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致齐看着他，声音异常温柔：我跟飞飞有事情交待，你去外面等我吧，好了我叫你。

    黄棣还是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像是没听见，一动也不动。

    孙致齐无奈：听话，我不会跑的，我这样子也跑不了多远，放心吧。

    仿佛是得到了孙致齐的承诺，黄棣面色终于放松，依依不舍地松开孙致齐的手，也不顾代飞在场，就亲了下孙致齐的额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看着那个平日里不沾人间烟火气息的文人总裁，此时面对孙致齐的种种举动，代飞知道很多事情自己不用问了。

    孙致齐的眼神一直随着黄棣走远，直到他把门关上，才收回视线，看向代飞：你应该早有察觉吧？

    代飞叹了口气：我我只当你们是有什么恩怨纠葛，可不敢往那方面想。即使想了，也也否认了。

    走近床前，代飞掩饰不住地关心道：您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身上的伤

    孙致齐眼神看向窗外，轻轻开口：第一次跟他认识是在高中，那时候他是沉迷古典文化的文艺学弟，我是学校里的风云学长，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这个公子哥，直到一次学校组织的活动上我们俩产生交集，渐渐地就成了朋友。后来他跟我上的同一所大学，跟我说他喜欢上我了，我知道他家族背景强大，父母是绝对不允许他跟一个没法儿为家族传宗接代的男人在一起的，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就找了个离燕城最远的地方去深造学习借此躲着他。

    孙致齐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开口：直到后来我到藏都做古文化的研究遇到你，我知道你是个人才不应该被埋没，所以晏海茵托人找上我让我去给她帮忙，我就答应了。只是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黄棣家的企业，后来知道了，也没法儿离开了

    自嘲一笑，孙致齐缓缓开口：晏海茵她她太过执着，她动用了晏家的力量，让黄棣的父母逼他同意他俩的婚事，黄棣来找我，求我带他走，就被晏海茵安排的那些一直暗中监视我的人发现了，然后我跟他们打了一架，把你们的黄董拐跑了

    孙致齐的故事讲的很简单，简单的让人差点忽略那些家族利益背后，是两个有情人十几年的分离

    代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不能用身份证去外面住酒店，总不能一直呆在艾依依这里，寻求灯下黑的保障吧？

    孙致齐看着代飞，说道：叫你过来只是跟你告个别，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了所谓的为了他好，我已经让他等了我这么多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再让他这么等下去了，我不年轻了，不能眼看着一辈子就这么不甘心地结束

    代飞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丝毫看不出快到四十的英俊男子，没有说话。

    孙致齐朝代飞挥了挥手，示意代飞离自己近一点儿，代飞靠近过去，孙致齐把手缓缓的放在代飞头上，叹了口气：以后你就要独自面对那些人了，我知道你不想也不愿意牵扯那些利益问题，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需要那些东西让你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那个人身边。

    孙致齐把手握住代飞：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因为我，一直在巨点隐忍不发，我知道你也是因为我才拒绝坐上部门主管的位子，如今，又要因为我受牵连，黄家财大势大，晏家也不是好惹的，你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很不好过

    代飞笑了笑：我本来就一直过的很闲，如今也该让自己忙一忙了。

    孙致齐：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我没有给你做什么好的榜样，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学我，孟总孟磊是个好孩子，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自己的判断。

    代飞疑惑不已：什么判断？

    孙致齐不再看代飞，把视线移到窗外，轻声开口：时间真是快，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啊

    实在是不想再听见孙致齐这些话，代飞只能咽下疑问，转而问道：您接下来什么打算？

    孙致齐：我们打算去藏都。

    代飞：藏都？！

    孙致齐微微一笑：嗯，那个地方是咱俩认识的地方，也是我重新回到他身边的起点，那里属于边境，黄家的手再怎么长，也伸不过去我跟他计划好了，在那里开个客栈，就这么过下去。

    孙致齐说这些的时候，灯光照进他的眼睛里，随着说话的声音和呼吸的节奏，眼神的光不断闪烁一瞬间，代飞好像见到了一个阳光少年和一个青涩男孩站在校园的操场上，两个人相视而笑

    说了太久话，孙致齐有些累了，代飞知道他担心什么，开口道：您安心休养，等好一些了再离开。至于黄氏家族的人，我会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工作方面，您放心，我不会任性妄为，我还指望靠他养家糊口呢，我会听您的努力往上走。

    孙致齐放下心来：好。

    临出门前，黄棣叫住了代飞：谢谢你。

    代飞看着自己往日的金主此时已经换去一身飘逸华服，穿着普通的衬衣长裤，因为长时间的奔波，衣服没有熨烫，起了许多褶皱，却也丝毫掩盖不住这个人身上的清风朗月。

    代飞微微一笑：不用，我只是尽我所能做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情。

    黄棣：他经常跟我说你的事情，也是因为你，他才会回来，回到我身边，谢谢你。

    代飞看着不再满口之乎者也的黄棣，突然问道：你很爱他？

    黄棣显然没有意料到代飞会突然问这个，愣了愣，脸上淡淡的笑晕染进了眼睛里，声音像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带着力量：遇到他以前，你如果我问我爱是什么，我可能答不上来，但是，那年遇到他，他站在前面对我一笑，我就知道了。

    代飞心想，嗯，好像是的，可是，孟磊不笑，他也知道。

    楼道里的风吹过来，黄棣的衣服被风吹起一角，头发微乱，嘴角上扬，与那个在公司里捧着诗经的黄董完全是两副样子，沉静又自然。

    孙致齐很快就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连跟代飞的告别除了那次见面，就是临上飞机前的一条短信：有缘再会。

    从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到尝尽别离的而立之年，他们用十几年的生离之苦，换来往后几十年的相守到老。

    章枫也好，孙致齐也罢，代飞的恩师挚友，就这么接二连三地退出他的世界

    第39章 我来晚了

    夜幕下的燕城到了后半夜灯火依旧，夜晚的铁驴子十分懂事地降低了音量，车头的示廓灯温柔地提醒那些徘徊不安的人继续前行，酒吧街的透明玻璃杯里也透露出了一些若隐若现的真心，街道两旁的火树银花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一个依靠。

    深夜的财富大楼里灯火辉煌，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用自己的努力点亮了这座城市的万千霓虹。

    办公室里，年轻冷峻的总裁正在听着底下几个人讨论新品牌的推广方案，听到有些地方偶尔会蹙眉抬眼，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着电脑，屏幕上没有任何文件资料，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夜色正浓，漫天繁星下一个年轻人靠在一颗大树旁，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靠的很紧，感觉像是在借助背后的力量让他支撑着才能站在那里。

    一只手里拿着一罐什么东西，透过微弱的夜色只能勉强看见好像有很多种颜色在里面闪着。

    另一只手里露出来的是半截红线，年轻人握的不紧不松刚刚好，昏暗的照片让人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照片里的人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被拍了下来，姿势虽然还是紧靠着大树，神情却是一片淡然，一双桃花眼像是在看夜空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嘴角若有若无的上扬着，可是照片的侧面角度看过去让人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在笑

    不知道是不是亮着的时间太长了，屏幕突然黑了下去，孟磊放在袖扣上的手略微抖了一下，抬手敲了一下电脑键盘，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看着上面的时间，孟磊皱了皱眉，啪地合上电脑，侧头对身旁的助理青玉说道：今天就到这里，请大家去附近吃夜宵。

    青玉看了看自家主子放在袖扣上的手，心下了然，站起身，对一屋子的部门领导笑道：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大家辛苦了，散会。

    坐在车上的冷峻总裁，一直紧蹙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拿过刚刚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东西，霓虹灯照进来那是一本相册。

    拿出一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司机提醒他到了，孟磊才把紧捏着照片的手放开，把照片塞到了一张寺庙的照片之后，严丝合缝地刚刚好让人看不出内有乾坤

    看着被窗帘挡住的繁华，代飞想了想，伸手把开着的照明灯给关了。

    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代飞的视线看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恍恍惚惚间那里好像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两旁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风一吹，绿油油的花海一波接一波的荡着涟漪扑过来。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油菜地旁边的小道上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走的时候蹭到了旁边的油菜花，少年头发上挂了些黄色的小花瓣，代飞正想提醒一下他，他就伸手把头上的花瓣拿了下来。

    少年看着手中那朵小小的花愣了一会儿，然后凑近鼻尖闻了闻，伸手把那朵小黄花放回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油菜花上。

    仿佛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小男孩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眼神很专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轻轻地捏着手把那朵已经掉下来的花放上去。

    风一吹，少年眼疾手快地摊开手掌，那朵小花就掉在了男孩的手心，看了看那颗站立在自己身前的油菜花，小少年用右手扶着它让他听话一点不要乱动，又重新把小花放上去

    代飞就在一旁这么看着这个少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最后天快黑了，傍晚的风再次吹过，那朵小黄花颤颤巍巍地在那颗油菜花上趴着，没再掉下来。

    仿佛是不放心，小男孩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它再也不会掉下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眼睛弯了起来。

    代飞看着他，心想，这孩子真好看。

    少年似乎并不急着回家，慢悠悠地在小路上走着，偶尔会抬头看看天空，更多的时候是在看脚下，怕自己摔倒一样盯着前面的路

    走着走着路上出现了很多人，刚开始大家都笑着跟少年打招呼，少年就嘴角弯弯地露出乖乖的笑。

    天色越来越黑，旁边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停了下来，脸上也不再挂着笑了。代飞站在旁边看见那些人的五官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隐隐约约只看到嘴巴在动，刚开始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代飞便往前走近了些，就看见小男孩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些五官模糊的人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没有人要你，没有人爱你，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别痴心妄想了，你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野种，没有人爱没有人要

    突然，所有人的脸清晰了起来，变成了孟磊，孟磊看了一眼少年，转身就往前走。

    代飞在一旁很着急，连忙跑过去想要拉住他：石头，石头！石头是我，你要去哪儿啊？

    孟磊像是听不见似的还在往前走，代飞眼看着自己就要追上他了，这时一个女人的手挽住了他，代飞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脸，只能听见一个声音传过来：你别痴心妄想了，你觉得他会跟你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在一起？哈哈哈快滚吧，野种！

    女人的声音像那些长长的指甲划过金属的声音，代飞觉得耳朵里很难受

    捂着耳朵想继续往前跑，代飞想拉住孟磊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变得越来越矮，越来越小，渐渐地变成了自己刚刚看到的男孩。

    眼前出现了很多看不清模样的身影，传来很多数不清的声音：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会要你，爹爹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的，你就是个野种，活该烂在外面，死在外面

    代飞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之前那个一脸冷漠的人不是自己，自己才不会被人这么欺负。

    为了帮男孩反击，代飞激动地推开那些人：不是的！他不是野种！不是！你们胡说！都在胡说！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都是在骗你呢

    代飞就这么激动的一个个去推那些人，代飞觉得自己应该听孟磊的多吃点肉，不然怎么会推不动这些人

    恍惚间代飞被人推倒在了地上，正想爬起来，就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如今的模样，那个少年却还带着笑坐在地上看着那些人一动也不动

    代飞站在一旁看了好久，直到腿开始抽痛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过了很久，耳边传来熟悉又急切的声音：哥，醒醒，醒醒，我在这里，哥

    一睁开眼，代飞就看见刚刚那个留给自己冷漠背影的人此时一脸紧张，眼神里的心疼就那么直直的照进了代飞的心上。

    代飞刚想张嘴说话，孟磊一把就将代飞紧紧地抱进自己怀里。

    孟磊力气真的很大，把代飞的骨头都给勒得有点儿疼了

    代飞心想，人都是要做梦的，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孟磊也太大惊小怪了

    代飞弯起嘴角，笑着看他：我做了个梦而已，怎么了？吓到你啦？

    孟磊抱着代飞，声音沙哑的像是声带受了伤一样：对不起，我来晚了

    代飞愣了一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孟磊的后背：我的傻总裁，虽然你今天是回来晚了那么一会儿，但是，我不会怪你延后侍寝的。

    孟磊像是没听见，还是喃喃自语：对不起让你一个人

    代飞的心瞬间被孟磊搅成了黏稠的面糊，连带着喉咙都被黏住了：没没事，我一个人睡没关系的，你公司的事情最重要。再说了，我也要忙工作啊只是比起你来，我早回来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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