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后作何打算?
鱼儿不假思索的说:我跟着清酒她们。
他们游历江湖,似翻云覆雨十三寨这档子事日后不会少,你个小丫头不会功夫,跟着她们诸多苦楚,为何不找个好人家
鱼儿清醒了些:清酒跟我说过,我不愿,是我自己要跟着她们的,她还答应了我,日后会教我武功的。
唉,你这丫头,罢了。齐天柱沉叹一声,顿了半晌,又说:丫头,你说我也跟着他们,他们会允么?
这个我不知道,你得去问清酒
鱼儿喜欢齐天柱这山一般坚实可靠的感觉,有新交了朋友的欣悦,她在这世上认识的人不多,遇上这样一个朋友,自然很是珍惜,若就此离别,难免万分感伤,若是齐天柱能一道,她自然是欢喜的。
正午时分,众人出了山。雁翎山虽是冬日较长,但清明已过,天气也渐渐回暖了,日头正盛。
清酒对齐天柱道:齐大哥,我们便在此分道而行罢。
齐天柱踌躇一阵:那个,清酒姑娘,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花莲与唐麟趾进镇去寻马匹了。厌离和莫问走在前边,回过头来看向他们。鱼儿站在两人的身后,听两人说话,竟也有些紧张。
清酒道:齐大哥但言无妨。
齐天柱道:我能否跟着你们。
清酒凝望着他,久未言语。
齐天柱蒲扇般的大手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我听诸位是游历江湖的,我家破人亡,还俗报了仇,也不知去往何处,倒不如同你们一伴,游走四海。一来,丫头救我一命,我还没报丫头的恩,我跟着你们可以寻机报恩,二来,我也是要找袁问柳的,我与他还有私仇在,此趟也要往江南去。我,我一身内功比不过诸位,但外功深熟,膂力强悍,挑挑提提的重活我都能代劳,我皮糙肉厚,遇敌试探也可让我来。所以,我能否与你们一道?
清酒提醒道:齐大哥,我们可不是什么侠义之士。
齐天柱一愣,忽而笑开道:我知道,但也知道你们绝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清酒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荣幸之至了。
鱼儿见清酒答应,重石落地,看向齐天柱时,齐天柱也正望她,两人相视一笑。
清酒走上前,与厌离并肩。厌离抱着拂尘,走路之时,姿态也十分端正:你与佛门当真是有缘。
清酒捻搓着臂上垂下的佛珠:与他有缘的是鱼儿。
一行人离开雁翎山后,一路往东南走,行了数日,到了云梦泽边境,只见烟波浩渺,一望无际,岸边芸苔万顷,漫野碎金。
七人六匹马,鱼儿不会骑马,便与众人同乘。此刻她坐在齐天柱的马上,齐天柱牵着马绳,正教她骑马。
花莲,唐麟趾,鱼儿,三乘在前,清酒,厌离,莫问,三乘在后。
花莲叹道:走了这么久,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鱼儿问道:苏州很远么?
鱼儿从未出过远门,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对那将要到的地方,也不免充满了好奇。
花莲问:小鱼儿有没有去过江南?
鱼儿摇头。花莲把玩着折扇,摇头晃脑:要说这江南呐,可是天下第一的好去处,总得说来一句话酒楼画舫姻缘寺,一十二座烟雨楼。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这酒楼,画舫,姻缘寺,鱼儿虽未去过,至少听娘亲提起过,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唯独这烟雨楼未听过,而花莲说的这地方好似非常不一般。
酒楼之中美酒香,画舫之内才艺广,姻缘寺里娇人多,烟雨楼嘛,三样全占,是个
唐麟趾喝止道:没脸没皮,跟起鱼儿说这些。
花莲折扇一展,笑道:小鱼儿同我们出来游历,自然要多长见识,那烟雨楼又不是什么肮脏龌龊之地,怎么提都不让提及?
哼!
两人拌嘴,鱼儿便不敢再说话,抿了抿嘴,许久不见后边三人说什么话,于是想偷偷的看看清酒,还未回头去,忽听得厌离一声疾呼:清酒!
鱼儿扭头去看,只见清酒从马上栽倒下来,厌离在她身侧,迅捷跃下扶住了她。
唐麟趾和花莲停了争吵,立即勒马,轻功施展,朝后飞去。
清酒躺倒在地上,厌离扶着她上身,莫问正给她把脉。
鱼儿心里蓦然一紧,脑子还没回转过来发生了什么,齐天柱一将她抱下来,她便跑到众人面前。只见清酒双眸半阖,眉头深拧,手抓着心口,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莫问道:你吃药了没有?
良久,清酒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吃了。
莫问叹道:果然又不起效了。
莫问在怀里摸索一阵,取出药瓶,啵的一声拔开瓶塞,倒出红色的药丸:只得再用这药压制了。
莫问喂了清酒丹药,不过片刻,清酒昏睡过去,眉头依旧未松,身子在轻轻打颤,开始发汗,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鱼儿小心翼翼的问:她怎么了?
莫问将清酒背起,弃马而行。厌离站起,恻然一叹:她生病了。
自云梦泽开始,众人卖了马,租船走水路。
一来避开沿途追杀的翻云覆雨十三寨的残余势力,虽说一行人不惧,但隔三岔五杀来一群人,花莲嫌收拾起来麻烦。二来,队伍里忽然多了个昏迷的病人,乘船便也方便些。
众人便决定从云梦泽入江,顺着江水往东南走,到了芜城再走陆路,去往苏州。
近几年来风调雨顺,众人行船,顺风顺水,春和景明,长烟一空,雁翔于赤霄,鱼跃于怒涛,望着这浩浩江水,便觉得胸怀开阔,心旷神怡。
鱼儿第一次出远门,一切都是新奇的,她在船舱内的窗子向外望了一会儿,便又走到清酒的床头坐下。
众人坐船已有三日,清酒躺在床上依旧不见醒,反而是连唇色都变得惨白,脸色更不用提,苍白的近乎透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她一直睡不安稳,起先甚至迷迷糊糊痛苦的闷哼出声,到现在虽沉睡了,眉头却一直未松展。
莫问在房中碾药。这些天她开始教授鱼儿药理,告诉她一些常需的药材,如收敛止血之用,解毒化瘀之用,如何获得,如何辨认,往往是教授一遍,鱼儿便记清了。
这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又让厌离几人对鱼儿的天资有了新的评判,商议决定待到了苏州便开始传鱼儿武功。
莫问向床边看了一眼:鱼儿,坐的不要离清酒太近。
鱼儿听话的往外挪了挪。相处这么久,鱼儿还是怕莫问。六个人里,便连最正经的厌离都会时不时的笑笑,唯独莫问总是木着一张脸,严肃的很。
花莲从外边进来,扛着鱼竿:莫问,小鱼儿,要不要去钓鱼。
莫问摇头道:我要炼药。
花莲和莫问又看向鱼儿,鱼儿亦是摇头:我不去了。
好罢。花莲拍了拍鱼儿脑袋,笑吟吟说:我自垂钓云泽上,引得金鳞鱼儿来,沾沾手气,沾沾手气。
他道是多摸摸这鱼儿便能沾些运气,有个好彩头,多钓些鱼儿出来,摸得鱼儿一头乌发毛毛躁躁的。
莫问道:清酒一时半会醒不了,你可以出去玩会儿的。
鱼儿理着头发,看着床上的人,仍是摇了摇头。清酒醒时,她是不敢这样看着她的,现在人昏迷着,她才放松不少,若是出去玩,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心里某个地方就呼着可惜,所以她不出去,只是好奇的时候在窗边望望。
隔了许久,莫问去隔壁舱房里配药,鱼儿听到外边连着急叫了几声:鱼儿!鱼儿!
鱼儿看了看清酒,又望望外边,外边又叫了几声,好像是花莲在叫。鱼儿不敢喊莫问,想着莫问说一时醒不了,便走了出去。
花莲和唐麟趾坐在船缘上钓鱼,船儿漂动不定,两人却端坐如松,不见晃动。
花莲和唐麟趾都背对着她。齐天柱和厌离立在一旁看两人垂钓。鱼儿走出来,茫然的问:怎么了?
几人看向她,怔了一刻,眼底浮起笑意来。鱼儿更是不解了。
稍顷,花莲鱼竿一动,花莲喜道:上钩了,鱼儿上钩了!
鱼儿这才反应过来,花莲叫的不是她,而是江中的鱼儿。
鱼儿面色微红,转身回舱里去了。
你把鱼儿弄生气了。
这怎么是我的错,虎婆娘不要诬陷人。
鱼儿轻笑了起来,她没有生气,倒不如说她十分喜欢,这样的日子似梦一般,轻松欢欣。
鱼儿进了清酒房内,刚进门,便见清酒扶着桌子,一手掩着嘴,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看她。
鱼儿一喜:你,你醒了!
鱼儿正待叫人。清酒一声闷哼,眉头皱着,手指扣紧桌沿。
鱼儿上前去扶住她:你怎么样?
清酒挣脱了鱼儿的手,要朝外走,然似天旋地转一样,步子踉踉跄跄,撞开了桌子:我,唔我要下船!
清酒脸色难看极了,一直捂着嘴,便是如此也要挣扎着往外走。
鱼儿抢过去拦住她:你的病还没好,我去叫莫问来,你先躺下休息好不好。
清酒又往后梢走,撞到门框上,此刻她这人就像是发烧烧的脑袋晕晕乎乎了一般,举止奇怪。
鱼儿上去搀住她,也被带的跌跌撞撞,往后边去了。
清酒捂着嘴,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尽是:我要下船!
可这是江中央,滚滚江水,如何下得了船。
鱼儿拦不住清酒,反倒是她被拖到后梢船缘边。鱼儿急忙叫道:莫问!莫问!
船顶一道人影飞身过来,鱼儿还来不及开口,被力道一带,身子翻倒,栽进了江水之中。
虽说快谷雨了,江水却依旧是冰冷的。
鱼儿睁眼时,眼中发涩,眼前昏黄一片,耳朵像被蒙着,轰隆隆的声音听得不真切。
正茫然,昏暗中一只白净的手臂从后边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出了水面。
鱼儿呛了几口水,破水而出后,咳嗽不止。她望着身旁搂着她的人,担心的叫道:清酒。
鱼儿忧清酒病未恢复,又浸了这冰寒的江水,病情会更重。
哪知清酒面色虽苍白,却不似先前那般昏昏沉沉,脸色也不再痛苦萎靡。
最先赶过来的是花莲:哎哟,你俩怎么都掉下去啦!
鱼儿道:花莲,快拉我们上去。
花莲拿着绳子踏在船缘上,不急着丢下绳子来捞她们上去,而是笑道:小鱼儿,拉你上来可以,先叫声莲哥哥听听。
鱼儿红了脸,张了嘴欲叫,又有些羞赧。
这犹豫之时,清酒明亮的眸子半压,盯着花莲,半威胁的叫了声:莲哥哥,江水寒气重,你想让她染上风寒不成。
花莲打了个寒噤,连忙扔了绳子下来,讨好的笑着:这快立夏了,泡泡江水,去去暑气,不打紧的。
然则离立夏还有十多天呢。
鱼儿本要将清酒先扶上去,然而清酒手掌抵在她腰上,只觉得腹脐下升起一股暖流,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跃出了水面。花莲在上手一伸,就把她捞上了船。
厌离几人也赶了过来,齐天柱手上拿着两张毛毯,一张将冻的瑟瑟发抖的鱼儿裹住。
清酒泡在水中,漠然凝视船只:让我在水里先待会儿。
厌离握住绳子一端,手上一甩,绳子成了螺旋状,卷住清酒,再一使力直接将人拉了上来。
你现在身体比鱼儿还弱,便不要在这江水里可劲折腾了。
清酒轻功卓绝,稳稳落在船上,只是这脚一挨着船板,立刻萎顿跪倒在地,佝偻着身子,捂着嘴一阵呜咽,就好似被夺了魂魄去,整个人又变成那极痛苦极消沉的状态。
鱼儿见清酒在水中都是好了许多的,怎么这病是一上了船便复发的么,鱼儿忧急的问莫问道:她是怎么了?
莫问道:她晕船。
第13章 可见人皮包兽骨(二)
清酒晕船呈十足的病态,脚下乏力,眼前发黑,整个人气虚萎靡,除却厌离几人习以为常,齐天柱是骇异不止,想这样轻功绝然,内力难测的人,竟会晕船至此,他实在难以理解。
乘船这几日,鱼儿一直近身照顾着清酒,本觉着这人完美的近似天上月,飘逸如仙不像凡尘中的人,站在她身侧,心虽敬慕,却也惶惶然不敢亲近。
如今瞧她晕船,躺倒在床上,三魂去了七魄般,还要和莫问争执着一碗药喝多喝少,便觉着这人添了几丝烟火气,不再那般难以靠近。
自己心底竟有着荒唐又莫名的欢喜。
鱼儿端着一瓷碗,碗中澄黄的汤汁,站立在清酒所住舱外,踌躇着不敢痛快进去。
清酒这几日食难下咽,便是勉强吃了,过不多久也要倚着船缘全数吐出来。
鱼儿偷偷去厨里做了一碗糖水,这是她以前发热犯恶心时,她娘亲常做的,喝的几碗肚里就舒畅许多,她记得做法,而那些药材莫问也有,晒在了甲板上,鱼儿便去做了一碗来。
鱼儿也不是想要讨好谁,只是想清酒能好些,她见清酒自病了那日来清减许多,心中莫名的发慌。
走到房外的时候,莫问已经在了,手上端着一碗药,在劝清酒喝药,清酒与她讨价还价,只喝了半碗。
莫问道:喝完。
鱼儿站在外边,抿了抿唇,握紧碗沿,不敢再进去。莫问医术精湛,有她在清酒身边,自是什么都能好的,与莫问相比,她这东西便不算得什么了,说不准还与莫问的药相冲。
本是如此,再寻常不过的道理,可不只如何的,鱼儿魔怔了一般,为着自己的微弱无力,心中针扎似的难受。
清酒忽而朝这边叫道:鱼儿?你站在外边做什么?进来。
鱼儿犹疑着不前,奈何清酒和莫问两人都朝她看着,自己也不好转身就走,于是磨蹭着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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