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千愁说道:起罢,从今而后,你便是我门下第二个弟子,我门下规矩虽不严,但若以后作奸犯科,持强为恶,我必不轻饶。
鱼儿接过清酒手中寿面,奉给解千愁:徒儿谨记教诲。自古以来拜师奉茶,这奉面的到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鱼儿又要去见过师兄,解千愁欢喜接过面来,只推明日。他本也是不喜欢那诸多规矩的,怎么欢喜怎么来,当即毫不见外,同众人一桌吃面,也不讲究座位尊卑。
解千愁左手坐的是唐麟趾。唐麟趾那碗与众人不同,上边浮着一层辣椒油的。解千愁一见她,想起昨夜晚上她现身门前那身功夫,又见她装束,便问道:你是唐门弟子?
唐麟趾没想到解千愁突然向她搭话,她一愣,放下筷箸,抱拳道:晚辈唐门唐麟趾。
解千愁打量她,问道:认得唐彪不?
唐麟趾道:我师父。
解千愁忽然大笑:缘分!原来是他徒儿。他那糟老头子百八十年不来见我,上天倒是派了他徒儿来。麟趾丫头,下次回唐门去给他带句话,就说是我说的,若再不带上好酒好菜来瞧我,下次见着他,看我不揍他。
唐麟趾不知自己师父还与解千愁有段交情在的,听他如此说,还没反应过来,只怔愣愣的应了。
众人欢欢喜喜的吃了个年夜饭,山中寂静,没有城中烟花爆竹那样的热闹,因此众人早早睡了。
待得第二天,清酒早早的起来,辞别了众人,要南去杭州。
鱼儿不明所以,只当她要回去找烟雨楼的,收拾了包袱要跟她一起走。清酒却告知她,她要一人前去,不仅鱼儿不跟去,厌离一行人也不跟去。
鱼儿方从花莲几人口中知晓,清酒每年年初都会去一趟杭州,去做什么,问了几人,也只道不知。
鱼儿一路跟着她,直送到山坳,清酒笑道:再跟着都到杭州了,快回去。
这一路走来,鱼儿还是第一次要与清酒分别这样远的,一时没来由的彷徨,心里空空的,总是不能落地:你,你要小心,莫问给你的药,你好生收着,自己要记得日子,要放在身边
清酒道:这又不是我第一次一个人。
鱼儿抓紧手上的佛珠,默默不言。清酒走来,拂了拂她头顶上的雪,说道:好好跟着解前辈学武。
鱼儿轻轻道:嗯。
清酒道:我走了。
清酒说走便走的,她转身离去,身影融在风雪中,渐渐行远。鱼儿一直望着,忽然心中一热,朝她喊道:师父传完我功力,我就去江南找你。
清酒远远的朝她挥了挥手,鱼儿便也挥了挥手。良久,才回到住处去。
鱼儿一心想要师父快些传完功力,便去江南见清酒,但这一等,却等到来年开春。
鱼儿虽然资质不错,但要承受解千愁的功底到底还冒险了些,因而解千愁便先开始教授鱼儿武学。鱼儿本有根底,加之领悟快,而内功心法之流,阴阳无极道法调和相冲各道,大自在心法兼容万物,鱼儿有这两样心法在身,再学解千愁的内功,事半功倍,饶是如此,要厚实自身功力,也不是一日之功。
待得解千愁传功,已是积雪消融,春暖花开。
五月江南,风息和暖,杨柳依依。苏州城中繁华依旧,热闹依旧。
一行六人,站在湖边原本该是烟雨楼的繁华富丽地方,望着一地焦黑的废墟,只剩满腹惊骇。
这六人便是找寻清酒而来的鱼儿一行人。唐麟趾抱臂冷笑道:这是老天爷看起不顺眼,降一道雷把他们劈了?
厌离叹道:唉,我们去哪找烟雨楼要报酬?
鱼儿踏进废墟里,说道:有打斗的痕迹。
这难道是仇家来寻机报复做的,但是哪伙势力连烟雨楼都敢动的?还将偌大的烟雨楼给烧了鱼儿所说的那痕迹留在没烧尽的残木桩子上,花莲走来一看,折扇抵着下巴,沉吟道:这是七弦宫的功夫,七弦宫的功夫以音伤人,其琴萧所出之音才会造出这样的痕迹来。
那楠木桩子被削去一片,似被锐器劈划所至,但那痕迹边缘又是波浪形的。
花莲又皱眉道:可七弦宫与烟雨楼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怎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攻打烟雨楼。
厌离道:有七弦宫功夫留下的痕迹也不一定代表这是七弦宫所为,现下还是先去找清酒,她更早过来,或许她知晓些什么。
众人都道是。他们来前,清酒便来了信,说她在苏州。解千愁传完鱼儿功力后,知鱼儿与众人情难割舍,倒也不留她,任她与众人一行南下。
一行人按着信中位置找寻,还未离开烟雨楼多远,迎头来了一个带着丑面具的人,一身青衣,走路如同醉了酒般,左摇右晃。
几人先时没多在意,直到那人走到众人跟前,或说是走到鱼儿面前,似绊了一脚般,身子不稳,撞向鱼儿。
鱼儿脚步灵巧,往旁一转,那人与鱼儿擦身而过。鱼儿神色忽的一凝,转身反去抓那人的手。
鱼儿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先有阳春的前车之鉴,后又得了解千愁一层功力,虽未完全炼化,但这数月以来,自身功力已是大进,一瞬间便察觉到那人盗走她的匕首。
那人功夫不弱,身子一挪,衣袖如青云一样从鱼儿手中流泻而出,足尖一点,翩然离去许远。鱼儿一瞬追出,不落与他。众人眼见这情状,猜到几分,一起追了去。
那人七弯八拐,溜进一条小巷子里。那巷子里站着一人,白衣蹁跹。那盗走鱼儿匕首的就停在她身侧。
鱼儿追来,在巷子一端停下脚步,瞧见那白衣人容貌,笑颜倏开,先是慢走几步,而后跑向那人,顾忌不得其他,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清酒笑道:数月不见,又长高了。
鱼儿激动之情渐渐冷却,才觉这样抱住清酒不妥,脸转羞怯,松开手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莲几人也到了,站在后边,悠然走来。花莲笑道:正说要找你,你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清酒看向身侧之人,说道: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不过有只信鸽。
那盗鱼儿匕首的人揭开面具,露出真容,一脸笑意,对鱼儿道:鱼儿姑娘,好久不见。墓中一别,我可是过的提心吊胆,你可将我害惨了。
鱼儿惊讶道:是你,阳春!
阳春将上生恭敬还上。鱼儿接过,不禁好笑:两次都让你盗了去。
阳春道:鱼儿姑娘功夫进步神速,下次就盗不走啦。
鱼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酒答道:说来话长。你们先随我去安顿,我还有事告诉你们。
花莲道:是烟雨楼的事么,我们来的时候看见残骸了,那烧的叫一个惨。
清酒道:正是。
第50章 一十一座烟雨楼(四)
清酒领着众人向巷子深处走去,一路行处深幽僻静。
一路上, 阳春将与鱼儿分别之后的事一一道出。原来那哀鸿剑被扔到深渊去后, 无人缠他,他本欲和鱼儿她们一道抽身, 只是见清酒斩断索桥, 过去不得, 只能按原路返回,出得墓来,四下搜寻, 却不见鱼儿等人身影。
他不知鱼儿给他喂的什么丹药,但拖久了毒发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又遍寻不到鱼儿, 不免忧心忡忡, 忽然想起鱼儿和清酒说话时曾提到过烟雨楼,便碰碰运气, 死马当活马医, 寻到了江南来。
一面见到了流岫。但流岫是个什么人, 十足十的商人,话说无奸不商。这阳春没从流岫口里套出什么话来, 反倒被流岫将话全给套出来了。阳春招架不住,心想找到鱼儿, 拿解药保命要紧,只得全数招了。流岫这才告知鱼儿一行人是为她下墓,完成了任务必然回到烟雨楼来要报酬, 因此阳春就一直留在了江南。
期间找了些大夫把脉,都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直等得清酒到江南来,才从她那里知晓,鱼儿喂给他的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寻常的提气补血的丹药。
阳春甫一闻得,起先还想起这半年来担惊受怕的日子,暴跳如雷,而后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豁然释怀。他本就生性豁达通透,与清酒和鱼儿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回思起鱼儿手段,不免仰天大笑,倒觉得这一段经历有趣了。
清酒带着一行人到一处庭院式阁楼的后门,那阁楼十分阔朗繁美,阁楼由东南西北中组成五座阁楼,东西两座还在修建之中。
一行人一进门,便见两人迎在左右两旁,众人一细瞧,见竟是成王墓里带路的俞黑和俞白。两人确实是安然无恙。
这两人见着众人,作了一揖。花莲笑道:你俩跑的倒是真快,那样的地步,得亏你们引走极乐城的人,还能安然回来。
俞黑道:花爷,托各位的福。
两人带着众人转过石路,穿过花墙,朝一处院子走去,待到游廊时,见门前站着一人,衣裙蹁跹,娇娆多姿。
花莲侧过了脸去,折扇一展,遮住自己面颊,跳到清酒身后:哎哟!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里是烟雨楼新的安身之地。先见此地富丽不比寻常,便觉得怀疑,眼下一见流岫,便料到这是烟雨楼新居。毕竟这苏州除了烟雨楼,还没第二个这样财大气粗的。
清酒笑道:这是后面的一个小院,除了流岫,无人来的,她虽是青楼中人,好歹也算是你半个知己,见见也不算破了誓。
流岫微微行了一礼,笑意潋滟,说道:各位,许久不见了。
厌离几人相继还礼。唯独唐麟趾,见着流岫就不高兴的,抱着一双臂膀,冷哼着向清酒道:你又和她合计啥子坏事了?
清酒笑道:还未来得及呢,我也是昨日刚到的苏州,今日才被少楼主请了过来。
流岫引着众人先进了屋,屋中已备好酒席,给众人接风洗尘。俞黑和俞白在外候着。流岫让众人坐了,她在末席,温着美酒,洗着杯盏,笑道:各位这一路上的英雄事迹,流岫可是听了不少。
流岫摸摸那酒壶,已是温热:端的了翻云覆雨十三寨,下得了危机重重的成王墓,夺得了神剑哀鸿,却也是爱不要就不要,就连在那神仙难入的极乐城里也是来去自如。江湖上传的疯起,这平地里出了个北斗七星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流岫声音一如往常,柔媚入骨,她低低笑道:去年初,各位还是无名之辈,世人皆不知各位来路,而今自翻云覆雨十三寨一役起,声势大涨,声名倍增,江湖上对各位的身份是众说纷纭。各位这可说是不鸣则已,一鸣动九霄;不出则已,一出比天高啊!
花莲摇着扇,明知故问:哎哟,这档子名号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流岫提起酒壶,亲给左侧的清酒斟了一杯酒:还不止这些呢!司命星君佛道子,集佛道两门所长,独步天下,话说星君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花莲几人听得这名号,辨出是清酒的,一个个大笑不止,为之拍桌绝倒。
清酒无奈摇头:这是何处传出的?谁起的名号?若说这七星君起因是花莲的信口胡诌,那这所谓的司命星君佛道子实在是没来由。
流岫最善察颜观色,江湖上行走的人,多图一个名字,多少人苦心学武,就想扬名天下,若是被人畏惧钦慕,起个这样子的名号,那是喜不自禁的。然而流岫眼见这群人笑出声来,倒不是因得了名号自傲,倒是拿着这名来取笑清酒的,竟是分毫不将这名放在心上。
流岫道:出处还在查。现在星君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直逼那些个武尊,星君倒似不见一点高兴。
花莲几人笑声又为之一扬。花莲笑的最欢,捂着肚子,将桌子拍的直震。
流岫移步到花莲身旁,替他斟酒,说道:花莲公子也别光顾着笑星君,风流才子踏雪无痕这个名号可是威风的紧。
说罢,花莲面色一僵。流岫道:风流才子这个混号是你以前就有的了,现在又添了一个,可喜可贺。
花莲道:这个莫不是你们散出去的罢。
流岫一笑而过,又移步到齐天柱身旁,要来斟酒时,齐天柱伸出手掌挡了。流岫行礼道:擎天铁杵怒目金刚。好汉这样的身量,一手擎天,得这样的称号倒也不奇怪。
齐天柱双手合十道:世俗虚名,何必深究。
流岫再一转,已到了唐麟趾身旁,但见她冷着一张面皮,一脸不痛快。这壶中的酒便也不讨这个没趣,不倒了:没想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唐门轻斥侯,是个女人,还这样的年轻。
唐麟趾道:女人咋啦?
流岫道:许是烟雨楼情报有误。我一直以为这连唐门门主都礼让三分的顶尖刺客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怪不得唐门榜上没有姑娘名字,原来是这唐门榜上还不配落上姑娘名字,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这在座的除了七人,还有阳春。阳春对众人并不熟识,就连对清酒和鱼儿了解也不多,不过是觉得一见如故,因此不计较那么多,现在听流岫将众人事迹一一道来,见这七人就是道上所传,风头正盛的北斗,不禁惊骇,心下更加钦佩,又听流岫说唐麟趾是轻斥侯,更是难以置信。
鱼儿也听阳春提起过轻斥侯,她记性极好,所以不曾忘的,那句川蜀轻斥侯,江南鬼见愁,想来这两人在江湖中是享誉极高的,可莫名的,鱼儿觉得这轻斥侯并非是唐麟趾,这是相处多日后生出的感觉。
唐麟趾不点头称是,也不驳斥,只是冷然:哼!
流岫也不与她多缠,转到厌离这边来,苦笑道:卜无遗卦知机神算,道姑的卦象确实是神卦,若当初道姑替流岫占的那一卦,流岫放在了心上,说不定今日烟雨楼之祸便能避过了。
厌离问道:不知楼中发生了何事,何以这偌大的烟雨楼竟会付之一炬。
流岫轻叹一声:这事还得从去年年末说起,烟雨楼得了一把弓刀
清酒眉一压,问道:少楼主说的这把弓刀莫不是赤霓?
流岫颔首。清酒冷笑道:那就怪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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