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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3)

    《草房子》 作者:曹文轩—

    仿佛来了一位贵人,人群自动地闪开。

    没有一个人再看桑桑。桑桑看到梧桐树后的纸月,也转过身子看秃鹤去了。桑桑仿佛是一枚枣子,被人有滋有味地吃了肉,现在成了一枚无用的枣核被人唾弃在地上。他只好拖着竹竿,尴尬地站到了场外,而现在走进场里来的是潇洒的秃鹤。

    当时,那纯洁的白色将孩子们全都镇住了。加上秃鹤一副自信的样子,孩子们别无心思,只是一味默默地注视着。但在仅仅过了两天之后,他们就不再愿意恭敬地看秃鹤了,心里老有将那顶帽子摘下来看一看和摘下那顶帽子再看一看秃鹤的脑袋的欲望。几天看不见秃鹤的脑袋,他们还有点不习惯,觉得那是他们日子里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点。

    桑桑还不仅仅有那些孩子的一般欲望,他还有他自己的念头:那天,是秃鹤的出现,使他被大家冷落了,他心里一直在生气。

    这天下午,秃鹤的同桌在上完下午的第一节课后,终于克制不住地一把将那顶帽子从秃鹤的头上摘了下来。

    “哇!”先是一个女孩看到了,叫了起来。

    于是无数对目光,象夜间投火的飞蛾,一齐聚到了那颗已几日不见的秃头上。大家就像第一次见到这颗脑袋一样感到新奇。

    秃鹤连忙一边用一只手挡住脑袋,一边伸手向同桌叫着:”给我帽子!”

    同桌不给,拿了帽子跑了。

    秃鹤追过去:”给我!给我!给我帽子!”

    同桌等秃鹤快要追上时,将帽子一甩,就见那帽子象只展翅的白鸽飞在了空中,未等秃鹤抢住,早有一个同学爬上课桌先抓住了,秃鹤又去追那个同学,等秃鹤快要追上了,那个同学如法炮制,又一次将那顶白帽甩到了空中。然后是秃鹤四处追赶,白帽就在空中不停地飞翔。这只“白鸽”就成了一只被许多人撵着、失去落脚之地而不得不停一下就立即飞上天空的”白鸽”。

    秃鹤苦苦地叫着:”我的帽子!我的帽子!”

    帽子又一次地飞到了桑桑的手里。桑桑往自己的头上一戴,在课桌中间东躲西闪地躲避着紧追不舍的秃鹤。桑桑很机灵,秃鹤追不上。等有了段距离,桑桑就掉过头来,将身子搞得笔直,作一个立正举手敬礼的样子,眼看秃鹤一伸手就要夺过帽子了,才又转身跑掉。

    后来,桑桑将帽子交给了阿恕,并示意阿恕快一点跑掉。阿恕抓了帽子就跑,秃鹤要追,却被桑桑正好堵在了走道里。等秃鹤另寻空隙追出门时,阿恕已不知藏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秃鹤在校园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找着阿恕:“我的帽子,我的帽子……”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眼睛里已有了眼泪。

    阿恕却早已穿过一片竹林,重又回到了教室。

    桑桑对阿恕耳语了几句,阿恕点点头,抓了帽子,从后窗又跑了出去。而这时,桑桑将自己的书包倒空,团成一团,塞到了背心里,从教室里跑出去。见了秃鹤,拍拍鼓鼓的胸前:“帽子在这儿!”转身往田野上跑去。

    秃鹤虽然已没有什么力气了,但还是追了过去。

    桑桑将秃鹤引出很远。这时,他再回头往校园看,只见阿恕正在爬旗杆,都已爬上去一半了。

    秃鹤揪住了桑桑:”我的帽子!”

    桑桑说:”我没有拿你的帽子I”

    秃鹤依然叫着:”我的帽子!”

    ”我真的没有拿你的帽子了”

    秃鹤就将桑桑扑倒在田埂上:”我的帽子!”他掀起了桑桑的背心,见是一个皱巴巴的书包,打了桑桑一拳二哭了。

    桑桑”哎哟”叫唤了一声,却笑了,因为,他看见那顶白色的帽子,已被阿恕戴在了旗杆顶上那个圆溜溜的木疙瘩上。

    等秃鹤与桑桑一前一后回到校园时,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已到了旗杆下,正用手遮住阳光在仰头看那高高的旗杆顶上的白帽子。当时天空十分地蓝,衬得那顶白帽子异常耀眼。

    秃鹤发现了自己的帽子。他推开人群,走到旗杆下,想爬上去将帽子摘下。可是连着试了几次,都只是爬了两三米,就滑跌在地上,倒引得许多人大笑。

    秃鹤倚着旗杆,瘫坐着不动了,脑袋歪着,咬着牙,噙着泪。

    没有人再笑了,并有人开始离开旗杆。

    有风。风吹得那顶白帽子在旗杆顶上微微旋转摆动,好像是一个人在感觉自己的帽子是否已经戴正。

    蒋一轮来了,仰头望了望旗杆顶上的帽子,问秃鹤:”是谁干的?”

    孩子们都散去了,只剩下阿恕站在那里。

    “你干的?”蒋一轮。

    阿恕说:”是。”

    秃鹤大声叫起来:”不,是桑桑让人干的!”

    秃鹤站起来,打算将桑桑指给蒋一轮看,桑桑却一矮身子,躲到树丛里去了。

    蒋一轮命令阿恕将帽子摘下还给秃鹤,秃鹤却一把将阿恕摘下的帽子打落在地:”我不要了!”说罢口脖子一梗,直奔桑桑家。进了桑桑家院子,秃鹤仰面朝天,将自己平摆在了院子里。

    桑桑的母亲出来问秃鹤怎么了。秃鹤不答,桑桑的母亲只好出来找桑桑。桑桑没有找到,但从其它孩子嘴里问明了情况,就又回到了院子里哄秃鹤:”好陆鹤,你起来,我饶不了他!”

    秃鹤不肯起来,泪水分别从两眼的眼角流下来,流到耳根,又一滴一滴落在泥土,把泥土湿了一片。

    后来,还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桑乔才将秃鹤劝走。

    桑桑从学校的树丛里钻出去,又钻到了校外的玉米地里,直到天黑也没有敢回家。母亲也不去呼唤他回家,还对柳柳说:”不准去喊他回家,就让他死在外面!”

    起风了,四周除了玉米叶子的沙沙声与水田里的蛙鸣,就再也没有其它声响。

    桑桑害怕了。从玉米地里走到田埂上,他遥望着他家那幢草房子里的灯光,知道母亲没有让他回家的意思,很伤感,有点想哭。但没哭,转身朝阿恕家走去。

    母亲等了半夜,见桑桑真的不回家,反而在心里急了。嘴里说着不让人去唤桑桑回家,却走到院门口去四处张望。

    阿恕的母亲怕桑桑的母亲着急,摸黑来到了桑桑家,说:“桑桑在我家,已吃了饭,和阿恕一起上床睡觉了。”

    桑桑的母亲知道桑桑有了下落,心里的火顿时又起来了。对阿恕的母亲说,让桑桑回来睡觉。但当她将桑桑从阿恕的床上叫醒,让他与她一起走出阿恕家,仅仅才两块地远之后,就用手死死揪住了桑桑的耳朵,直揪得桑桑呲牙咧嘴地乱叫。

    桑乔早等在路口,说:“现在就去陆鹤家向人家道歉。”

    当天夜里,熟睡的秃鹤被父亲叫醒,朦朦胧胧地见到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桑桑,并听见桑桑吭哧吭哧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摘你的帽子了……”

    秃鹤没有再戴那顶帽子。秃鹤与大家的对立情绪日益加深。秃鹤换了念头:我就是个秃子,怎么样?!因为有了这个念头,即使冬天来了,他本来是可以顺理成章地与别人一样戴顶棉帽子的,他也不戴。大冬天里,露着一颗一毛不存的光脑袋,谁看了谁都觉得冷。他就这样在寒风里,在雨雪里,顶着光脑袋。他就是要向众人强调他的秃头:我本来就是个秃子,我没有必要瞒人!

    这个星期的星期三上午,这一带的五所小学(为一个片),要在一起汇操,并要评出个名次来。这次汇操就在油麻地小学。

    油麻地小学从星期一开始,就每天上午拿出两节课的时间来练习方阵、列队、做操。一向重视名誉的桑乔,盯得很紧,并不时地大声吼叫着发脾气。这个形象与平素那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竟无一星灰尘、裤线折得锋利如刀的斯文形象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但只要遇到与学校荣誉相关的事情,他就会一改那副斯文的样子,整天在校园里跳上跳下,一见了他不满意的地方,就会朝老师与学生大声地叫喊。他常弄得大家无所适从,要么就弄得大家很不愉快,一个个地消极怠工。这时候,他就独自一人去做那件事,直累得让众人实在过意不去了,又一个个参加了进来。

    桑乔是全区有名的校长。

    “这次汇操,油麻地小学必须拿第一,哪个班出了问题,哪个班的班主任负责!”桑乔把老师们召集在一起,很严肃地说。

    汇操的头一天,桑桑他们班的班主任蒋一轮,将秃鹤叫到办公室,说:“你明天上午就在教室里呆着。”

    秃鹤问:“明天上午不是汇操吗?”

    蒋一轮说:“你就把地好好扫一扫,地太脏了。”

    “不,我要参加汇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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