑开。
电视上放映着歌舞节目,木枕溪从11点开始心神不宁,在沙发上换了好几个坐姿,手机屏幕上的字依旧能进眼睛,却无法再牵动她的思绪。
11点半,木枕溪十指插进发丝里,把额头抵在沙发上,轻轻撞了几下,霍然爬起来,关掉电视机疾步走进卧室,钻进了被窝。
快睡。
快睡觉。
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不会想了。
肖瑾。
不行,不能想。
什么都别想,快睡着。
睡着。
睡。
木枕溪闭着眼,猛地拉高被子,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脸。
仅仅过了几分钟,她就重新把被子拉开,狠狠地揉了把脸,把床头的手机捞了过来,按一下锁屏键,没亮她刚关机了。
木枕溪冷静了两秒:嗯,关机了好,不要再开机了。
又过了几秒钟,她不敢相信地瞪着手机界面的那个缺了口的苹果,用力抽了一下自己的手。
叫你手贱!
手贱着贱着就习惯了,追魂夺命似的输入了锁屏密码,看一眼显示的时间:11点57,还差三分钟。
木枕溪又在枕头上磕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再多坚持三分钟!过了十二点你不就安分了吗?!
接下来操纵一切的人木枕溪拒不承认是自己,她点开了信息,在收件人里输入了肖瑾的手机号码,文本栏里打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11点59。
肖瑾在衣服上第九次蹭了一下手心的汗,木枕溪单手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着手机上方的时间,心里默数着秒。
12点整。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可两条消息都没发出去,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肖瑾迅速退回到主界面,手指发着抖在拨号键盘里键入了木枕溪的电话号码,借着那股油然而生的冲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键。
木枕溪比她慢了一步,她刚输完号码,屏幕便跳到了通话界面,木枕溪赶时间,心里骂了声直接伸手按掉了,挂完才反应过来那个来电号码和她方才输入的是同一个。
木枕溪:!!!
木枕溪:
肖瑾听着系统女声的那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一颗心直接跌落到了谷底,自嘲一笑,连同信息文本框里的那句新年快乐也一并删掉了。
手机又嗡嗡震了起来,她近乎麻木地翻过来一瞧,紧接着呼吸一滞,心脏蓦地急速跳动起来。
来电显示:木枕溪。
第54章
肖瑾再三确认过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大字, 一只手紧张地按着胸口,一只手划开了接听键。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异口同声。
两道截然不同的音色,如出一辙的尽力掩饰的紧张。
既然默认是朋友关系,那么何不趁着过年的这个机会, 直接给对方打个电话呢?心底都有个冲动在告诉自己:想听见她的声音。
声音出现在耳边的这一瞬间,悬了半天的心脏咚的一声, 落到了实处。
但说完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像老友一样寒暄吗?好像不到这个份上;什么都不说吧, 浪费了过年这个大好机会,这次错过了, 下次鼓起勇气打电话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各自拿着手机, 听着对面的呼吸声, 装作遗忘了还在通话的事实。
火车站的广播适时响了起来:从x地到y地的kxxxx次列车开始检票了, 各位旅客请拿好自己的行李, 检票口为a14
木枕溪一怔, 终于找到了机会再度开口:你在火车站?今天是除夕夜, 她这么着急赶着去哪儿?还是说只是在看什么电视电影?
肖瑾道:嗯, 回林城。
木枕溪胸腔里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下,嗓子因为涌起的猜测突然发紧:怎么这么赶?
许是感情已经满到快溢出来, 肖瑾忍了忍,终于没忍住, 看看不远处的人海,偏头压低声音,直白地道:想回去见你。顿了顿,她问, 你让我见吗?
脑海里有根弦倏然断了。
木枕溪迅速将电话从耳边挪开,仿佛肖瑾这一声是贴着她耳朵说的,呼出的热气有如实质,逐步蚕食着她所有的理智和思绪。
她压着手机的话筒,大口地呼吸着。
肖瑾迟迟等不到回应,大脑慢慢冷静下来,咬了下唇,往回补救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当没听见吧,快检票了,我去检票口。
等一下。木枕溪突然道。
肖瑾屏息,轻声问:还有事吗?
木枕溪问:你是她一口气分成三次吐了,定下心神问道,你的车几点到?
肖瑾欣喜欲狂,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她忐忑确认道:你要来接我吗?
木枕溪没明说:几点到?如果太早的话,不安全。
肖瑾已经确定她就是那个意思了,忙不迭回答道:五点,五点到!
木枕溪嗯一声,声音很淡地又问:东站吗?
肖瑾道:对,你不用来太早。她语无伦次,我我你你了半天,抬手用手背遮住了自己湿润的眼睛,仰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住了喉咙里的哽咽,我要检票了。
木枕溪道:去吧。
肖瑾说:你挂电话吧。
木枕溪说:拜拜,晚点儿见。按掉了电话。
肖瑾听着里面的忙音,一直听,响到它自动返回主界面。
木枕溪两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下巴抵在上面,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墙壁,后悔是没有后悔的,但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算了,顺其自然吧,如果上天愿意再眷顾她一次的话,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肖瑾。
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个每想念一次就会多甜蜜一分的名字,靠近她是不受支配的本能。
就像正负磁极的两端,注定要相互吸引。
木枕溪在手机里设了个凌晨四点的闹钟,再度躺在了床上,这次顺利地入了睡。
夜色深浓,木枕溪被闹钟吵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边打哈欠边将睡前搭在床边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去盥洗室洗漱。
南方的冬天是很磨人的,饶是自律如木枕溪,早上也要在被窝里磨蹭一会儿才能咬牙起床,她收拾妥当一切出门,看了眼手机,不过过了十分钟,破了先前的记录。
一回生二回熟,木枕溪给肖瑾发了条短信:【出门了】
肖瑾正挤在熙熙攘攘的车厢连接处,她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就已经装满了人,连过道都没留下缝隙,迫不得已只能选择站在这里,几步之远还有人在抽烟,劣质的二手烟熏得她直皱眉头,拉着行李箱把自己努力蜷缩到角落里。
大衣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肖瑾胳膊肘碰了碰挤在她身上打瞌睡的一位妇女,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拿下手机。
妇女看她一眼,往旁边让了让。
肖瑾手臂僵硬,抽出手机来的时候肘关节内部某根筋蓦地一麻,差点儿将手机跌落在地,她另一只手迅速往回捞了一把,才将手机握稳,解锁了屏幕。
来自木枕溪的message:【出门了】
肖瑾活动了下手指,嘴角弯起,打字道:【我还有一个小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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