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等不多时, 林中有五人骑马而来,这五人粗布短装, 形容粗犷。
清酒低声对阳春道:看得出来是哪个门派么?阳春游走天下, 对各门各派的了解甚广, 看人辨门派的功夫比流岫还来的要精。
阳春摸摸下巴,沉吟道:行路杂乱无章,气息虚浮, 都是些不懂功夫的莽夫,而且那样轻浮神色,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些地痞流氓而已。
流岫了然道:对方防范十足, 不肯轻易露面, 看来也没有肆无忌惮到明目张胆的与我烟雨楼对峙。
那五人策马到四人身前,这才拉住缰绳, 却也不下马, 中间那身材粗胖的男人粗声道:东西带来了没有?
流岫解开手中怀抱物什的白布。赤霓的真容显露出来, 只见那就是一把没有弦的大弓模样,身如白金, 中间一段,瞧起来像是木头, 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弓身两端有利刃,寒光凛凛, 单看,又似两把短刀拼接在一起。
这把弓刀,线条十分优美,双刃更是夺人目光,在刀客眼中,这把刀无疑是他们心中的美人,是瞧第一眼,便弥足深陷的存在。这群刀客之中,自然就包括了唐麟趾。
唐麟趾贴身近战时是使刀的,学的刀法居多。流岫一展开这赤霓来,她朝旁睨了一眼,看见这赤霓,一眼便喜欢上了。
马上那人叫道:一手交赤霓,一手交解药。
流岫却不急着递上去,转而问道:不知阁下何门何派?
那粗胖的汉子一愣,皱着眉道:问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流岫冷笑道:咱们也是打过交道了,总要让烟雨楼知道这是败在了谁手里,往后也好再切磋切磋。流岫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若来的真是有些手段的人,她自然不会这样明言威胁,但这帮人显然是对方找来替死跑腿的,因此她才吓唬吓唬这班人,让他们露出些马脚。
这粗胖的汉子座下的马匹动了动,目光下意识斜着朝旁边林子里瞄。与他一道的一个毛发泛黄的男人叫道:你到底做不做交换!
流岫又道:我怎么知道这解药是真是假?
这男人眼见她们这边三个女人,一个男人,都似娇弱无力,壮了壮胆,喝道:你奶奶的,娘们就是娘们,做事磨磨唧唧,怕前怕后的,要是不想交易,趁早说了,你爷爷这就
话未说完,他座下马匹忽然倒地,嘶鸣都未发出一声。他也跟着滚到地上,慌忙爬起时,只见地上一滩血红。这匹马的马头已与马身份离,就躺在他脚边。他大叫一声,跳了开来。
唐麟趾抛玩着手中匕首,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
流岫为着唐麟趾出这一手,颇感诧异,神色探究的看了她一眼。唐麟趾目不斜视,淡淡道:不是为了你。
流岫撇了撇嘴,知道唐麟趾这话的意思,他们一行四人,那人骂人,骂的就不单单是她了。
对面一行人见唐麟趾霎那间出手斩断马头,他们是看都未看清的,若那匕首往前挪三分,说不定断的就是那黄毛汉子的脑袋。一众人不禁都捂着自己脖子,脸色发白。座下马匹受惊不住乱动,他们紧紧抓住缰绳,六神无主,隐隐有退怯之意,但似又顾忌着什么,不敢就策马奔逃。他们向唐麟趾叫道:你,你想干什么,我们兄弟,可,可有上百号人
流岫思忖戏还得演下去,换了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温言道:几位不要生气,来这一趟也是辛苦,烟雨楼也不想跟各位为难。
那黄毛男人见流岫软言软语,忘了那惊惶,说道:你知道分寸就好!
流岫又道:但我这担心解药真假,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这人目光不住的斜视,转了几转,向天举起右手三指来,说道:你说的也是。这样,我对天立誓,倘若这解药是假,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流岫一笑,这班人立誓就如同说玩笑话,哪里是江湖上那些名客一诺千金。流岫也不将他们话当真,但明面上依旧笑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信了。
流岫将赤霓交出,黄毛男人接了,迅速上了一名同伴的马。那粗胖汉子又将解药丢给流岫,道一声:请了。一行人迅速策马离开。
流岫望着手中瓷瓶,一阵好笑。
清酒对唐麟趾和阳春二人道:万事仔细,不可逞强。
两人整理衣襟,似要行路,齐道:明白。
流岫走来道:唐姑娘,小心着些。
唐麟趾朝她看了半晌,只是冷冷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
唐麟趾和阳春分往两侧走。流岫和清酒却还站在原地,流岫掩袖而笑,微扬了声道:他们果然上钩了。
清酒亦是故作大声的说:少楼主妙计,你说他们要多久才会察觉那赤霓是冒牌货?
林中相离不远的两株树上蹲着两人,身姿掩在树叶之后,其中一人暗惊:这烟雨楼果然耍计谋,赤霓是假的!
这人心中惊骇,正自失神,便这片刻之间,忽觉得身后一阵劲风,急忙侧跃。原先立的树干上已插上了一枚飞镖,可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他闪身的方向疾来一道寒气。这一次却是更快,他不及避,被一刀毙命。
那暗中监视的还有另一人,更为老道,察觉出流岫两人扬声,好像故意要说给谁听一般,心念电转,瞬间觉得不好,待要抽身时,对面同伴已被人干掉。他迅速做出决定,恐难逃脱,现下当通知组织为要,也不逃离,不防避,而是立即从怀里取出信号要放出去。
可正要动手,一道银光倏来,将他手中的东西卷住,他把握不住,给人夺了去。一回首,只见一青衣男人轻轻巧巧的立在纤细的树枝尖上,手上拿着一条极细的银链,银链底端是只小银爪,抓住了他的信号弹。
这人还不及惊诧恼怒,身后三枚银针射来,他连连避闪,比之另一人,武功要高出不少,可终究不是唐麟趾和阳春两人对手,不多时也被解决了。
那赤霓当然是真的。流岫深知舍不得鱼饵钓不到鱼,若不用真的赤霓,怎么把幕后的人引出来,和清酒假意说出这番话,不过是要吸引林中盯梢的两人的注意,让唐麟趾和阳春夺得先机。
唐麟趾和阳春不待停留,立即追那骑马离开的五人而去。流岫和清酒见两人解决了人后,回烟雨楼去了。
唐麟趾和阳春追了一路,要追寻那五人不过是小菜一碟,倒是那一路上盯梢的人麻烦的很。
唐麟趾第六次悄然摸向树后的人,抹了他的脖子,又一针射向道旁另一人心脉。速度之快,劲道之狠,那人未及反应,已经丧命。
阳春在一旁看得啧啧摇头:姑奶奶,这是个活阎罗啊!
路上盯梢的人虽多,但比之最开始在树林子里那一对,功夫和经验显然要差上许多,不像是一伙人。
唐麟趾和阳春跟在那五人身后,一直到赤水城外的乱葬岗。两人远远躲在枯木林子里看,见那五人点头哈腰的将赤霓交给另一行人,下一瞬,那行人便亮出刀剑,五人立时身首异处。那行人收起赤霓,骑马离去。
唐麟趾和阳春这才出来查看,只见五人身上中刀处十分利落,显然那班人是练家子,不是这五个地痞流氓能比的。
杀人灭口。阳春想起自己被清酒奴役,摇头苦笑,蹲在地上感叹道:果然这群人就是跑腿的。唉,苦命的兄弟。
唐麟趾叫道:走了!
阳春立时起身,又是嬉皮笑脸,连忙跟上了唐麟趾。
唐麟趾和阳春追着那行人入了城,一路东绕西转,好在是有阳春在,唐麟趾才不至于跟丢。待得天黑时,跟着那些人潜到了码头一个帮派中。
那群人走的大门,唐麟趾和阳春当然是飞檐走壁,两道黑影在月色下几闪,便悄无声息的跃到了会堂屋檐上趴伏。
两人在上见到那领头的人手中捧着赤霓一路走到堂中。正中一张太师椅下站着一身材魁伟的男子,双眉如刀,须发戟张。
那领头的人进内,将赤霓奉上:帮主,东西带回来了。
阳春见状,在唐麟趾身旁低声道:是流沙帮。
唐麟趾对流沙帮略有耳闻,听阳春确定是流沙帮,不禁疑惑。流沙帮是江南一带的水匪,行事彪悍凶猛,直来直往,若是这行人惹的烟雨楼,放火烧楼到说的过去,但耍心机下毒什么的,倒是叫人不解了。不是有高人指点,那就是另有情由了。
唐麟趾当下按兵不动,伏在檐上继续探听。
这帮主拿起赤霓来,笑道:嘿,他娘的果然是好东西,怪不得这么多人惦记。
他舞了舞赤霓,劲风凌冽,他笑意冷下来,又问:那帮去交易的小子说过什么没有?
说是烟雨楼过来交易的人不大痛快,虽然也怀疑那药是假的,但最终也没得办法,还是乖乖交换了。
这帮主哼哼两声:烟雨楼可不是好惹的,但不好惹,有麻烦事那也是以后的事,当下还是自己性命要紧。出去放哨的兄弟回来了吗?
还未。
这帮主道:出去看看。
那人领命出去,堂中只剩了那帮主一人。稍顷,唐麟趾觉得一阵极其轻微的风掠过,她眸子猛然一睁,只见那堂中多了一人。
那人一身淡青绸衫,忽然的就出现在堂中,犹如鬼魅。不仅那帮主没发觉,连唐麟趾也不知他从哪里进到堂中的。
那帮主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那人不答话。这帮主扬了扬手中赤霓,说道:这东西我已经帮你们要来了,解药你也该给我了罢。
这人交易倒是干脆的很,还未拿到刀,便将解药扔给了这帮主。
这帮主接过,揭开一旁几上的小金盅,里面一只肥黑的大蚕蠕动。这帮主小指挑了一点丹药喂给那黑蚕,黑蚕吃下,没过片刻,颜色转白。这帮主神色才松下来,将丹药好生收在金盅里,他冷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声音清冷:你不需要知道。音线醇厚,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帮主狂笑一声:确实,谁需要知道死人身份!
这帮主握着赤霓,抢上来直取那人头颅。那人侧身躲开,这帮主一刀劈在木柱上,木柱登时断裂。这帮主哈哈一笑:好刀,这把刀,你爷爷我收了!
愚蠢。这男人声音依旧沉厚,毫无变化,不为这帮主毁约而动。
唐麟趾在上瞧得,起初这帮主拿着赤霓与这男人打的平分秋色,到后来,这帮主攻势却是急转直下,这男人却还游刃有余。
眼见输赢已定,那男人只差一招便能刺中这帮主胸膛。唐麟趾破了屋檐,与阳春一道跃下。
这男人一刀刺中帮主心脉,唐麟趾同时落下,出腿横踢,将那帮主手中赤霓踢出。
阳春落在几边,心细如发,一把拿起桌上的白蚕和解药,又一手银链射出,卷住赤霓,拉了回来接住。
那男人神色微动,脚步一转,便要攻向阳春。唐麟趾闪身拦住,喝道:阳春,先走!
第53章 一十一座烟雨楼(七)
阳春抱着赤霓,一眼瞥见那男人面色不善, 不自觉的往后一纵, 跳到桌子上,却未立即离去:唐姑娘, 那你
唐麟趾抽出常用的两柄短刀, 如临大敌:走!
眼前这男人, 丰神隽秀,眸色如死水一般。唐麟趾估摸着这人功力不低,甚至比她要高出一些的, 若两人一起离开,必然走不了,只能留一人断后拖延了。
这男人身影陡来, 寒光倏闪, 已朝阳春攻去。阳春惊的大叫一声,不再停留, 从先前屋檐上破出的大洞纵身而出。唐麟趾横里拦截, 打乱男人攻势。
这男人用的一把柳叶刀, 舞动起来真是轻飘飘如柳叶,霎时间刀光笼罩, 将唐麟趾束缚在内。
唐麟趾从容面对,她手中兵刃要短, 更好贴身打,身姿迅捷,寻着空隙往那男人跟前钻。那男人退后一步, 她便跟前一步,当真是如影随形。
唐麟趾贴地而来,一脚踢中那人手腕,手腕一转,手中短刀朝那男人胸膛疾射而出。只听当的一声,那男人左手拔出一把短刀,将唐麟趾投射而来的刀击开,顺势下刺。
唐麟趾就势双手缠住他左臂,右手短刀顺着他胳膊向那男人脖颈处划去。
那男人回柳叶刀自救,来的峻急。唐麟趾不得不松开对这男人的束缚,向侧一滚,躲了开去。
唐麟趾站起身来,胳膊上已被划出一条血痕。那男人一把撕开被刀划破的外衫,露出里面劲装,问道:轻斥侯是你什么人?你武功路数与他一般。
唐麟趾朝他看了半天。这人神色严穆,也正看着唐麟趾。
唐麟趾一向不是怕事的,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可能与自家师父有什么血海深仇,就直说道:我师父。
这男人顿了半晌,开口说:我叫飞絮。
这人既然已经自报家门,唐麟趾也依着规矩,说道:唐麟趾。
两人再整兵刃。唐麟趾将匕首益算拔了出来,仍是两把短刀迎战。飞絮双手长短双刀,已是全力以赴之姿态。
当两人眼神一汇聚,身随意动,迅捷如电,堂中只听铿锵叮当之声,凌厉刀气将堂中桌椅斩得细碎。
然而两人打了这么久,流沙帮中却没有一人赶来,因外边守卫人众,已是一堆死尸,早在不知不觉时便被飞絮潜进抹杀。
这飞絮也是一个刺客,且是一流的,身法灵敏,劲道凶悍,刀法招式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沓。他身上隐蔽处也有诸般暗器,与唐麟趾交手时,却未使出,因而唐麟趾也并未用暗器。
两人从堂中一路斗到前院中。那帮旗旁累着酒桶,唐麟趾脚力出处,将一桶踢向飞絮。飞絮一斩,酒桶破成两半,酒水登时满空泼洒下来。
唐麟趾刀转处,平面刀身挨住几滴酒珠,巧力使出,几滴酒珠如飞石一般,射向飞絮诸身大穴。
这一招有个名头,她师父给起的叫做天女散花,名字雅致优美,招式却是十分凶狠。
飞絮柳叶刀舞动,将那水珠悉数拦下,那水珠拍打在刀身处,四溅开来,细小的水星飞行方向莫测,数量多,速度也快。飞絮未及注意,叫两滴飞到眼中,不禁闭了下眼。
唐麟趾趁势直追。飞絮当机立断,迅速将一长一短两刀合在一处,朝唐麟趾左侧斩来。唐麟趾右躲,左手短刀拦架,右手益算袭向飞絮。唐麟趾心想:他何至于这般大意,让左边空挡大开。未来得及细想,只道是他被水珠射到眼中,阻碍了视力,一时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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