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一只手插着裤袋,站在门里,逆着光,看见她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惊讶。
木枕溪手脚僵硬,机械地扬了扬手机,上面显示着她和谁寄锦书的聊天界面。
肖瑾颔首:你是唐三藏?
木枕溪尴尬地嗯了声。
她张了张嘴,第一下居然没有发出声音,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狠狠掐了一下掌心,抑住手指的颤抖,扯出一抹笑容,客客气气地道:好久不见。
九年三个月零五天。肖瑾看着她,轻轻地说:好久不见。
木枕溪对上那双漆黑眼眸,怔忪两秒,方反应过来似的,指了指自己来时的路,喉咙发紧:我
肖瑾手在口袋里攥得指尖泛白,她垂了下眼,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水光,复抬眼已是脸色平静,抢在她之前礼貌地开口邀请道:进来坐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肖瑾:进来坐坐吗?
以后的肖瑾:进来做♀做吗?
第2章
木枕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肖瑾,她甚至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
坐就她刚想出口拒绝,肖瑾已经往里走了,仿佛默许她会跟进来似的。
木枕溪:
她自后打量着肖瑾,对方穿了件墨绿色的丝绸无袖衬衣,垂坠感爆棚的深褐色阔腿裤,稍微带点跟的高跟鞋,浅咖色波浪长发披散在背后,侧过身的时候颈间细细的项链闪着碎光,与瓷白的细颈相得益彰。
时间好像被放得无限缓慢,一帧一帧地切割在木枕溪的眼前。
肖瑾走动时发梢被带得微微扬起,她柔和精致的侧脸,被发丝掩映的晶莹耳垂,在包厢的光照下都充满了虚幻的不真实感。
木枕溪朝那个幻象走近了一步。
幻象开口说话了,语气温柔:来。
木枕溪恍惚的眼神恢复清明,小腿一迈,走了进去。
在肖瑾眼里她只是发了一会儿呆而已。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以何贺你?
肖瑾眸底沾染一层薄薄水光,看着对面沉默的女人,主动拿起旁边的菜单推过去,自然地开口问道:看看想吃点什么?
木枕溪说:随刚出口一个字,她猛然停住,将菜单接了过来,礼貌道,谢谢。
肖瑾翻起另一本,包厢里为了营造氛围,光线暧昧,可两人各自翻着菜单,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肖瑾好像没有感觉到诡异的气氛,边翻边问道:鹅肝酱、鱼子酱还是焗蜗牛?
木枕溪:鹅肝。
海鲜浓汤还是奶油松茸汤?
奶油。
甜虾沙拉还是水果沙拉?
水果。
一问一答间,气氛居然缓和了不少。
点完菜又安静下来。
木枕溪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清晰地落在自己脸上,先是不经意的,后来便定格了。木枕溪简直如坐针毡,非常后悔方才一时昏头,没能拒绝她的邀请。
木枕溪定了定神,决定现在就走,过去了那么多年,她无意与对方纠缠,也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她抬起眼眸,不期然撞上肖瑾眼里尚未来得及掩饰的柔情和苦涩,愣了下神,再去看她已是神色淡淡的样子,眸底波澜不兴。
木枕溪忽略心里的异样,去拿旁边的手袋,打算告辞:我还是
咚咚咚。
服务员端着头菜进来,怀里抱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看看两人,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微笑,将玫瑰花递往木枕溪,肖瑾淡然出声道:给我吧。
肖瑾把玫瑰花接过放到一旁,温声解释:之前定的,不知道是你。
木枕溪顿了一秒,才说:嗯。
肖瑾盯着她的神情,没在她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将失落藏进了眼底。
肖瑾:尝尝吧,我听人说这家店味道还可以。
木枕溪附和:是还可以。
肖瑾接着问:你来过?
话题自然而然地打开了,木枕溪点头:来过几次。
那肖瑾问,那这家店还有什么好吃的菜式吗?
木枕溪本能感觉她一开始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但是什么她猜不到,更没有兴趣去猜,委婉地表示拒绝:我没注意过名字。
两秒过后,肖瑾另起话题:国内发展得很快。
木枕溪想:你也走了很久。
木枕溪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切割着盘子里的鹅肝,漫不经心问道:这次回国是一时兴起还是?
肖瑾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场变了,从一开始看见她的惊愕,进来后的拘谨,到现在的进退有度游刃有余,难以窥测出真实情绪。
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木枕溪不再是那个会对着她脸红的小女生了。
肖瑾:定居,我在这里找了个工作。
木枕溪:挺好的。
肖瑾没等到她的追问,问她为什么回国,为什么留在这里工作,唇角微涩,顿了顿,自顾自接下去道:林城大学给我发了聘任书,下学期开学,我就可以去上班了,教比较文学。
木枕溪:嗯。
她发自内心地想:大学老师,真的挺好的。
肖瑾忍不住问:你呢?
木枕溪动作未停:什么?
肖瑾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窥探她平静外表下涌动的真实,问:你在做什么?
木枕溪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和你有关系吗?
肖瑾哑然,低头苦笑。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刀叉偶尔碰到一起相撞的声音,各自无话。
服务员上了第二道菜:奶油松茸汤。
木枕溪中午随便对付了一下,晚上是真的饿,那道鹅肝堪堪给她垫了个胃,汤上来后她便取了碗勺,自己先盛了一碗,没问肖瑾要不要,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从前,她都会先给肖瑾盛的,还会试好温度,生怕烫着她哪怕一点点。
肖瑾眼里闪过怀念神色,没有去碰那道汤。
木枕溪平时懒散,但需要她正经的场合却能无缝切换到正经模式,像个大家闺秀。就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在外人和在她面前完全是两个人。
木枕溪一口一口地喝着汤,袖子有些碍事,她停下来,将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小截白皙手臂。
肖瑾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移到了她右手上。
手指修长纤细,骨节精致小巧,指甲修剪得圆润齐整,没有涂指甲油,透出淡淡的健康的粉,还有小小的白月牙。
肖瑾心里掠过一个念头,酸了一下。
愣神间,木枕溪已经将一碗汤喝到了底,纸巾在唇边轻柔地压了压,察觉到肖瑾的视线,她将自己的手自然往桌下一垂,看着她面前的空碗,淡道:你还是这样养尊处优吗?
什么?
别人不给你盛,你就不喝了?
她话里有一丝讥讽意味,却让肖瑾欣喜若狂。
木枕溪眼底的懊恼一闪而逝。
肖瑾迅速给自己盛了碗汤,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眸光晶亮地看着她,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木枕溪不自在地蜷了一下藏在桌底的手指。
她想:唉。
肖瑾内敛地弯了弯唇,带着一点隐约的期盼,轻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来相亲?
木枕溪没吭声。
她其实心里有一个疑问,她发的那张侧脸,肖瑾是真的没认出来是她吗?还是她计划好的,故意兜一个大圈子制造这一场偶遇?
这个地球上有七十亿人,两个人在人海重逢已是渺茫,更何况是以这样的形式?
她想做什么?
想复合吗?
已经过去十年了,她以为对方早把她忘了,毕竟当年肖瑾走得那么绝情,一句话也没有给她留下。
木枕溪掐住了掌心,强迫自己把这些念头从大脑里清理出去。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肖瑾并不气馁,含笑道:我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回国以后,人生地不熟,有个朋友就说,要不给我介绍一下,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你。
木枕溪只是朝她淡淡一笑,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悠长意味。
她的眼睛生得极漂亮,琉璃似的清澈透亮。肖瑾和她在一起后,夸她眼睛美得像月色,不说话就胜过万语千言,所以动不动就盯着她的眼睛瞧得入迷,木枕溪那时脸皮薄,看久了耳根浮上淡淡绯意,便红着脸来亲她,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以前的肖瑾没少用这种方式故意从她那里索吻,如今的肖瑾直视着她的眼睛,禁不住心驰神荡。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枕溪,企图在对方脸上再看到熟悉的表情,事实却不再如她愿。
木枕溪看向她的目光,波澜不惊,和看任何一个人,一样物品没有两样。
菜品一样一样端了上来,肖瑾找着话题,木枕溪以不变应万变都给挡了回去,把一个个天聊死,肖瑾心里只剩下苦笑。
最后一道菜了,肖瑾抓紧时间,温言提议说:吃完饭,有空一起去看电影吗?陆饮冰的新电影《破雪》上映了,你不是喜欢她吗?
木枕溪叉着巧克力慕斯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她:你觉得你我之间,是可以一起看电影的关系吗?
肖瑾描得精致的秀眉微挑:或许可以。
辛苦维持的虚假平衡被打破,木枕溪冷声回绝:我觉得不可以。
这顿我请你,失陪了。她将叉子放下,这回是真的起身告辞了。
肖瑾提包追了出去。
木枕溪在前台结账,肖瑾就杵在她身边,木枕溪心烦意乱,刷完卡后龙飞凤舞地匆匆签了个名,正要离去,肖瑾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心底同时颤了一下。
背对着她的木枕溪闭了闭眼,冷漠地回头:放手。
肖瑾:我送你回家。
木枕溪:不用。她开始将手往出挣,用了全力,没留情面。
肖瑾指节发白,执拗地不肯放,眼圈倏然红了。
木枕溪一怔:你她忍住抬手替她拭泪的冲动,偏开头,低如自语地说,好端端的哭什么呢?搞得跟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五分钟后。
餐厅门口。
肖瑾一步三回头:我去把车开过来,你不准离开。
木枕溪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想笑,唇角刚弯起一点,未能成形便消散如风,最后化成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肖瑾的车停在木枕溪跟前,一辆白色的轿车,宝马5系,看得出来是新车。木枕溪目光沉凝,她是刚回国的么?
肖瑾降下车窗,没等她开口,木枕溪已经沉默地拉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拉过身侧的安全带扣好。
她报了地址,不是她真正的住址,和她的住处隔了半个小时的地铁。
肖瑾发动车子。
开车的间隙里,肖瑾几次用余光偷偷地看木枕溪。她的五官完全长开了,褪去了青涩,像一颗熟透了的饱满的樱桃,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气质却和以前差不多,懒懒散散,对待一切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像一团奇妙的矛盾体。
肖瑾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她,可在她面前那个真实的木枕溪,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都是她的错。
红灯。
肖瑾踩下脚刹,车在停止线前停下。
她胸腔泛起熟悉的疼意,眸中情绪翻滚,握紧掌中的方向盘,偏头,在木枕溪去撩耳边被风吹乱的长发时,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
木枕溪怔住,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纤手拢了下鬓发,唇边牵起温柔笑漪,很轻很轻地说:没关系。
肖瑾看着她始终平静的眼眸,勾起一抹酸楚的笑。
绿灯。
肖瑾松开脚刹,踩下油门,提速。就在快到十字路口中间时,异变陡生,左侧一辆厢式小货车闯红灯快速冲了过来,直接撞上了白色宝马的车头。
砰。
第3章
木枕溪只感觉眼前冲出一道阴影,在视网膜里短暂掠过,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听到一声闷响,而后她身体跟着车身急转弯,失去平衡,朝右一撞,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过来,她还坐在车里,晃了晃脑袋直起腰,外面围了好几个人,有人捂着嘴,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有人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嘴里不停说着什么,看着她的方向神态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
木枕溪头有点晕,耳朵里轻微耳鸣,视线所及的车头部分扭曲得不像样子,挡风玻璃布满了蛛网式的裂纹,记忆这才迟钝地回溯,她发现近旁格外的安静,近乎死寂。
肖瑾坐在她身边,她后知后觉。
木枕溪僵住了身子,手指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方才那个惊恐捂嘴的女人望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位置。
肖瑾
木枕溪强迫自己转过了头,入目是刺目的血红,从肖瑾头上汩汩冒出来,看不出伤口在哪儿,又仿佛全是伤口。她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呼吸微弱,看不出是死是活。
木枕溪心口一窒,短而促地呼吸了两下,眼泪汹涌地漫上来,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肖瑾。她喉咙微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她曾经心心念念过,又刻意遗忘的名字。
一声出口,便有了第二声。
肖瑾。木枕溪带上了哭腔。
周围的一切都被按了静音键,木枕溪仿佛力气被抽干,颓然后倒,呆呆地看着鲜血沿着肖瑾的脸颊到下巴,下巴到脖颈,染红了身前的衣襟。
脸枕在血泊里的那人突然有了反应,长睫扇动,吃力地睁开眼睛,满脸鲜血地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安定人心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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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有恙(GL)——玄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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