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双唇紧闭,只静静地看着。小钱上前,将大门关上,牢牢插上门闩。
我又将火绳钳好,一扣扳机道:“只要扣动扳机,龙头便会下探,点燃药室中的引药,弹子便发了出去。”说罢掀开灯罩,取下红烛点燃了火绳。
慧嫔微微一惊:“大人――”不待她说完,我已向天扣动扳机,只听嘭的一声大响,整个灵修殿似乎震了一震,木屑、灰尘纷纷而下。慧嫔后面的话全化作一声尖利的叫喊,捂着双耳蹲了下来。
外面的宫人听到声响,都涌了上来。小钱死死抵住大门,慧嫔的贴身侍女奔向门边,被小钱奋起一脚踢翻在地,揉着腰站不起来。杜若等在外面拍门,大人、娘娘的叫喊声乱成一片。
灵修殿顿时暗了下来,烛光晃了一阵变得安静而笔直,淡淡的硝烟裹挟着我和慧嫔各自颤抖的黑影,如各人内心狰狞嘶吼的灵魂。我很快取出另一把已经装好弹药火绳的双管铳,再次点燃。
慧嫔愤然起身,鼓起勇气道:“身为女官,当知宫闱静肃。大人如此猖狂,不怕妾身告诉陛下么?”
我笑道:“你若能走得出灵修殿,只管去告。”说罢示意小钱让开。
慧嫔一怔,随即并不理会躺在地上的宫女,疾步向门口走去,飞旋的裙裾如暗夜中被狂风卷过的山岚。她走得太急,露出了脚后镶嵌的半颗珍珠。我扣下扳机,可惜匆忙中执铳的右手微微一颤,一颗打在慧嫔的左踝上,迸出一朵绚丽的血花,另一颗却贴着慧嫔的裙边打在金砖地上飞射出去,嵌入门闩。地上的小宫女长声尖叫,蜷缩起来,埋头不敢看。
慧嫔骤然凄厉的惨叫,扑倒在门边,左手捂住伤处,疼得满脸是汗。小宫女爬了过来,见皮开肉绽,骨碎遍地,又狼狈地爬了出去,在角落里闭目狂叫:“杀人啦――”
门外静了一瞬,更加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终于有宫人从寝室和西厢的窗户里翻了进来,见我用双管铳指住委顿在地的慧嫔,都骇然掩口而呼。一室硝烟,呛得众人咳嗽不止。杜若慌忙命人去请太医,又上前道:“大人――”
我冷冷道:“谁都不准上来!我和慧嫔说句话便走。”
慧嫔面色青灰,湿漉漉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忍着巨痛,颤抖得说不出话,只恨恨地看着我,连连喘息。
我拂一拂眼前的青烟,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江南平家之后,你要为你家平反,你要报仇,你要独占恩宠,你要争权夺势,我和颖妃奉陪到底。但你胆敢打婉妃的主意,便想错了心思!”
慧嫔双唇颤抖,艰难地绽出一抹鄙夷的笑容:“是婉妃自己不肯见你,怨不得旁人!”
我亦一笑,轻蔑得几近癫狂,声音亦如撕裂的锦帛,有玉石俱焚的快意:“我偏偏就要怨你!婉妃伤了脚,我便只打你的脚,她要是伤了胎,我便让你断子绝孙!”
慧嫔戟指怒目:“杀了我又如何!尸山血海我不是没见过!贱人!我倒要瞧你猖狂到几时!”
长甲如剑,蔻丹如火,她的手指竟是一动不动。是呢,她尝过满门抄斩、独余一人苟活的滋味,也算经历过半回生死。只是,抄家灭门、身陷囹圄、抗旨强辩、病危濒死,我又何尝没经历过?
我愈加轻蔑,不欲多言,只冷冷一笑,收起铳开了大门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回到漱玉斋,我一头倒在榻上。因火器发火的大响和双管铳强烈的后震,我的心狂跳隐痛。平时握惯了笔的手举了半日铁铳,早已酸软不堪。我将头埋入绵软的靠枕,贪婪地嗅着梨花的香气,一动也不动。
芳馨跟了进来问道:“才刚姑娘去哪里了?奴婢好找。”却听庭院中绿萼等人已围着小钱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小钱的声音兴奋而又后怕:“大人命我带了一把小银铳和一把双管铳到长宁宫去。大人点了三铳,打断了慧嫔的脚!”
绿萼又惊又怕:“原来刚才来报信的小丫头说的是真的!”
小钱有些语无伦次:“大人只练了一日,准头却好……”芳馨叹了一声,只得退了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漱玉斋众人已尽知。
芳馨听罢,再次走了进来,沉静道:“姑娘去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不叫奴婢跟着?小钱一个人哪里应付得了长宁宫那么多人?万一有闪失,可怎么好?”
我侧过头,用难以置信的平静口吻答道:“我得罪了宠妃,还不知下场如何,有没有闪失都一样。姑姑不知情,便不会被连累。往后好歹陪着姐姐,我便放心了。”
芳馨倒吸一口凉气:“都火烧眉毛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不答。芳馨愈加焦急而不解,“姑娘明知没有好下场,为何还要……”
我又埋下面孔。时光一寸一寸地过去,西厢暗如浓墨。恍惚间又梦见了小时候,玉枢和一个小丫头拌嘴,气得直哭,我护在她身前,横眉冷对。这么多年,丝毫未变。只是那时候除了怒气与傲气我一无所有,现在,我有火器。
《诗》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又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12]
果然是“巧言”伤人。
然“杜渐防萌,慎之在始”[13]。我绝不允许慧嫔再次伤害玉枢。绝不。
第四章 将亡不亡
静静地伏在枕上好一会儿,这才命人更衣。绿萼进来问道:“该用晚膳了,姑娘这会儿更衣是要出去么?”
我慢慢地坐起身,这才发觉右臂微颤,腕间一串紫晶珠在烛光下瑟瑟如被夜风扑寒的星光:“去把那件新裁的窄袖襦衫和那条玫瑰色的罗裙拿下来,吩咐摆膳。”小丫头寻了衣裳下来,绿萼亲自服侍我换上。
玫瑰色的百褶长裙绣着几团大大的金色桂花簇,象牙色的襦衫上有茜色的缠枝花纹从肩头蜿蜒而下,一朵盛开的蔷薇花轻轻巧巧地贴在掌心,娇婉可爱。
绿萼极力掩饰眼中的担忧与焦虑,只笑问:“姑娘是要见客么?”
我不答,又挑了一枚玫瑰缠丝金环,小心翼翼地套在髻上,细细扶正。本想好好用晚膳,提起筷子才发觉自己并不饿,于是尝了几口便命撤去。穿得太多竟有些汗意,于是带着绿萼去廊上吹风。整个漱玉斋寂若无人,宫人们不是低头匆匆,就是“道路以目”。
绿萼轻一下重一下地打扇,我的身上也热一阵凉一阵。忽觉风一停,绿萼道:“倘若姑娘要去掖庭狱,就让奴婢跟去服侍好不好?”
我一怔,不禁笑道:“掖庭狱?”
绿萼缓缓道:“‘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14]姑娘就是那刘兰芝,就算被怪罪,就算去掖庭狱坐牢,也不能示弱。”
我掩口一笑:“这比方倒也有趣,刘兰芝是‘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不知我会不会‘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15]”
绿萼眼圈一红,几欲落泪:“‘忽遗弓剑不西巡……’不错,姑娘和旁的女子不同,姑娘是有志向的人。如今为了婉妃娘娘……姑娘可后悔么?”
我默然良久,轻嗤一声:“实不相瞒,是有些悔。”
绿萼道:“姑娘对婉妃娘娘真好,可是娘娘……姑娘这样做,当真值得?”
我叹道:“子路‘结缨而死’[16],值不值得?介子推母子避禄,隐居山林,抱树而死,值不值得?”
绿萼道:“奴婢听姑娘说过这两个故事。圣人的道理奴婢不懂,奴婢只觉为结帽缨而死,不值得。介子推逃禄,却陷晋文公于有恩不报的不义之地。所以介子推死后,民间有人说‘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17]。不但不值得,也不应该。”
我笑道:“绿萼已经很有见识了。”
绿萼道:“奴婢再不长进就白白跟了姑娘这么多年。”顿一顿,又道,“不过人活一世,总有些抛不掉的执念,姑娘的执念便是婉妃娘娘。”
我轻叹:“是不是很傻?”
绿萼摇了摇头:“奴婢是羡慕婉妃娘娘,有一位肯为她不顾生死的好妹妹。”
忽听廊下小钱的声音道:“简公公来了。”我忙下楼迎接,却见小简已经走到玉茗堂前。他微微一愕,指着我的玫瑰色百褶裙道:“甚少见大人穿得如此娇艳。”
我不理会他:“不知陛下如何发落?”口吻虽淡,心却几乎跳到了舌尖上。
小简神色一敛:“圣上有旨,漱玉斋女录朱氏刚愎无知,妄炫皇恩,致使走火,伤及妃嫔,着令免官,以白衣领女录事,赔银二百两,入掖庭狱省罪七日。漱玉斋钱挺,护主不力,殴打宫女,杖二十,明日一早往掖庭属领杖。漱玉斋上下不知劝善谏恶,罚俸半年。钦此。”
众人领旨谢恩。未待我起身,小钱早已忍不住道:“只是这样?”
小简笑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你这小崽子,明天还要去掖庭属挨棍子,倒高兴?”
小钱喜出望外:“挨棍子算什么?小时候挨的还不够多么?”
我心下一松,轻斥道:“胡说什么!”小钱吭哧笑了一声,掩口不语,我这才道,“请公公里面说话。玉机还有许多不明之处。”
小简笑道:“不敢。陛下今夜召齐姝娘娘侍寝,人已经候在寝殿候着了,奴婢得赶回去服侍。此事大人宽心便是,若不是要留几分面子给慧嫔,大人本可不必免官坐牢的。”
我不敢露出喜色,只小心翼翼道:“这话怎么说?”
小简道:“陛下正用晚膳,忽闻长宁宫出了事,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一拍龙椅,大笑不止。陛下说,一直以为大人冷得没心肝,没想到还有火气为婉妃娘娘出头,不枉从前赏赐了许多火器给大人,竟真的用上了。说实话,慧嫔的那点心思陛下心知肚明,只是懒得理会。这一次虽然龙胎无恙,但她散布流言中伤娘娘和大人,挑起后宫纷争,其用心险恶自不必说。陛下念她总管内阜院,多少要给她留着颜面,且婉妃娘娘也只是伤了脚,便息事宁人罢了。不过既然大人咽不下这口气,给她个教训也好,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四处生事。”
我问道:“陛下去长宁宫了么?”
小简笑道:“陛下正在鹿鸣轩和华阳公主说话,哪有闲工夫去瞧她?李师傅倒提了几次。大人安心在掖庭属住上七日,赔了银子,回宫来还是照旧。”
我又问:“慧嫔如何了?”
小简道:“太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弹子取出来,慧嫔疼得死去活来,这一只脚是残废了。”说罢嘻嘻一笑,“后宫那么多美人,陛下为什么要宠爱一个瘸子?大人说是不是?”
我垂头道:“玉机惶恐。”
小简道:“何必惶恐?陛下是秉公而断。”说罢作揖告辞,刚走出两步,忽又回转道,“大人现在就收拾东西去掖庭属吧,今天便算坐一日牢了。”说罢微微一笑,颠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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