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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险象环生成王墓(十四)

    她缓步走来,走到厌离身前:我遍寻你不到, 万想不到今日你自己找来。

    她脚步轻盈, 绕着厌离打量,手指轻抚厌离发簪上垂下的两条白色缎带:我不喜欢你这身打扮。

    她目光强烈。厌离却一直端正立着, 面色平静。她走到厌离身前, 鎏金的指甲套轻轻的划过厌离的面颊: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神态。

    厌离看向她, 直望她的双眸:我的朋友中了逍遥散。

    她似若未听见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厌离耳鬓的白发,手指缠上一缕, 细细端详,一路滑到发尾:我最后一次见你,你还没有白发

    我一直等着你来杀我, 等了许久, 不见你来。你为什么不来?我去无为宫找你,他们说你离开了, 我抓了许多无为宫弟子问询, 也没能得到你的消息。我找了你这么多年, 前些日子斯羽对我说在成王墓里见到了你,却没能带你回来, 我很生气,以为再要得到你的音讯不知又要多少年

    厌离打断她的话, 叫她道:雾雨,我已了断尘缘,不再纠缠过去, 你我的恩怨,已经不重要了。

    雾雨扶着她的脸,贴的她极近,虽见她眼神平静无波,犹不肯信:你应该恨我。

    厌离说道:我是来找你要解药的。

    沉默一阵,雾雨忽然一笑,她的美永远是凌厉,侵略味十足:为了别人的命来求我,说什么了断尘缘,他们是你什么人,你连无为宫都能离开,却与他们呆在一起,甚至为了他们来见我。我又凭什么要将解药给你。

    厌离张了张口,想说:念在往日情分忽又觉得荒唐,因而转口道:给我解药。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一件事。

    雾雨深知厌离说一不二,听她说出这句话,心中没有半分欢喜,她给出的承诺反倒让她发恼。她道:我可以给你解药,既然你想交易,那便交易。

    厌离道:你要什么条件。

    指甲套抚着厌离的面颊,划过嘴角,下骇,到脖子上,稍一用力,尖端刺入厌离的肌肤,鲜血溢出。厌离微微皱了眉。雾雨贴在厌离身子上,伸出舌头,将那上面的鲜血舔舐干净了。

    雾雨低哑酥柔,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取悦我。

    沉默良久。

    雾雨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看着厌离。她知道厌离是什么样的性子,宁折不屈,知道她不会答应的,正因为知道她不会答应,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试探她的底线,是戏弄她要惹她动怒,亦是心中藏着一些心思。

    厌离轻颤着阖上眸子,说道:好。竟一口答应了。

    雾雨看了她半晌:你说你了断尘缘,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到头来这样轻易的答应我,其实你还

    厌离睁眼,眼中显出一片漠然:一副皮囊而已。

    雾雨话语断在口中,一身傲骨的厌离,妥协至此,面色不改,却是为了别人。雾雨涌起一腔怒意,怒极反笑:好,好得很,成交!

    雾雨一把拽过厌离的衣襟,拉着她走到床前,反身坐到床榻上,纱幔被带的轻飘。

    雾雨双腿叠交,乌纱叉开,露出白皙的小腿来。这双腿如雪堆玉砌,由匠人精心雕刻到极致的珍品,她向厌离冷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随意就能被敷衍的人。

    厌离笔直的站在雾雨面前,抿着嘴角,站了半晌没有动作,眉头微敛,神色过分正经,倒显出一丝拘谨来。

    雾雨直勾勾的看着厌离,将她身上每一寸细细的扫过,分别了这些年,仍旧觉得熟悉如当年,以至于厌离显出这样正经到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时,她心中一荡,犹如回到两人初见。

    雾雨道: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站在原地?

    厌离依旧没动。雾雨心想:过了这么多年,厌离还是厌离,做不出放浪的事情来。

    雾雨双手撑在两侧,说道:你就这样取悦我?

    雾雨慵懒的笑了笑,从鼻尖舒出长长的呻/吟,一腿抬起,脚伸到厌离身前,玉趾触在厌离身上,伸到她衣襟中,撩开了她的外衣,动作暧昧,倒把自己撩的情动,眉眼间露出一股妩媚。

    玉趾又一路下滑,抵住她的心口,听得那里心跳平稳,忽然就着了恼。

    雾雨倾身一把拿过她,掀到了床上,戏谑道:厌离,你该知道怎么做的。

    厌离手中的拂尘被雾雨扔了出去。雾雨道:我看着这东西碍眼的很。接着是外袍连带着背负的长剑,被扔到床帐之外,期间厌离重重的低哼了一声,几件衣裳从床脚滑下。

    雾雨抚摸着身下人的脸庞,一路抚到她的锁骨上,那触感,她不曾忘的。

    雾雨眸色一深,缓缓的压下身子来。

    帐幔摇曳着张开,又合拢了。

    压抑的低吟与柔软的酥媚的娇语起伏交织,夜还长得很。

    月色如洗,清风泠泠。

    鱼儿起了夜,走到前院来,前院栽有木芙蓉,已快入冬了,这是开的最后一批。

    鱼儿坐在栏杆上,头倚着柱子,看那花朵,在月光下红色越发鲜艳,就如血一般。

    鱼儿一闭眼,想起墓室中那一刀,只一刀,如此轻易的就断送了一人性命。她骤然睁眼,夜风袭来,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声音轻浅,从东侧而来。鱼儿看去,见是清酒缓步走来,微垂着头,似在想事情。

    鱼儿叫道:清酒。

    清酒入了神,鱼儿出声,她这才发现鱼儿在这,浅浅笑道:又起夜。

    清酒走来,说道:总是起夜,会长不高的。

    鱼儿抿嘴笑道:你也起夜了。清酒挨着鱼儿坐在了栏杆上。

    鱼儿问道:你是在担心厌离,才睡不着吗?

    清酒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鱼儿道:好奇怪。

    清酒道:奇怪什么?

    鱼儿道:那天我听到你和厌离说话了。厌离好像和这城主有杀师之仇,但是这城主迎我们来,却以宾客之礼相待,客气的很,为什么?

    清酒道:因为厌离曾与这极乐城的城主交好。

    鱼儿惊讶道:啊!既然如此,那杀师之仇从何说起?你为什么又不同意厌离到这里来?

    清酒笑道:你今夜怎么兴头冲冲的。

    鱼儿摸了摸拇指背上的疤痕:厌离的师父,也算是我半个师祖的。

    清酒两手扶着栏杆,望着月亮,月亮银润雪白。今时月是旧时月,今时人非旧时人。如此说来,这桩事你倒是该知道了。

    鱼儿道:不能告诉我吗?

    清酒道:告诉你也无妨的。

    厌离是无为宫的弟子,她师父是现今无为宫掌门的师弟。

    鱼儿目光炯炯。一路走来,在江湖上遇到不少门派,自她在墓中发现自己对江湖事一概不知时,出了墓后便问了齐天柱许多的江湖事。齐天柱自然欢喜给她讲这些,首先便是将各大门派细说了一遍。

    这无为宫雄立江湖百年,底蕴深厚,位于玉山之上。无为宫剑道讲求修身,清心静性,虽说少理世俗,不争名利,但心怀大义,每年都有不少弟子下山历练,行侠仗义。而无为宫剑法武学,江湖上少有能与其一争雄长的,因此它不入江湖,却也以武学造诣与自身德行,立江湖百家上流,百来年不倒。

    齐天柱教她,既在厌离手下学武,也算得半个无为宫弟子,应当将无为宫训/诫记于心中,一曰慈,二曰俭,三曰清净己心。

    清酒摇头道:她在无为宫里的样子我没见过,但与她初见时,她固执无趣,从来一副表情,话也不多,整日苦大仇深,我想她在无为宫里也好不到哪去。

    鱼儿笑了笑。如此说来,现在厌离身上隐隐约约是能看到从前的影子的,但对着他们的厌离又是变了许多的。清酒几人乱用银钱或是捅了什么篓子,她总有许多话来说他们,那时的她鲜活许多。

    但是想来在无为宫那样的地方,养的这副性子也是在所难免,固执,牛脾气,不苟言笑,是无为宫弟子标配。

    清酒觑着眸子笑,向鱼儿皱了皱鼻子:这一点上,你是得了师门几分真传的。

    鱼儿心里好笑,知道她在说自己倔,情知确实如此,也不说话,听她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也是他们没下过山的弟子的通病,便是不知人情世故,太单纯,太好骗了。

    鱼儿讶异道:谁敢骗无为宫的弟子。

    清酒似笑非笑:这极乐城里的不就是一个,无为宫的名字可不是免死牌。

    鱼儿问道:他骗了厌离什么?

    清酒道:她骗了厌离的所有。

    鱼儿不解这话的含义。清酒又说道:骗取厌离的怜爱与信任,又杀了她的师父。或是说,她为了杀厌离的师父,处心积虑的接近厌离,从厌离口中套取无为宫的布防,从她手中熟悉无为宫武学,而后等待时机,在厌离面前揭开了自己的真面目。

    鱼儿忽的站起,怒不可遏:他他怎能如此!

    清酒笑道:她为何不能如此?

    鱼儿怔怔站着,一片茫然后,又坐下了。她替厌离愤慨,厌离遇人不淑。但若那人一开始就带着目的,会做出一切确实是顺其自然了。人心千百种,能有翻云覆雨十三寨那样的恶贼,西南来路上那样恩将仇报的人,有极乐城城主这样满腹算计的,也不足为奇了。

    鱼儿道:他为什么要杀厌离的师父?

    清酒撑着下巴:厌离告诉我,那人说厌离师父是她生父,左不过就是一本为证剑道,抛妻弃女的负心薄幸的男人一生间爱恨情仇的话本子,是真是假,也无人能知道。

    鱼儿愤然道:就算有理由,也是那人的不对,师祖是那人父亲,便是对不住他,弑杀亲父,他是大逆不道,厌离待他赤诚,他却不顾厌离处境,诓骗厌离,是不忠不义。

    清酒脸上漾着笑意,又是那难瞧出喜怒的样子:对啊,是那人的罪。

    鱼儿道:但你为何说厌离在逃避呢?因为她没有找他报仇吗?

    清酒摇了摇头:事发之后,厌离深恨己过,跪在无为宫主殿阶前,请求掌门执行门规,废她武功,将她逐出师门,但掌门只是罚她闭门思过,不得出宫。玉山常年积雪,我也不知道她跪了多久,她师兄弟看不过去,将她带到藏龙山下,待得我捡到她时,她已落了终身的腿疾。

    鱼儿又痛又怜,心道:厌离的腿疾原是这样来的。

    清酒道:我说她在逃避,因她从始至终,都觉得这一切是自己的罪过。

    鱼儿道:怎么是这样,分明是那人的错,厌离为什么要这样子想?

    因厌离忘不了她。清酒说的这一句话极轻,转瞬即逝,鱼儿未听清,待再问,清酒就不说了,只道:日后你就明白了。

    鱼儿也不及深究,担忧说道:厌离一个人去见这样满腹心机的人,万一他对厌离怎么样

    清酒道:厌离比我们都了解她,她自己既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来这里,必然有她的考量。

    清酒直起身来,侧头看鱼儿。从雁翎山下的阴影出来,鱼儿也长了大半年了,先前鱼儿只到她胸前,如今也直蹿到她下巴了,长的这样迅速,怕是到的来年,就会与她一样高了。

    先前说她长不高,也不过打趣罢了。这丫头长得快,已经摆脱了年少的气息,显出女人独有的娇嫩妩媚来,月光之下的她,脸庞上浮现一层朦胧的光晕,双眸盈盈,盛了两汪秋水。

    清酒道:你也是想着厌离的事,所以又睡不着了?

    鱼儿摇了摇头,拇指不安的叠交,脑海自然而然的浮现墓中种种:我想起我杀的那个人了。

    第45章 险象环生成王墓(十五)

    今夜复又起了噩梦,她才走出来的。

    过了这么多日, 成王墓中吊桥上那一战还是历历在目。她转动匕首, 刀刃刺入手心,刺入那人胸膛时, 切开衣衫, 锁甲, 钻入血肉的声音,感觉,无比清晰, 闭上眼来,还能瞧见那人瞪着一双眼,茫然无措的样子。

    清酒道:你后悔杀了他?

    鱼儿拨弄着右手上的绷带, 伤口早已结了痂:我不后悔, 我只是若是再来一次,她相信自己依旧会这样做的,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 有些无措, 取了一人性命很容易,可只要一想起, 心中总是重沉沉的。

    鱼儿道:我不喜欢这样轻易夺取他人性命的感觉。清酒,你说的对, 这不是一件容易事。

    清酒道:你心底放不下。鱼儿默认了。

    鱼儿,身处江湖,这样的腥风血雨,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今后还多的很。

    鱼儿道:我知道的。

    清酒道:你若是将手下每一个亡魂都放在自己心上,会累垮自己的。

    鱼儿:

    清酒起了身,转到鱼儿跟前,伸出手来,说道:手拿来。

    鱼儿疑惑的伸出手,覆在清酒手掌上,吹夜风吹的久了,手掌已经泛凉,但清酒的手心还是暖的。

    清酒从衣袖里取出那串佛珠来。鱼儿讶声叫道:清酒?清酒将那串佛珠一圈圈绕到了鱼儿右手上。

    下墓之时,清酒怕这佛珠沾了水,一直包好在怀里放着。鱼儿知她素来爱惜,同那把剑一样。

    清酒将佛珠给鱼儿戴好后,执着鱼儿的右手,垂眸看着,说道:临别时,老师将它赠给我,告诉我说,毋须我至善至仁,但求我问心无愧,今日我将它给你。

    清酒手掌轻扬,靠在鱼儿面旁上,这一下落到实处,轻轻的抚摸她:鱼儿,你问心无愧。

    你要知道,他想要杀你,他就该死。清酒嘴角一扬,笑容如霜雪一样凌冽俊美。好好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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