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是常年相处下来已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言尽一切，不想说的时候，一举一动一个说辞一个表情，都会传达给对方此时的章枫不想说实话，接收到信号的代飞也不再过问。

    第二天看见一早起来洗漱吃早餐的代飞，正在收拾东西的章枫，愣了愣，问道：你这是要去公司？

    代飞咽下嘴里的三明治，鼓着腮帮子回答：嗯是啊。怎么，我不是想提早退休么，这不能光说不练啊？

    看着正在大口吃东西的代飞，章枫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话题：我要出门办事儿可能要半个月时间，你照顾好自己。顿了顿，继续补充：给你买了钙片和维生素，放你房间了，记得按时吃。

    代飞回过头，装模作样地发狠道：你又要抛弃我去找别人了是吧，看我不揪出那个狐狸精，把它的狐狸尾巴串起来烤了吃了。

    章枫放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代飞，轻笑道：行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章枫本就比代飞大了几岁，在代飞面前又总是端出一副家长模样，外人看着他内敛沉稳，斯文大方，而在代飞面前其实就是个雌雄同体像慈母一样啰嗦唠叨，同时又像严父一样严厉地管着代飞。

    心知外暖内冷的章枫只有对自己才会如此的代飞明白，他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照顾着没心没肺地自己

    第19章 月老红线

    章枫出差好几天了，代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挤地铁的感觉，每天风雨不改地上班打卡下班回家。

    工作时间一个人头也不抬眼也不眨地扮演着十佳优秀员工，一刻也不闲地盯着电脑做计划，拟文案。

    午间休息时，茶水间碰到同事，依然聊的风生水起，看见女同事也还是那个嘴巴含蜜眼放电的浪子飞哥，一切如常，没有变化。

    看着代飞还是以前的样子，茶余饭后又少了一大话题的公司众人便把热议焦点又重新回到了某某女星与某某鲜肉的八卦新闻上

    而代飞和孟磊两个人就像墙上的复古时钟，之前出现问题而走错了的时间现在终于拨回了正确的方向一切回到了一开始与孟磊相识的初衷给他牵这根月老红线。

    仿佛中间的一切都是代飞自己的一场臆想，没有百云山的从天而降，没有病房里的陪伴，没有不眠不休的守护

    一觉醒来，时间还是几个月前，章枫托付自己给孟磊介绍对象的时候，自己与孟磊什么交集都没有。

    就像小时候家里传来的男人粗鲁的咒骂声，女人捂着嘴传出来的嘤嘤哽咽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全身发抖的代飞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躲在被子里，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小空间里告诉自己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睡一觉醒来就好了，代飞心想

    自从那天之后，代飞的行为举止只有艾依依看在眼里，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想找机会跟他说点什么，而代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忙，每次都以事情太多回头再聊为由把她给打发了，满腹心事的艾依依便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不再提及。

    看着岑宁发给自己的已加为好友，谢谢飞哥，代飞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调到自拍模式，看了看屏幕里的自己，拍了拍脑门，再打开手机微信，又变成了那个玩世不恭的飞哥。

    嗯，那就好，对方大好青年，你俩俊男美女，绝配！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啊！

    敲完这行字，发送给岑宁，代飞呼出一口气，呆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过了许久，想了想，复制下来。

    打开孟磊的头像，刻意忽略他的脸，然后点开对话框，将那段话粘贴，改了一下，变成对方可是大美女，成熟知性，你俩俊男美女，很配。

    过了许久，孟磊的信息到了，只有一个字：嗯。

    紧接着不到三秒，又来了一条：确实很美。

    代飞呆呆的看着孟磊的回复，第一次发现原来打字真的很累

    不想让孟磊等太久，代飞用力甩了甩手，彷佛自己不是在拿着小小的手机，而是在拿着重达千斤的武器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依着惯性打字的代飞，比平时的打字速度慢了许多：你俩好好聊着，现在不熟难免尴尬，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孟磊的回复还是有点儿延迟，却依然简单：不会尴尬。

    代飞忽略他说的，自顾自地回复：你的性格要改一改，咱们是男人，就得主动点，女孩子总是脸皮薄一些。

    孟磊这次的信息很快过来：要主动么？

    代飞以为他问的是追女孩子的态度，便回复道：当然，总不可能让女孩子主动嘛。

    孟磊很快回复了个：嗯，好。

    看着他的信息，代飞突然很想给他打电话，想了想，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年纪越大，情绪越失控了

    从那之后，仿佛是为了让代飞安心，孟磊每天都会跟代飞报备自己与岑宁的交流进展，甚至细致到今日都聊了哪些，还有几次，孟磊直接把他俩的聊天截图都给发了过来。

    看着他俩越来越熟络的语气，孟磊越来越多的字眼词汇，还有那些偶尔出现的暧昧气息，代飞心想，原来那些掉了的枣子已经活不了了，五颜六色的枣核也早就不见了，而自己也已经很多年都不再爱吃枣了

    时间过的似乎很慢，慢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代飞都记得清清楚楚，时间又似乎过的很快，快到代飞跟孟磊还没来得及好好吃顿饭，便已经属于两个世界里各自寻找幸福的人。

    时间依然按着它自己的步伐走着，不过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有的是为了追赶未来，而有的却只想留住过去

    代飞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也想不出来，于是索性不再想，反正，地球公转自转都在转，既碍不着未来也影响不了过去

    整日沉浸在工作当中忙的连插科打诨的时间都没有，可代飞却觉得时间怎么还是过的这么慢，慢到在台历上画了无数个圈，才终于眼看着即将画到中秋节那天的数字。

    对于代飞来说，中秋节不是赏月吃饼的对酒当歌，也不是齐聚一堂的忆苦思甜。

    因为，他从来不过这些节日。

    每次被问起怎么不回老家过节，他便笑着说中秋节对自己来说等于收获节，收获什么呢，收获大批合同，收获大笔奖金

    于是，每年公司的中秋节，其他同事回家过节的时候，他便提前跟公司提交计划书，出差见客户。等大家带着满腔离愁别绪还未痊愈的节后综合症回归时，他便带着已支付定金并且签订的合同，以及一批新品牌的市场调查数据和分析资料，满载荣誉而归

    上至公司领导，下到组员同事都为他的敬业精神感动，握着他的手纷纷表示要引为榜样，一帮人还来不及立军令状要效仿此等大无畏精神之时，便已传来英雄他仗着满身功绩，跟御前领导撒泼耍赖，请假回家睡觉去了。

    看着又是自己一个人的两室一厅，代飞心想，章枫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代飞知道他在忙什么，可章枫不提，他便不问，因为他迟早会告诉自己，而自己也大概能猜到他最近时常消失的原因给他点时间吧，他会处理好的，代飞心想。

    章枫还是每天问他维生素吃了没，腿脚好利索没，以及有意无意地了解一下孟磊和岑宁的情况

    孟磊和岑宁从加好友到现在，也已经快一个月了，岑宁不是看见心仪对象便脸红心跳的小家碧玉，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宅女，她见识过蓝天白云下的异国风情，也感受过绿野之中的户外风光。独自一人面对过刁钻客户，也脱掉高跟鞋对付过地痞流氓

    年龄虽然只比艾依依大那么几岁，但是举手头足一颦一笑皆是知性优雅，性格大方得体，行事果断利落，工作能力也是深得领导青睐，无论从外貌还是内涵都是个足以睥睨一众异性为之倾倒膜拜的女人。

    代飞有时候经常想，这样的女人，换了谁也会被她吸引吧。

    岑宁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但是她从不轻易谈恋爱，更表示不会随便就找人托付终生，因为她信奉宁缺毋滥

    就是这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冷美人，却破天荒地在一个月都还不到的时候，主动跟孟磊提出要见面，并且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孟磊收获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宁妹妹。

    代飞是第二天被信息的声音吵醒的，打开手机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代飞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于是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孟磊发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岑宁媚眼含羞嘴角上扬的弧度让刚刚揉了几次眼睛的代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着岑宁的笑容，代飞心想，自己在公司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岑美人这么笑过，原来她不是冷美人再看旁边的孟磊，代飞恍了恍神，艰难地就像很久以前，突然某天晚上发现自己丝毫看不见的那个时候一样，正常呼吸都不敢

    忽略自己略微发抖的手，从胸腔到喉咙深深地吸出一口气再缓缓地长长地呼出来，做完好几遍这套动作，代飞才把视线放在孟磊的脸上。

    看着孟磊向上微微勾起的嘴唇，还有那双向来都是毫无情绪此时却灿若繁星的丹凤眼，代飞心想，原来，石头也是会被软化的

    感觉到胸腔里住着一个不知名地小小毒霾，代飞借着半躺着的姿势，又重新开始重复刚刚那个动作仿佛治愈了多年的沉疴痼疾，全身无力疲惫不堪。心脏的位置也像被人拿棍子搅成糊状了一样，黏答答的

    代飞抬起沉重的手，打字回复道：恭喜石头抱得美人归，普天同庆。

    这是自从上次道别之后，代飞第一次叫回石头这个称呼，孟磊那边很久没有回信，代飞心想，美人在侧，风景在旁，顾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于是，打算把觉补回来的代飞，把手机声音一关，就继续呼呼大睡去了

    恍恍惚惚间，感觉到有个人站在自己床前，代飞一蹦而起，脱口而出：石头

    那人身形微动，过了一会儿，伸手把灯打开：是我。

    正是消失近一个月之久，代飞的慈母严父章枫。

    代飞看着站在眼前的章枫，摸了摸鼻子：呵呵呵我以为我还在医院躺着呢。

    章枫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看他，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飞飞不要因为怕黑就躲着

    顿了顿，低下头轻声说道：你太胆小了，其实

    嗯？代飞茫然地看着他。

    就像仲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地煞是好看，于是忍不住便想要抓住它们占为己有。努力地跟着那些小巧可爱的精灵们跑了一段，正当快没有耐心的时候，发现它们就在眼前，明明一伸手就要抓住它了，松手一看，手里却空空如也

    代飞觉得孟磊对自己而言也是这样，就像看不见的夜里出现的那些萤火虫，扑腾着光芒就照进了他的世界，想要伸手留住他，却什么也抓不到。

    也是，他们是属于天空的

    章枫看着呆愣着的代飞，握了握拳，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代飞房间。

    过了很久，屋外传来章枫的声音：

    起来洗漱，吃饭。

    代飞拿起手机给孟磊发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便丢在一旁，起身下了床

    第20章 爱而不得

    从小就见过那忠于主人的家禽为了努力活下去最后却还是被打磨得冰冷无情的利刃刀锋结束生命，也亲眼见过为了养活一家老小而圈养着的大黑牛因为年纪大了无法再耕作的原因，被绑住四肢无力动弹时看着爷爷眼里掉下的泪。

    或许是那些血迹太过触目惊心，又或许是黑牛的眼泪实在太过震撼，从那之后，代飞便成了一个不入佛堂却只吃素食的俗家弟子。

    山药木耳，西兰花，胡萝卜，莲藕排骨汤，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代飞会心一笑：以后我肯定离不开你了，老章。

    章枫抬头递给他一双筷子：你是在拍马屁还是在表白？

    代飞接过筷子，笑道：你是说你是马么？哈哈缓了缓，继续说道：不过你就算是马也是千里马。

    嗯，你说的对，吃饭吧。

    章枫难得下厨，代飞就是毫无食欲，也装作胃口大开的吃了两碗，想去盛汤的时候，章枫突然开口：

    你要暂时一个人住了。

    代飞拿汤勺的手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继续盛汤。

    章枫做饭真难吃，不过，看在他一个工作精英生活残废愿意给我做这么一顿饭菜的份上，难吃也得咽下去了，代飞边喝汤边想。

    喝完满满的一碗刻意没有煲出排骨味的莲藕汤，代飞擦了擦嘴，笑着说道：

    我当然要一个人住，咱俩又不是夫妻，难不成你还想跟我恩爱不离到天荒地老啊？

    章枫看着自己手上无名指的位置，缓缓开口：

    那个女人以死相逼我，我没有办法，他知道我住在这里，知道我在哪里上班，我只能离开。

    辞职报告我已经交了，明天我就会走，去哪里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暂时还没想好，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代飞看着他，没有说话。

    章枫好像在看代飞又好像通过代飞在看自己，眼神空洞，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怎么会有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为了得到一个人，父母家人都不要，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呵以前看那些电视剧里，那些痴心错付的人，因为情发狂入魔不得安宁，我还笑话编剧脑洞太大，剧情太狗血

    低下头，扶了一把自己的眼镜，章枫继续缓缓开口：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