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搞不懂,究竟是什么时候出了差错,皇帝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自问陪在小皇帝身边那几年,殚精竭虑,事事过问,是非道理,给小皇帝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何弦也说过,怪力乱神,和尚道士,皇上听听一笑就过了,国运之数,切不可托赖这些。
如今他为了修道就不上朝,那以后是不是还要炼丹,是不是要搜罗童男童女,求仙炼药,求个长生不老?明明皇帝以前是很听话很讲道理的啊。
若不是他对皇帝起了非分的念头,或许君臣就不会疏远,也不会到了现在这幅局面,问都没法问。
谢靖知道,现在众人心里,那句昏君,什么时候说出口,也只是时间问题。
首辅,留步,谢靖留住张洮,又走近些,悄声对卢省说,卢公公,皇上一向勤政,这是不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卢省见他这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快活极了,却抬高调子,谢大人,您这样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才是首辅呢,惹得旁人都转来看他。
谢靖也不理会,只说,若有,还请公公明示。
卢省鼻孔里哼一声,谢大人,我还得赶紧回去侍奉皇上,没空和您在这儿打哑谜。
卢省走了,张洮就说,你问他干什么,他如今得意了,自然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首辅,谢靖说,皇上不朝,命内阁代为行事,又着司礼监内外连通,您得带着我们,赶紧拿个章程出来,说清往后怎么办,好叫百官行事有个倚仗。
等皇上修道回来,万事如常,才能叫他心中快慰。
张洮想想,是这个理,现在还不是自己撂挑子的时候,便收起脾气,让百官各回自己衙门,仔细当差,才和谢靖等人去了内阁。
卢省宣旨回宫,皇帝一见,就问他,他们说朕什么了吗?又问,谢靖呢?
卢省就重重叹了一口气。
嗳,他能说什么,还不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
皇帝目光垂下来。
他本想着,若谢靖心里不痛快,自己虽不能见他,也可以给他写封信去,仔细解释一番,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恐怕谢靖也不愿听这玄而又玄的道士之言。
他明明知道谢靖不喜欢什么,偏偏还要往上凑,还指望着谢靖能高兴。
难怪4848会那么说,真是自己作大死了。
卢省说,皇上别难过,道长说了,不出一年,谢靖他就得乖乖地上您面前,俯首帖耳。
会吗?
朱凌锶看着乾清宫屋檐画出的天空轮廓,感觉眼睛酸得很。
第51章 盘问
李显达因为战场上受的伤, 到了冬天, 骨头缝里都疼,于是上年去了南方,等他得了消息从江南赶回来, 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
他这么着急回来, 是罗维敏等好几位大臣, 给他去信,说皇帝不知怎的, 招了个道士在宫里, 开坛建炉不说,居然为了修道,都不肯上朝了。
起先李显达看到第一封,心想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没事儿编排皇帝呢,等到后续的消息接踵而至, 他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一路上春花将尽, 李显达都无心观赏。在他心里, 始终无法把修道不朝的消息, 和记忆里的那个小皇帝联系起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情景。
谢靖带他进宫前,说天子虽然年少, 却懂得许多道理, 千万不可小瞧,他就以为会看到、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古板,却没想到是那么有意思的一个孩子。
他一上来就叫自己少将军, 说话时一副孩子气,明知道国家积弊甚多,国库空虚,仍是铁了心要和北项打一仗。
这仗虽然胜了,事后回想起来,李显达也会后怕。北项人此来,不成功便成仁,绝无和谈之可能。皇上他区区一个孩子,怎么就知道自己打得赢呢?
饶是如此,朝野上下,也不乏皇帝穷兵黩武之类的言论,说后明以仁孝立国,从来没有主动攻打别人的道理,如今又把北项,几乎是赶尽杀绝,只为帝王之功,实在是有违圣人言。
李显达没少听这些话,起先还会动气,后来就嗤之以鼻,心想多亏老子在外拼杀,才换得你们舒舒服服在这儿指手画脚,不然北项人打了过来,你跟他讲圣人言,恐怕他也听不懂。
他怎么都想不通,皇帝会突然跑去修道,去年他去宫里辞行时,皇帝虽说精神不大好,但也是一心扑在朝政上,还问了他几句抗倭的事。
眼看皇帝这样,谢靖不管管吗?想到这李显达心里,就对谢靖冒出一些火气,他谢某人在京城,听说新近还入了阁,怎么能尸位素餐,眼睁睁看着皇帝出昏招呢?
宣威将军李显达,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甫一回到京城,就去了阁臣谢靖府上,把门板拍得邦邦响。
李显达自小在京城长大,达官贵人的家里,去过不少,眼见着他离了京城,走南闯北,回来一看,还就属谢靖家最没看头。
普普通通三进的宅子,几个护院闲得要长青苔,两个小厮并一个老家人,给他端茶倒水,做饭洗衣,谢臻在时,还热闹些,眼下谢臻也离京快三年了。
还是那位驼背的老家人,领着李显达去谢靖书房中。李显达原本想,这人老眼昏花,若是有人拿了名帖来求见,可不怕误了事?
转念一想,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谢靖做派最是清正,恐怕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给他送钱,若要告状,直接往刑部去就是了,也不会上家里来。
看你家这幅样子,怕是我连酒都没的喝,李显达不客气地坐下来,谢靖见他,喜出望外,连日来的愁云,总算淡了些。
于是他二人,毫不客气地互相贬损几句,谢靖问了李显达身体如何,江南风致,又说,当初说好要待上一年,如今才初初入夏,怎么就回来了?
李显达问,皇上修道这事,之前你知道不知道?
谢靖眸中,露出羞惭之色,却仍是自陈,皇帝说要修道,前因后果,他确实一无所知。
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倒也不奇怪,李显达想,皇帝从小时候起,就有些谁都明白不了的大主意。
只是仍免不了埋怨谢靖两句,这下就剩那个阉奴陪着皇上,可是你的过失。
谢靖垂头称是,是我动作太慢了,李显达就嚷起来,说了我进宫去,一剑捅了,当时那日,也治不了什么大罪名
李显达是想趁着自己,是打败北项的大英雄,名声最为显赫的时候,杀掉卢省。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内侍,也没有言官替他喊冤,可谢靖偏不答应。
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贸然结果了他,皇上难免惊惧伤心,谢靖那时就是这么说,现在还是这话,把李显达气得直冒烟,
你这样千般小心,万般在意,是不是使错了地方,光在边边角角打绕,却把正中心的人给忘了。
既然如此看重,何不给皇上说清楚,省得他对你一往情深,独自伤心。
谢靖睁大了眼睛,许久不得回神,他惊诧之下,呆立不动,此时若有人推一把,恐怕三魂七魄,要掉好几个下来,
末了他自恍惚中醒来,讷讷而言,
李彰,你不要胡说,皇上是明君,断不会、不会
李显达看着糟心,就问,不说皇上,单说你自己,这些年来,你对皇上,就没有一点
这一点后面,究竟接什么词,叫李显达颇费思量。
非分之想?不轨之意?逾矩之心?这样看来都不好,要是这么问,谢靖这种死脑筋,恐怕又只会去计较,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应该。
这些年来,你对皇上,就没有一点
情生意动?
谢靖仍是立着不动,神情却像是被人突然刺了一剑。
是我不对。
你当然不对,如今皇上修道不朝,你居然就随他去了,这可是你谢九升的做派?
你就该冲进宫里,一剑一个,结果了那妖道和阉奴,再跪在皇上面前,任其发落。这般大不敬行事,除了你,也没人做得。
谢靖仿佛从肺腑中发出一声闷响,我不愿叫他为难,他自小事事都征询于我,到了现在,我若是自恃情分,胡作非为,他固然不会降罪,可我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李显达对谢靖这一番剖白,多少有些意外。
谢靖当年在勾栏之内,也颇受女史们眷顾,如今看来,全凭他一张脸,其实心里,对如何讨人欢心,还是生疏得很。
又想自己今日,多少逼出一些,谢靖对皇帝的心里话,算得上大功一件。谢靖虽未明示,可到了后头,只说他呀我的,不再以君臣自居,恐怕是有些动情。
留他些时日,该想得明白了,如今最要紧的,却是如何解决了卢省,他便对着谢靖说,你也不要独自伤怀了,倒叫皇上知道才好。
又说,咱们俩合计一番,究竟如何让那阉贼伏诛。
却说皇帝在宫里,日日随着那莫冲霄修道,读了几本道经,觉得有些意思。他仍是放不下朝政,时时把卢省带进来的折子,看得仔细,生怕自己懈怠了。
暑热渐生,这一日,皇帝和莫冲霄便没去那丹房之中,在宫后苑里,寻了一处水榭,分别坐了。
卢省见皇帝眼下不用人,便让陈灯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自己去了司礼监。皇帝不用上朝之后,虽说每天也是要看折子的,但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精神感觉好了很多。
莫冲霄把这个归为修道的功劳,皇帝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虽然到现在,也不是就真的信他,可是这个道士,当真有些本事。
今年入夏以来,雨水不多,内阁递了折子来,拟好了对策,皇帝朱笔圈了准了,回头与卢省和道士说起时,难免忧心忡忡,莫冲霄说,贫道蒙贵人恩泽,自当为贵人分忧,当下便开坛祈雨。
不出三天,京城居然就真的下起雨来。
想到这一出,他心念一动,道长可否为我,推算一个人的境况?
莫冲霄心里犯嘀咕,面上一脸平静,问他,贵人可有那人的生辰八字?
礼部合婚的时候给他看过,虽不是意中人,到底是配偶,皇帝看了两眼,于是记下了。
莫冲霄捏了诀,口中念念有词,一待算出来,心下惊惶,非可描述,皇帝见他脸色就问,如何?一脸焦急。
莫冲霄暗自吞吐几回,平了气息,贵人莫慌,无事,贫道无能,有些难找罢了。
皇帝一听,松了口气,便喃喃道,找不到就好。
见此情景,莫冲霄又补了一句,贵人且放心吧。
到了晚间,皇帝睡下,卢省与莫冲霄,寻了僻静之所说话,
皇上问你什么了?
莫冲霄知道,他与皇帝所言,陈灯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卢省,这样问来,不过是要他一个顺从的姿态罢了。
他半生漂泊,流离不定,幼时高人看相,说他有机会流连宫闱,他还不信,如今一看,方道是真的。
内廷之中的阴私,他早有预料,却想不到,那样一个仁厚的皇帝身边,竟也藏着这般狠毒之人。
卢公公自是无所不知。
挫骨扬灰,灰飞烟灭,上天入地,自然是哪里都找不着了。
卢省鼻腔里,轻哼一声,
那种货色,还敢欺瞒皇上,我不如此,还要伺候她去合葬不成?
莫冲霄不敢回话,垂头称是。
卢省又说,能到皇上身边的人,无不是有所求的,只要忠心于皇上,道长所求,也不为难。
莫冲霄便作揖谢他。
他自知命中有此一遭,先是入宫,而后又有牢狱之灾,若此劫安然度过了,便又能精进几重修为。
凡尘俗事,过眼云烟,权且当做戏台,看了这一场。
第52章 观星
既然打算解决卢省这个麻烦, 首先内阁中人要达成一致。
张洮在朝中年数长, 也是几经风雨,本以为前几年刘岱翻了船,自己会跟着搭进去, 没想到却平安无事。
他年轻的时候, 司礼监也有权势倾天的大太监, 那人行事,与卢省差不太多, 到后来手越伸越长, 与阁臣勾结,企图左右首揆人选,事情败露之后,被赶到南京去了。
卢省现在犯事的程度, 和那一位相比,不算突出, 虽然他在京城, 是横行霸道了一点, 在中下级官员之间, 又太有威望了一点,但是对他们这种高级官员, 卢省表面上还是很敬重的。
至于占地和捞钱这两样, 真没什么稀奇,狠得下心来给自己一刀,若不为些黄白之物, 反而奇怪。太监出身,少有正经人家,就算在内书堂上了几天学,也洗不掉骨子里的奸猾。
张洮在心里,从来没瞧得起卢省,但也没把他,真正当过威胁。
何烨谨慎惯了,没有说话。罗维敏心中,卢省这人就是个爬虫,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他在兵部待了几年,染上不少杀气,既然谢靖说此人不能留,那就杀了吧。
谢靖说,首辅,内廷出了如此权宦,可不吉利啊。
何烨眼皮轻轻抬了抬。
张洮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
不吉利这种说法,可大可小,只是历史上一个王朝的气数将近,或是由盛转衰,总会出个把大名鼎鼎的权宦,比如扶着李隆基出逃的高力士,或者崇祯亲手收拾的魏忠贤。
其实事情的根源,也怪不到太监身上,只是他们就像腐肉身上的苍蝇,天生遭人厌恶,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谢靖这话的意思是,卢省虽然现在看来,也就是普通的贪污腐化,奴颜媚主,但是从他撺掇皇帝修道并且成功了这件事上,就该知道此人所图不小。
太监受教育程度低,眼界狭窄,明明只擅长做些伺候人的活儿,却还不甘寂寞,老想用伺候人的脑子,去干治理天下的事。
如今我们联手,还能把卢省控制住,他日六部九卿,厂卫禁军,都要听他的话,到那时就被动了。
如果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作为首辅,你张洮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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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每天都在作死[穿书]——竹荪虾滑(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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