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竹言蹊离开,他去了客厅,把竹言蹊随手丢在各处的物品合理归放,又将积攒了大半垃圾的垃圾桶清理干净。
最后他走向储物架,找到竹言蹊塞在边角的垃圾袋,撕下一条,捻分袋口。
只要不泡澡,竹言蹊的冲澡速度快得惊人。
他吹干头发,想找谈容道句晚安。
在客房觅不到人影,外面的卫生间的浴室也没有开灯,竹言蹊正要纳闷,筠筠冒到他身边,往客厅对角的厨房走出几步,回头望他。
竹言蹊心有所感,跟在筠筠后面进了厨房,不出所料地看到男人站在冰箱前面,压着眉头察看他存放的一众储备粮。
筠筠,你真的成精了。竹言蹊低头,赞赏加惊叹,冲蹲坐在他脚边的筠筠竖起拇指,谈教授没把你送去大学进修,绝对是他的一大损失。
筠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通过竹言蹊的语气起伏,它能感受到衣食父母在夸奖自己。
它昂高小脑袋,连抖两下猫耳朵,大大的眼睛里填满了暖白调的灯光,看起来格外灵性聪慧。
谈容听见竹言蹊的声音,目光掠出眼尾,瞧了瞧竖着拇指的小青年,又瞥了瞥昂首挺胸的小英短。
他静声勾勾唇角,敛回视线,抬手拿出冷藏架上的酸牛奶,丢进手里空着的垃圾袋里。
谈教授手下留情!竹言蹊顾不上夸猫了,连忙开口,放过我的储备粮吧,生病归生病,等我病好了,多少还是可以吃一点的。
他以为谈容觉得自己突发胃肠炎的原因是贪冷喝了酸奶,尔康手急急上前。
谈容动作没停,又取出一袋,调正背面的字样,把顶端的生产日期出示给竹言蹊看。
2020年02月15日。
你还记得今天是几号吗?谈容问。
教资笔试就是本周周末,竹言蹊当然记得:三月十一号。
这种酸奶的保质期一般多久?谈容又问。
竹言蹊爱喝酸奶,自然也记得。
他张嘴要答,突然梗住。
常温十五天,冷藏二十一天。谈容替他回答,把手里的酸奶也丢进了垃圾袋。
问来说去,竹言蹊屯在冰箱里的酸奶已经过期好几天了。
亏他还纳闷好几回,搞不懂自己是怎么胃肠感染,引发急性胃肠炎的。
酸奶过期后有益菌降低,有害菌滋生,他没得腹泻也算他是铁打的肠胃了。
竹言蹊摸摸鼻尖,干笑道:哎呀,我忘了自己哪天买它的了。
除了酸奶,这几样也已经过期了。谈容此时就像一位残忍的大家长,无情地将冷藏室的布丁乳酪小慕斯一并扫进垃圾袋,还有右边的两盒千层,后天不可以吃了。
他说着侧目看向竹言蹊:以你目前的肠胃状况,后天哪怕不会过期,一周之内,你也不能再碰这些凉性的东西了。
竹言蹊:
他的眼睛没有流泪,但是他的心脏正在滴血。
这些小甜品保质期更短,都是竹言蹊回家路过烘焙店顺便买下的,买的量不多,和以前差不到哪去。
前提是他没有一日三餐至少两餐和谈容一次享用。
我习惯屯这么多了,买的时候忘了你天天带我吃饭,我没什么机会再吃它们了。竹言蹊撇嘴,小声嘀咕。
他身材精瘦,胃口却相当可观。
饭后爱吃甜食,还爱喝酸奶,美曰其名塞满胃缝,营造奶足饭饱的餍足感。
时间前移半个月,竹言蹊在家吃完外卖,习惯性地会去冰箱宠幸存货。
然而他近期基本和谈容形影不离,饭后嘴馋想吃甜的,谈容直接可以满足他了,用不着回家自行觅食。久而久之,冰箱里的储备粮势必失宠,于无形中被打入了冷宫。
谈容听他咕哝完,也把该扔的弃妃们驱逐出户了。
好,怪我,不该天天带你一起吃饭。谈容低低笑了下,把弃妃和前面几袋垃圾搁置在一处。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竹言蹊也笑,是你给自己安的黑锅。
谈容眼底滞留微不可察的笑意,去水池净了手。
他擦干手上残余的水珠,伸手轻贴竹言蹊的额面。
这触碰来得突然,竹言蹊肩膀收紧了一下。
会觉得冷吗?你的额头有点凉。谈容道。
医生说过,回家后要留意夜间的体温变化,谨防低烧反复。
是你的手太热了。竹言蹊垂着眼睛,不和他对视。
公寓的水都是经由天然气加热的,厨房的水龙头出水也有热度。
谈容的掌温本就偏暖,刚刚又在温水里洗了一遍,当然会比竹言蹊额头的温度稍高一点。
睡前用温度计量量体温吧。谈容试不出什么,把手放下。
竹言蹊掀起眼皮:家里没有温度计,我没有买过。
那你还会头晕吗?能不能感觉出自己有没有发烧?谈容问。
竹言蹊用心感受了一番,为难地瞟他一眼。
他今天整个下午都在低烧,始终没觉得自己体温不对,单纯问他自己的感觉,那肯定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谈容对上竹言蹊的视线,心下了然。
他稍作沉吟,犹豫着举了举手,终究还是一把撩开竹言蹊的刘海,俯身同他额头相抵。
两人的体温瞬间交汇,在额头那一小片的皮肤噼里啪啦灼个没完。
竹言蹊整个人都木了,呼吸不觉屏住几秒。
男人深邃的眼睛近在咫尺,与他视线相齐。
但凡距离再减少一寸,他们的眼睫或许都会交错到一起。
就此勾连,纠缠不休。
第31章 轻吻
度秒如年。
竹言蹊能够清楚感觉到,浑身血液噌地一下直冲脑门,奔腾在血管里的热浪酷烈炙人,他甚至产生自己又发烧了的错觉。
克制着不让瞳孔乱颤,竹言蹊攥紧垂在腿边的手,佯作淡定地直视那双深黑沉静的眼睛。
他一门心思扑在演技管理上,没能察觉谈容的神情败露出短暂的破绽,就连撩起他刘海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筠筠蹲坐在竹言蹊的脚边。
它高仰着头,先是看看主人,再是看看衣食父母,很识时务地退远了一点儿,不去紧贴着竹言蹊的裤角。
温度还算正常。谈容直回身,音量压得稍小,巧妙掩饰住声腔中的低哑。
竹言蹊睫毛颤了两颤,抬手拨了拨被放下的刘海,飞快瞥了谈容一眼,上半张脸明显有些发热。
处于正常范围内的热,和发烧无关。
他眼尾飘着一抹红,脖颈也腾出一片粉,自知遮瞒不住,灵魂跳脚地磕巴道:那那我回卧室睡觉去了,谈教授晚安!
最后的晚安就跟烫了嘴似的,语速极快,硬是说出了字数减半的效果。
烫完嘴,竹言蹊不等谈容开口,转身就冲主卧方向逃,生怕对方发现自己涨红了脖子。
谈容的耳廓也还勾着半弯红。
他见竹言蹊一溜烟地奔进房间,不禁怔了怔,再听到卧室房门怦咚合上的动静,眼光微变,若有所思里又夹杂出一分似是而非的怡悦。
筠筠跟在竹言蹊后头追了几步,被无心顾及身后景的衣食父母堵在门外,猫耳朵顿时耷拉下去。
它在门口呆了呆,一只前爪扒了扒门板,无辜地扭回头,看向定在原地没动的主人。
谈容迎上那双神似竹言蹊的猫眼,要笑不笑地上前,把筠筠捉进怀里,低声道:乖一点,不许打扰他休息。
门外的主人和猫已经走远,门里的衣食父母却脸砸着枕头,两手揪住床单扯来又拽去。
男人的气息不再侵犯着鼻尖,冲上头顶的热涌也逐渐停涨退潮。
竹言蹊冷静下来,理智占据了精神高峰。
他翻了个身,改成平躺的姿势,正对着浅色的天花板开启头脑风暴。
回想谈容刚才的举动,饶是他再心虚、再迟钝,也多少可以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都是大男人,又都是相同的性取向,正常情况下,不该会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吧?
竹言蹊小臂搭上额头,眼睛被灯光照得微微眯起。
调换人物和情景设定,假如今晚留下照顾他的是袁易阳,袁易阳把他冰箱扔空还能接受,可用额头试体温这种行为,别说竹言蹊会骂骂咧咧地上脚踹他,袁易阳估计也会自己先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到这里,竹言蹊嘴里憋起一股气,顶得腮帮子圆鼓鼓的,最后用力一口吹出。
他联系自己和谈容的种种交互,又联想袁易阳之前提到的,谈容对他有意思的猜测,消停没一刻的红晕原路泛了回去。
他突然多个大胆的想法,并且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证实一下。
竹言蹊头脑活跃了半个钟头,最后以滔天困乏战胜感思维性宣告终结。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后无意识地踢被子,竹言蹊特意把被子三边压在身下,睡姿活像被切了一刀的半截春卷。
他闭眼躺了很久,身心疲惫得要死,可是不管困成什么样,他无论如何都入不了睡。
这次的失眠绝对和谈容无关。
睡觉是门艺术,而困极了睡觉,那就是人类精神文明的永恒金字塔。在攀爬金字塔的过程中,人类甘愿砍断一切儿女情长。
竹言蹊窝在春卷里辗转反侧,明明困到几近窒息,却怎么都不能入眠。
他拧着眉头奋斗拼搏,最后艰难地揭露了真相。
可能是他胃里不肯消停,不断地向大脑传递讯号。
而这道讯号,很有可能是胃里太空,让他饿了。
当然,也不无可能是单纯的反胃不舒服。
竹言蹊睁开眼,捞来手机一看,时间将近凌晨两点。
他接受着胃部讯号坐起身,扶额半晌,咬牙下床,想着去厨房扫荡一番,看看能不能拾掇出不伤胃的零嘴,吃上两口,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饿了。
竹言蹊放轻脚步,走出房门,正想借着客厅落地窗外的路灯微光,摸进厨房,就听阳台那里传来一道男声:你找我?
满室昏暗,满室寂静,猛然炸出这么一句,竹言蹊的心跳当即止住了。
他没提住气,意志力制衡不了腿弯的虚软,竹言蹊扶着旁边的隔断柜就地坐下。
谈教授,他被吓完了才听出是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差点把我送去见我奶奶了。
他奶奶去世好几年,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谈容没料到自己能把对方吓住,开了灯上前扶他,啼笑皆非:抱歉,吓到你了。
这个碰面十足刺激,竹言蹊顷刻忘了先前的脸红和窘迫。
你不开灯,站在客厅干什么?他问。
接了通电话,睡不着,过来看看风景。谈容答。
客房只有一扇飘窗,正对着后面的住楼。
客厅的落地窗则不同,窗外是灯光交织的夜景,视野很好。
你呢?换作谈容问道,不睡觉跑出来,不是为了找我?
他看到竹言蹊第一眼,心还悬了一秒,以为真像医生说的,炎症反复发作了。
不是,我也睡不着,胃里一直觉着恶心不过我可能,是因为饿的。被吓到坐下够丢人了,竹言蹊也不怕更丢人一点,索性实话实说了,唉,其实我也拿不准是不是饿的,就想去厨房找找能吃的东西,吃两口试试。
谈容听得一怔,忍住了笑:就你买的那些零食,哪有能让你现在吃的?
我记得我还有一盒饼干,用热水泡一泡,总可以吃吧?竹言蹊说。
谈容:是那盒巧克力味的?
对。竹言蹊点头,是巧克力味的软曲奇。
巧克力会刺激胃粘膜,使胃酸分泌增加,加重肠胃负担。谈容笑,你还觉得可以吃吗?
竹言蹊脸一垮,背靠着隔断柜又坐下了。
坐在地上不觉得冷?快起来,想坐去沙发坐着。谈容道。
我没力气了,竹言蹊哼哼唧唧地如实说,腿软,浑身都虚,我先坐着歇一会儿。
这语气跟小孩被抢去了糖一样委屈。
也难怪他没劲,肠胃出毛病最是折磨人,吐来又吐去,还得饿着肚子跟病菌打持久战,就算在医院输了些葡萄糖,但也杯水车薪,照样发虚。
还他妈虚到睡不着觉。
二十分钟能坚持吗?谈容蹲下身,好声好气道,厨房泡了米,下锅煮一煮就可以吃了。
煮粥前用清水浸泡大米,既节省熬煮时间,口感也会更加绵滑。
谈容显然是提早把米备好了。
竹言蹊抬眼看向对方。
谈容逆光蹲在他身前,冷硬坚毅的面部轮廓被晦暗修饰得愈发柔和。
能。他用舌尖抵了抵虎牙,低声回应。
好。你先起来,去沙发上坐。逆光的男人闻言轻笑,起身前在他头发摸了一把,走去厨房,开灯烧起了水。
竹言蹊坐在原地,没换沙发。
等听见厨房再次传来动锅的声响,他两手撑地爬起来,扶着门框探头:谈教授,筠筠在你房间里吗?
嗯,我没让它出来。谈容将米和油充分拌匀,倒进烧滚的热水里,它晚上一直想去挠你的门,我干脆把它关进去了。
竹言蹊听得心里一阵冒糖水。
别去找它,你们俩都安分点。谈容盖上锅盖,回头看他,省得玩起来没完没了,天亮也别想睡着了。
竹言蹊撇撇嘴,没话反驳。
他拖出嵌纳在厨柜边的折叠梯凳,安分老实地坐了上去。
大米吸饱了水分,还加拌了食用油,下锅后迅速吸收热量,很快煮开了花。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米香,竹言蹊的胃深受撩拨,蠕动加倍。
他深深嗅了嗅,感慨道:我现在确定了,我不是反胃,我是真的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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