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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72

    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似对我的“说教”极度不满。我不禁讪讪:“姐姐何必总将升平大长公主的事放在心上?不若我说一个前朝和亲公主的事与姐姐听,可好?”

    玉枢白了我一眼,没精打采道:“谁要听昭君和文成公主的事?”我忙道:“并不是昭君和文成公主。”

    玉枢半晌没应,我又唤了一声。玉枢拗不过我,这才道:“你说吧。”

    我想了想,缓缓道:“我要说的是和亲回鹘的太和公主的故事。唐开成末年,回鹘为黠戛斯所攻,部族离散。乌介可汗奉太和公主南来,求助兵粮,收复本国。唐文宗李昂听从宰相李德裕的建议,借米三万石,将他们安置在天德军镇。谁知回鹘内部宰相相杀,其中一部投去幽州。乌介可汗势孤缺粮,便突入朔州州界。当时沙陀、退浑两部保山险,云州张献节婴城自固。回鹘纵掠无度,一时竟无人拒敌。”[32]

    玉枢忍不住道:“一边是夫家,一边是母国,太和公主定然左右为难。”

    我摇头道:“若只是左右为难,倒也罢了。公主哪里只是为难呢?分明是为人胁迫,身不由己。乌介可汗一心只想从大唐借兵借粮,太和公主不过是他劫掠唐境的人质而已。”

    玉枢关切道:“那后来怎样?”

    我微微一笑:“振武军节度使、招抚回鹘使刘沔派属下悍将石雄,选劲骑,又得沙陀、契沙陀三千骑,月夜发马邑,直达乌介可汗营外的振武军。见营中有毡车数十,从人穿朱碧,便知此是太和公主帐。石雄道:‘取可汗,勿动公主帐幕。’于是夜凿十余门。天快亮时,城上立旗帜火炬,诸门中驱赶牛畜,鼓噪前突,直犯乌介牙帐。乌介可汗不知发生何事,惊惶之下,率骑而奔。石雄追杀至胡山,斩首万级,生擒五千,迎太和公主还太原。后唐文宗又将她迎回京中。太和公主在回鹘二十余年,终于回到母国,平安终老。”[33]

    玉枢听得呆了,一时出神,似乎在想象石雄夜发马邑,月下凭堞,指明公主帐幕的豪迈气魄。好一会儿才叹道:“你这哪里是在说和亲公主的故事,分明是在说悍将石雄的故事!听你这样一说,今夜我必是睡不好了。”

    我笑道:“将士的故事便是和亲公主的故事,公主为免除边境战事委身戎虏,将士为搭救公主奋不顾身。于国家来说,本来便是密不可分的。”

    玉枢捂住双耳,愈加焦躁:“我才不理会什么家国大计,我只想真阳和寿阳留在我身边。和亲的荣耀,还是留给别人好了。”

    我笑道:“公主和亲,乃是义不容辞。人活着,上至帝王,下到匹夫,对家国都有不可推卸的义务――”

    玉枢连忙摆手:“罢了罢了,你的话我都明白。我便知道不能寻你说话,一说话都是忠君爱国、能臣孝子那一套大道理!你怎么没托生成男人?做官最合你的脾性了。”

    夜风吹动窗棂,格的一声轻响,惊醒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嘲讽。忠君?我欺骗高思谚、逃离高曜,我几时忠君了?夜太黑,我竟有些糊涂起来,不知道这十五年我究竟忠于谁。

    我意兴阑珊,起身道:“姐姐还是快歇息吧,熬得久了,越发胡思乱想。”说罢亲自扶她上榻,放下帐子,熄了灯火。我举起即将燃尽的红烛,烛泪滚滚,衣袂带起的风激起孤独而微弱的热流,扑得双眼发涩。只见绿萼在里屋掀起了纱帘,等我进屋。

    忽听帐中唤道:“玉机……”

    我转身问道:“姐姐还有何事?”

    湖绿色的帐子微微鼓起,似黑暗中回旋蓄势的风。玉枢迟疑:“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也许又有好一阵见不到你,有句话,我得嘱咐你。”

    我会意,叹息道:“姐姐是想说刘钜的事么?”

    隔着帐子,见不到我的面,为她平添了几分勇气:“嗯……倘若刘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好,他又能真心待你,想来母亲也不会反对的。”

    我笑道:“此事姐姐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

    睡下许久,仍能听见纱幕外玉枢翻身的声音,像深夜平静的海面上隐隐的潮音。寝室窄小,我却像幕天席地,独自卧在荒凉野地之中,空虚疲惫,不知起身后该向何处去。易曰:“同人于野”“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34]我不是“君子”,也不会有“同人”。这一生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抱着那些肮脏的秘密孤独死去。

    思之令人绝望。

    清晨起身,向皇后请安。宫中已多年没有皇后,唯有守坤宫后花园的牡丹开了又谢,谢了复开。柔桑本来明丽活泼,做了皇后,自然也有皇后的样子。只见她一身茜色金丝凤袍,胸前累累一串紫玉珠,越发显得项下肌肤莹白如玉。斜插三对红宝金簪,高髻上正簪一支金凤,凤嘴宛如泣血,在柔桑眉心垂下葳蕤一点殷红。她远远高坐,周身如披霞光,丝丝金芒令人莫可逼视。

    受过礼,柔桑便向东偏殿去了。不过片刻,慧珠出来道:“皇后娘娘正在更衣,请朱大人进去稍坐。”

    我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见,姑姑的气色越发好了。”

    慧珠笑意殷勤:“托大人的福,奴婢这把老骨头还使唤得。”

    五年不见,慧珠比从前胖了许多,一张脸却更加白腻光洁。她身着若草色簇花织缎半袖,周身似散盈盈水光,清贵无匹。高髻正中簪一枚小小的赤金雏菊华胜,赤色宫花下,细密的金珠步摇咝咝打在耳边,装扮远胜寻常有年资的宫女。身为熙平大长公主的心腹、皇后最信任的姑姑,不但在守坤宫,便是在整个皇宫中,地位亦是超然的。

    我早就听母亲说过,柔桑入宫,熙平大长公主不放心,特命慧珠入宫服侍。当时我还道:“这哪里是进宫服侍,分明是大长公主不放心,摆一双眼睛在女儿身边。”母亲微微不悦,白了我一眼,“偏你什么都知道!”

    我进东偏殿坐等,背后依旧是四扇苏绣美人屏风。秋光平静而绵长,玉簪叮的一响,似从深远的梦境中偶然泄露的回响。不一时,守坤宫的执事宫女桂旗奉茶上来。恍惚是十五年前的春天,我坐在这里,耐心等候裘皇后,那时也是桂旗奉茶,身后也是这扇苏绣美人屏风。

    自裘皇后时,桂旗便在守坤宫服侍,到如今年近半百,而我也是快三十岁的老女了。人物依旧,朱颜华发,不过一转身的工夫。我一时感慨,含泪唤道:“桂旗姑姑。”

    桂旗也忍不住拭泪,又跪下磕头:“奴婢如今又服侍皇后娘娘了,而姑娘也依旧在这里坐着。当真是好!”

    我忙扶起她,又问道:“自咸平十八年,有七八年没见姑姑了。桂枝姑姑好么?”

    桂旗一怔,垂头道:“桂枝很好。只是今日有差事,不能向大人请安了。”说罢忙指着一碟精细果糕,“奴婢记得大人喜欢吃清甜的点心,请大人尝些。”

    我笑道:“姑姑连我的口味都还记得。”

    桂旗道:“桂枝当年在茶房当差,连大人茶水的浓淡冷热,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尝了一口点心,又品了一口茶,笑道:“果然还是旧时的滋味。”桂旗欢喜得热泪盈眶。

    不一会儿,柔桑更衣出来。只见她去了大半簪环,只留了零星几朵蔷薇宫花。樱色纱衫下,一簇簇桃花飞旋盛开。洗尽脂粉,笑意清纯,这才回复了几分年少时娇俏的模样。

    我连忙行礼。柔桑笑道:“玉机姐姐何必多礼?我就是不愿彼此拘束,这才请姐姐到这里说话的。”

    我扶着她的手起身:“谢娘娘。”

    柔桑盈盈一笑:“玉机姐姐还像从前一样,唤我柔桑好了。”

    我一怔,忙道:“微臣不敢。娘娘母仪天下,旧日县主的封号早已不复存在。”

    柔桑笑道:“那也罢了。姐姐唤我什么都好,我只唤你姐姐便是。”

    我恭谨道:“微臣惶恐。”

    柔桑坐在从前裘后坐过的榻上,我依旧在下首落座。柔桑笑道:“我听陛下说,自从陛下登基,姐姐说话就像变了一个人。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玉机姐姐尚且如此,旁人就更不必说。怨不得人说帝王都是孤家寡人呢,想想真是无趣。”

    她口中“无趣”的“孤家寡人”,她曾经不屑一顾的凤座,是她的母亲费尽心力、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为她争来的。而守坤宫雕琢华丽的础石,早将我一生的良知压死。

    我笑道:“皇后娘娘容光照人,看来陛下待娘娘很好。”

    柔桑脸一红:“陛下待我好,这都是念在母亲与母后早年的情义,还有母亲荐玉机姐姐入宫的恩情。若说到喜欢,他还是更喜欢贞妃一些吧。”

    我微笑道:“贞妃侍驾多年,自是深得宠信。娘娘入宫时日还短,还需多多相处。”

    柔桑道:“贞妃自七岁侍奉陛下,于今十五年,我不过才半年。陛下偏宠信赖些,我倒也不争。只是……”她的目光在自己的小腹上掠过,“母亲盼着我生下嫡长子,终究让贞妃占了先。”

    我笑道:“算日子,贞妃在大婚前便有孕了。生子之事,急不得。”

    柔桑道:“可不是么?偏生她运气好,竟生了一位皇子。”

    我笑道:“娘娘宽心,娘娘日后定能诞下嫡子。”

    柔桑道:“我是不急,是母亲急罢了。”

    我笑道:“这是自然。大长公主殿下一生所愿,便是盼望皇后娘娘能生下太子,继承大统。”

    柔桑叹道:“这都要看上天的意思。好比母后和贞妃,头胎便生了皇子,而夷思皇后却连生了三位公主。倘若陆后能生下皇子,如今在龙椅上坐着的,岂知又是谁呢?”

    第十章 不如守中

    我愕然。柔桑母仪天下,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她的语气中八分感慨,一分嘲讽,还有一分后怕。不错,我也该怕。我曾亲耳听高思谚对华阳说,倘若她是皇子,他一定传位于她。当真如此,世上哪里还有女郡侯朱玉机?而那些肮脏的秘密也早已经大白天下。

    秋光静静掠过四扇苏绣美人屏风,四美风华万千,各怀心事。我叹道:“娘娘……”

    柔桑品一口茶,微笑道:“在自己的宫里,对着玉机姐姐,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不知娘娘何出此言?”

    “贞妃有孕,有一回我去章华宫瞧她,竟遇见陛下也在。我在外面听见他对贞妃说,若华阳皇妹是位皇子,先帝铁定是传位给她了。我到那时才知道,为何圣上对华阳极尽优待,于兄妹情上却始终淡淡的。原来是忌讳这个。”

    高曜分明是厌恨华阳进谗言,哪里会忌讳这等虚无之事?遂笑道:“圣上不是这等气量褊狭之人。”

    柔桑笑道:“那也奇了,不是因为这个,那还能因为什么?我听圣上闲来说起,有意将华阳嫁去回鹘。只怕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单瞒着华阳一个人呢。”

    我暗自冷笑:“华阳长公主何等聪慧,须瞒不过她。”

    柔桑笑道:“由她去也好,昨晚那样的场合,她说话还夹枪带棒,也难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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