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言蹊眼周盈了些许水雾,看过来的目光湿润柔软,很能激起动物的保护欲以及施虐欲。
谈容则与他恰恰相反,眼神深沉,流露出透骨的危险,明晃晃该是施虐的一方。
他对筠筠没有恶意,可体内喧嚣的浪潮正盛,一时收不回情绪。
这一眼瞧来,筠筠尾巴都不由夹了一下,它贴着飞机耳趴低头,又怂又无畏地护在竹言蹊头顶,没有后退半步。
竹言蹊率先明白筠筠的孝心,柔软着嗓音笑起来,松开谈容的后颈,伸手去摸猫儿子的脑袋,玩笑道:筠筠,阿妈欺负我。
他这会儿还有些缺氧,大脑懵懵的,看见猫儿子就自动联系到先前调侃谈容的用语,嘴上没个把门,脱口就将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筠筠还没对他可怜兮兮的抱怨起反应,阿妈本人先跟着笑了。
谈容低头,抽回刚才专门用来欺负人的手,一把掐住他下巴,逼迫竹言蹊看回自己身上。
谁欺负你?他亲亲小男友的鼻尖,声线沙哑低沉地问。
对方不久前还在微博管筠筠叫猫儿子,话里的阿妈指谁,谈容不用多想就能明白。
竹言蹊又是被掐又是被亲的,慢半拍地回过神,他不加狡辩,看似讨好地去搂阿妈脖子,实则是想借着要抱抱的动作,直接把这茬蒙混过去。
他蒙混的挺没技巧,偏偏谈容还没法不吃这套。
战场犹在,战火未消,两人的血液都还热着。
这一抱就像擂响了第二面战鼓,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即发之际,勇于抗主的筠筠再度出击,创下一天连喵三声的最高记录。
竹言蹊顿时抱不下去了,哈哈哈地笑了一阵,两手托住筠筠的小脸,安抚道:没事的筠筠,我们在闹着玩儿呢,没有打架。你别紧张,自己先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筠筠被摸着小脸,似懂非懂地放松了身体,歪头往竹言蹊掌心拱蹭了一下。
猫儿子乖巧成这样,阿爸整颗心都快被暖化了。
竹言蹊揉了揉筠筠的耳朵,想最后亲亲小猫,以示奖励。
很多人都把宠物当作孩子看待,亲一亲、抱一抱都很正常。筠筠野性不强,喜欢与人亲近,之前便时不时凑到竹言蹊脸边嗅一嗅,贴上凉丝丝的小鼻子,主动亲他一口。
筠筠要亲竹言蹊,竹言蹊从来不会闪躲。
竹言蹊想亲筠筠,筠筠没有拒绝的表现,筠筠的主人倒贴心地替它表现了。
竹言蹊刚把距离拉近一半,一只温热的大手横空出现,捂住他的下半张脸,占有欲极强地隔插在人猫中间。
竹言蹊亲到谈容的掌心,不由愣了愣。
他还没愣完,对方又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谈容撑身,松开竹言蹊的嘴,一把抓住筠筠的后颈,在提猫腾空的同时,另一手捧住猫儿子的屁股。
筠筠后脖被人控制,瞬间一动一动,两条后腿夹着尾巴,死猫一般被谈容拎到门边。
站定,开门,丢猫,关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竹言蹊看完这一系列操作,嘴角疯狂地扭动几下,到底没能忍住,胳膊搭在额前笑个不停。
两人的距离一经拉开,周身空气便显得没那么压迫灼人了。
带有微弱凉意的新鲜空气挤入肺腑,也给热血上涌的脑门降了温。
把捣乱的筠筠送出房间,谈容在门边站了片刻,粗重不稳的呼吸慢慢喘匀。
他肌肉紧绷,将身上的衬衫撑出蓄势待发的形状,明明早就开始有了反应,却还在理智地极力克制着,生怕自己过早地跨越雷池,吓到那边的小男朋友。
同样也想越过雷池的小男友偏头看他,食指敲进软绵绵的床褥,一下接着一下。
谈容迟迟不转身。
同为男人,竹言蹊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
谈容的自制力强到可怕,他先前就已经见识过了。竹言蹊甚至敢断定,在这种事上,如果自己不给点儿明显的提示,以谈容的性格,至少还能再装半年的绅士。
客房的床摆放在进门左侧,竹言蹊没有完全躺到床上,小腿还垂在床边,离谈容并不算远。
他深呼一口气,右脚甩掉拖鞋,轻轻踢上男人的小腿,将垂感十足的西装裤划出几道暧昧的褶皱。
这就没了?竹言蹊问。
他腰杆仍有些软绵绵,腔调也不自觉地多了分软。
谈容还没松懈下来,听了他的话,肩背短暂僵了僵,转头看向床上,望进竹言蹊眼底。
竹言蹊降服住娘胎带出来的薄脸皮,不躲不避,与谈容对看。
听说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利于提升恋爱幸福感。他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背出在谈容微博看到的句子。
躺在谈容每晚睡觉的床上,背着谈容昨晚搜索的知识点,竹言蹊停了停话头,一路设想到对方失眠刷微博的场景,自己禁不住乐了。
谈教授,他找回点耍嘴皮子的状态,又在西装裤上踢了一脚,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主动吧?
能用脚去碰男人的小腿,这等勾引意味极强的暗示,对于好面子的小青年来说,的确不失为一种主动了。
然而这种主动放在竹言蹊身上,当真有点儿不知好歹的味道了。
他不设防地随意躺着,脖颈和脸上仍有桃红的余韵,睫毛根部湿漉漉的,隐约泛着与唇面相似的润泽水光。
顶着一张标致鲜丽的脸,端着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近似递交邀请函的话。
谈容微微眯了眯眼,垂首紧盯撰写函件的邀请人,默然半晌,牵笑对他道:从床上坐起来,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竹言蹊看了谈容嘴角的弧度,乐得更厉害了。
瞧瞧这人多会隐忍,眼睛都能成精吃人了,开口还能说出这么句违心的话。最重要的是,说话时嘴边还挂着这样的笑,简直比不笑时还要吓人。
他稍微憋了憋笑,维持原状地懒懒躺着,赖在床上纹丝不动。
被心上人这么撩拨,除了柳下惠,任谁都很难坐怀不乱。
面对揣在心里藏了多年的朱砂痣,谈容自知自己绝对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他放轻动作,重新用阴影吞噬竹言蹊身上的光亮,俯身贴近,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
竹言蹊被他蹭了一小会儿,抬手拽住男人胸前的领带,故意团皱了几下。
上次他就想这么做了,禁欲的诱人之处,就在于打乱那层表面的庄重端肃。
熨烫妥贴的领带被揉攥得乱七八糟。
正如同某人此刻的心脏,轰鸣若雷,一样跳动得毫无章法。
第49章 阿姨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竹言蹊非跟谈容那条领带过不去了。
战事正式打响前,他只想将领带折腾得越皱越好。
等他孤军迎敌了,却发现自己和领带颠倒了地位。
竹言蹊最初是怎样使劲儿折腾领带,后续便是怎样使不出力气,虚软得可怜发颤,没法把它丢扯去一旁。
灰蓝色的窄长布料胡乱裹在他的指尖,末端垂落至手腕,愈发衬显得那片皮肤透亮的莹白。
时钟的指针走得不紧不慢,一格接着一格,推动着时针艰涩往前。
竹言蹊在备考期间看书刷题时,总感觉度秒如年,巴不得写过几个字,谈教授规定的学习时长转瞬耗尽。
可眼下,国际单位制中时间的基本单位似乎不该是秒,理应还有更小、更短、更磨人的单位定义才对。
乱七八糟的领带,毫无章法的心跳。
末了还有乱七八糟得极其羞耻的人。
熬过漫长悠久的一个世纪,竹言蹊连想哭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他如同一只经受天敌凌虐的草食动物,跳脱出大脑的一片空白后,死死裹住被子,蜷缩在大床靠墙的边角。
弱小,可怜,又无助,拼命咬紧了牙关,竭力不打哭嗝,独自舔舐真枪实弹后留下的新鲜伤口。
饰演天敌角色的谈容坐在战场的另半边,他屈起临近床沿的一条长腿,手肘轻搭着膝盖,坚实性感的肱二头肌线条饱满,表面横有几道淡红的挠痕,血丝隐约,看着就疼。
明明该是一副胜利者的潇洒姿态,可偏偏安静得好似心虚一般。
谈容无声坐了片刻,动了动小臂,尝试触碰藏在被子里的那位。
会挠人的草食动物一拧肩膀,避开他的手,哼着声道:你别碰我。
说话内容仍然凶巴巴,腔调却多了股不想被人发现的不好意思。
谈容忍笑,动作没停,掌心盖住他头发,顺着毛揉了两下: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没道理会疼到现在。你出来,我帮你看看。
看什么?谁要你看??竹言蹊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缩得更紧了。
是不是疼的他心里没点儿数吗?还敢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谈容不忍了,轻笑一声,拍拍他的头:那你也要出来,赶紧去浴室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觉得难受?
竹言蹊在被子里动了动腿,某些东西没清理干净,确实感到不那么自在。
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光天化日的,不许耍流氓。他下巴缩进被沿,背对男人闷声道。
谈容再次失笑,稍稍用力又撸他头发,果真依言起身,随手捞了条裤子套上。
趁着对方穿衣服的间隙,竹言蹊将脸埋进枕头,悄咪咪地蹭了两下,试图不留任何痕迹地蹭掉泪腺的分泌物。
爽归爽,刺激归刺激,疼也是真他妈的疼啊。
想到自己当时秒哭的反应,竹言蹊臊得想在床上挖个洞,直接躲到床底下。
衣冠禽兽惹不起,素了那么多年的衣冠禽兽更惹不起,只一次就给他留了段终生难忘的记忆,简直不是人。
竹言蹊心里控诉谈容不是人,可也没生出后悔催他主动的念头。
食髓知味。
和这道味相比,要人命的疼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排解掉心头的臊意,竹言蹊慢吞吞地从被窝钻出来,看清谈容上身的挠痕,他目光不由停顿了一瞬。
接着谈容接他进怀的机会,竹言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摸了摸红痕的边缘:疼不疼啊?
他指甲定期修剪,短且干净,照理说不该产生这等杀伤力才对,奈何某人战力更猛,生生要取他性命。
竹言蹊受击,灵魂都被架在火上翻烤,逮到什么抓什么,抓到手也没多余的心思克制力道,不知不觉间,让刽子手也挂了彩。
疼。谈容弯下身,作势要抱他,笑着回答。
这些小伤口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只破了些微细血管,渗出点血色后很快凝结了,不痛不痒的,没两天就会愈合。
尽管称不上工伤,不过用来向竹老板卖惨还是可以做到的。
竹言蹊果然被他一个疼字堵住,乖乖被谈容接进怀里,睁大了眼睛看他。
谈容常年锻炼,臂力惊人,大气没喘一口地把人托起来,道:所以别乱动,让我多抱一会儿。
在听见这句话之前,竹言蹊还生怕碰到哪处伤口,配合地环住谈容脖子。
听完这句话,他恍悟对方是在逗他,哭笑不得地撤了手,对着谈容肩上的痕迹仔细打量,故作忿忿地说:你抱稳了,我马上就把你结的这层痂抠下来。
谈容还是笑,顺着他的话耸了耸胳膊,把竹言蹊往上送高一点儿。
做出的动作在执行抱稳的指令,开口说的却是:别冲动,真的疼。
疼还能把他托得这么高?
竹言蹊刚经过风雨洗礼,腰酸腿软,被谈容一送,骨头险些酥成一地的渣,没能清理干净的东西也跟着颠簸。
他脸腾地红了,搭在谈容肩上的胳膊敲砸几下,轻飘飘地没什么力气,磨牙威胁:你再动一次,我真上手抠你了。
威胁完了,竹言蹊紧了紧腿根,通红着耳垂道:家里好像还有一盒酒精棉签,等洗完澡,我给你消消毒吧。
酒精棉签的塑料棒内密封着少量医用乙醇,掰开末端彩环后,储存的酒精会自动渗透另一端的脱脂棉,消毒使用简单快捷,比买成瓶的酒精方便。
谈容没拒绝,洗完了澡,和竹言蹊一起去了客厅,背对着他坐在沙发,将后背完全展露出来。
可能是后背抓起来特别顺手,和挠痕交错的手臂相比,谈容背上的伤口更显惨烈。
竹言蹊一连折了三根棉签,扫雷似的郑重谨慎。
说疼是骗你的,不用这么小心。谈容被他消毒消得后背发痒,心头也痒,禁不住偏头说道。
竹言蹊没应声,伸直胳膊把手里棉签递给谈容看。
洁白柔软的棉头上渗染着淡淡的血迹,是从最深那道挠痕边缘擦出来的。
被丢出房门关了好几个小时的筠筠傻了猫眼,窝在另一张单人座的沙发,歪着脑袋紧盯主人满背的勋章,再看向后面的衣食父母,慢慢揣起了猫爪。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那样按着我,竹言蹊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又掰来一根新的,耐心地重擦一遍,太、太
他太了两次,实在没脸把话说敞亮,抿紧嘴巴收了声。
这事不能言传也能意会。
谈容转回头,表面不作声,胸腔却无声震了震,连带着脊背也跟着共振。
竹言蹊手捏棉签,正按在对方背上,恰好可以感受到这阵轻微的震幅。
你还笑?他瞪了瞪眼,故意加大点力度,把酒精压在伤口正中。
可惜谈容不怕疼,身上的创痕也结痂得七七八八,实在觉不出什么。
不知道的人要是看见这场景,说不定还以为我家暴你了呢。竹言蹊只压一下就住了手,撇嘴咕哝着,明明我才是比较惨的那个。
青青紫紫了一身,手腕和脚踝都没逃过一劫,腰杆酸疼不必多说,声音还干涩生哑,就跟快要感冒了一样。
我的错,我检讨。谈容回身,捧住他的脸亲了亲,晚上想吃什么?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两人锁在门里胡闹了挺久,外头天色早就转暗了,该是准备晚饭的时候。
竹言蹊以往还会跟进厨房,给谈容打打下手,可今天,对不住,他毕生功力差点付诸一炬,急需坐着不动,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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