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声道:“姑娘,该用膳了。”
我叹道:“姑姑,我累了。”
芳馨道:“殿下许久没来,这一坐便坐到晚膳时分,姑娘陪着说了这么久,是累了。”顿了一顿,又道,“可姑娘也当高兴才是,殿下如今说话做事,越来越稳当了。”
眼见高曜的身影消失在焦黄色的凤尾竹后,我方转头道:“姑姑所言甚是。我很高兴。”
芳馨道:“姑娘既高兴,刚才便不该恼殿下。”
寒气凛洌,一张脸又冷又麻。我抚着脸道:“是我失了分寸。殿下说出她也好,这样她就可以从西北回宫了。想不到这么快又能见到锦素妹妹了。”
芳馨双唇一动,正要说什么,我已下榻,踢了一脚炭盆:“换盆新炭。传膳。”
时近腊月,皇帝追封紫菡为静嫔的旨意也终于从江南传了回来。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这于死者并无益处,可对生者,却意义非凡。紫菡出身婢仆,却在死后享有与昱嫔和颖嫔一样的位分,并葬入妃陵,显是因为皇帝的愧意和怜惜。更因她曾做过我的侍女,众人皆道这是皇帝爱屋及乌,所以善待紫菡。而我这个旧主,定然将一举封妃。
我从锦素寄存在我这里的大箱子中翻出一本颜体拓本,凝神细细描摹。小莲儿兴致勃勃地将宫中的议论一句句说给我听,末了道:“他们说得有声有色的,说陛下连封号都选好了。因姑娘聪慧沉稳,将来就封为慧妃呢。”
我失笑,手中的笔一歪,“陵”字最后一笔陡然一斜,末端直伸到右边的格子里,仿佛一柄长刀拖在脖颈上。我将纸揉作一团,随手抛在地上:“那一日掖庭属送来的二十多个字,明明是描的颜楷,你知道我是如何看出那是锦素的字么?”
小莲儿一怔,摇头道:“奴婢不知。”
我将笔丢在笔洗中,合上字帖:“锦素善书,精通各家字体。颜楷她闭着眼睛也能写得一丝不差。那些纸片上的字墨迹流畅,绝非战战兢兢地照样描摹。还有一个‘南’字,那一点一撇稍稍出头,比颜楷稍长。况且纸有暗香,阖宫之中,只有锦素才能写出这样香的颜楷。”
小莲儿怯怯道:“姑娘为何说起这个?”
我将双手浸在宫人高举的铜盆中,一缕墨迹从掌缘洇开:“人多口杂,你听了这么多旁人的话,可悟出什么来了么?”
小莲儿扶了扶紧致的鬓边并未滑下半分的薄绢宫花,讪讪道:“奴婢愚钝。”
我一哂,无不嘲讽道:“封妃?这话是从江南传过来的?”
小莲儿道:“奴婢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我擦干手,将半湿的巾子往她怀中一抛,微微一笑道:“以后这样没有根据的话,不用学给我听。”
小莲儿顿时满脸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芳馨连忙上前,柔声催促:“姑娘该去向皇后请安了,还不快去把衣裳钗环都备好?尽爱磨牙。”
小莲儿点点头,匆忙去了。芳馨温言道:“宫人们总是喜爱传闲话,姑娘不必在意。”
我冷笑道:“紫菡被追封为嫔是好事,我只是没想到对我也这样好。”
芳馨扶着我慢慢上楼,低头替我提着裙子:“虽都是些无稽之谈,可姑娘去了守坤宫,皇后娘娘面前,可要小心应对才好。”
我摇头道:“无妨。华阳公主生辰,皇后操持了两日,便又病了,想来应该听不进这些歪话才对。”我忽然想起一事来,驻足道,“你们不在的时候,小莲儿服侍得甚好,就叫她顶替红芯吧,名字不用改了。”
芳馨笑道:“就知道姑娘不会怪罪小莲儿。”
想起前些日子我病得不省人事,若不是小莲儿敲开宫门去请了方太医来,我恐怕就一命呼呜了。我微微一笑,慨然道:“怎会怪她?我当多谢她才是。”
第三十一章 出生入死
一进守坤宫,便见皇后坐在阶下晒太阳,四岁的华阳公主站在一旁拨着小几上巴掌大的纸片认字,两岁的祁阳公主由乳母抱着,在白玉栏杆前看鱼。皇后只穿一件淡绿色碎花短袄,一袭举案齐眉团纹被覆在膝上,闲闲拖曳在地。她不戴珠翠,不施粉黛,眉目间略有疲态,但望着两个女儿的笑容是母亲特有的温暖和满足,似一道光而不耀的月光。
行过礼,皇后命乳母将两位公主带回寝殿午歇,又命我坐在下首。穆仙亲自奉茶。我双手接过雕花青白瓷盏,笑道:“怎好劳动姑姑?”
穆仙笑道:“今天内阜院新进了几斤上好的碧螺春过来,奴婢怕小孩子们糟蹋了,便亲自沏了一壶。也是大人来着了。”
我道了谢,轻轻啜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皇后吩咐穆仙道:“朱大人最喜欢碧螺春,一会儿送两包去漱玉斋,别忘了。”
穆仙恭敬道:“奴婢遵旨。”
我忙谢恩。皇后扯一扯薄被,笑道:“茶叶罢了,不必谢恩。”
我看了看皇后的面色,关切道:“娘娘怎的又病了?”
皇后笑叹:“本宫自生了祁阳,便再没调养好身子。旧年御驾亲征,本宫还在政事上逞强,到底是伤了元气了。吃了多少补品,太医只是说虚不受补。如今但凡时气一变,必得病一场。吃药吃得五脏六腑都是苦的。”
我笑道:“娘娘如今不理政,又有颖嫔娘娘主理后宫,也该好生将养了。”
皇后抚着被子上的梅花,银丝散了日光,落在她唇边的笑纹上:“身子不好,什么都不顺心。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当应承监国之事。”说着抬眼细细看我,“你前些日子也病得厉害。小小的年纪,还是好生休养服药,断了根才好。否则像静嫔那样,身子太弱养不住胎。”说罢又叹,“那孩子着实是可怜,听说受了许多罪。”
我心下怃然,沉默不语。皇后又道:“本宫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陛下已下旨追封紫菡为静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恩宠。循例妃嫔亡故,只是追封一等的。”
我低低道:“臣女谢陛下隆恩。”
皇后叹道:“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容貌又好,又正当盛宠。”
穆仙在一旁宽慰道:“娘娘才好些,万不可如此伤感。”
我也不愿与皇后谈论紫菡,忙道:“姑姑所言甚是。老子言,死之徒,十有三。[73]都是命罢了。”
皇后微微一笑:“你不似那等服输认命的人,怎么倒说这样的灰心话?”
紫菡的身子在我怀中渐渐冷透的无望,即使身处如此和煦的暖阳之中,亦不能化解半分:“生死之事,怎由得人不认命?”
皇后一怔,笑道:“好了,本是闲谈,倒勾起你的伤心了。如今朝中喜事连连,陛下也快要回宫了,你当高兴才是。”
近来多事。北燕遗民叛乱,西南边疆不平,西北夏人侵暴。江南大族豪猾不逊,朝中亦争斗不断。时近新年,各方都不安生,好似要在新年前释放掉积攒了一年的戾气。我不禁好奇:“有何喜事?臣女竟然一无所知。”
皇后一笑,屈指道:“征北将军黄泰林已平息了北燕遗民叛乱,益州奉圣旨发兵讨逆,如今西南也平定了。西北么,昌平郡王已彻底肃清了陇南的夏人,将战线推到了兰州以北。前几日昌平郡王还写信给太后,说新年要回朝述职,还要请太后赐婚呢。”
右手一颤,茶水溅在裙上,缓缓洇入,只觉腿上一片暧昧的温度。想到锦素,我几乎已掩饰不住惊慌的语气:“赐婚?王爷要与谁成婚?”
皇后微感奇怪:“本宫也不甚清楚。莫非你知道?”
我心中惊疑不定:“臣女不知。”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着道:“睿平郡王丧妻,虽说一直不肯续弦,总算也纳了一位侧妃,松阳县主有人照顾,太后也可以安心。再有么,便是圣上驻跸红玉山庄,亲自料理了好几家横行乡里的贪暴豪族,如今西南边乱又已平,圣上即将回銮。”
我一奇:“红玉山庄?”
皇后笑道:“你也知道这地方?”
初夏的某日,周渊向太后辞别。太后叹息道:“红玉山庄的玫瑰应当都开了吧。”周渊跪在太后面前,仰头微笑道:“姑姑,就让渊儿回江南去代您照料那些玫瑰,好不好?”言犹在耳,斯人已逝。所有的微笑和叹息都淡远得如同金沙池畔的晨岚,被阳光一照,悉数散去。
红玉山庄是周渊的父亲定王周明礼微时的产业,连颖嫔都曾猜测过,皇帝去了江南一定会去红玉山庄的。果不其然,皇帝将红玉山庄当作了行宫。
我笑道:“臣女略有所闻。听说是周贵妃幼时所居住的庄园。”
皇后微笑道:“不错。”她凝眸半晌,目光在阳光下忽然变了颜色,“待圣上回宫,本宫便进言,封你为嫔。”我愕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待我推辞,她又道:“本宫知道你不在意荣华富贵,可是在宫中做女官,总还是前程有限。你的才貌,不应埋没。待你做了妃嫔,你的母亲便能和颖嫔的母亲一般,得到封诰。你的父亲和弟弟便可以在朝中为官,你的姐姐也可以嫁个好人家。这样不是很好么?”
我听她突然提起我的父母姐弟,愈加警觉。从前我总以为皇后赞成皇帝纳我为妃,是因我出身微贱,即使有宠,对她亦是无害。此刻,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在景园时,皇后当着熙平长公主的面除去我们一家的奴籍,后又两次提起父亲和弟弟入朝为官的事情,原来她是想笼络我――我们一家。
昔日翟恩仙一事,皇后始终对父亲和熙平长公主耿耿于怀,只因前方战事正紧,皇后监国任重,在文澜阁执事韩复身上又没有逼问出有用的证词,所以暂时无暇顾及。而父亲脱籍之后,依旧在长公主府做管家,皇后亦无可奈何。
舞阳君和奚桧之事在前,慎妃自尽之事在后,想来她终于感觉到一张密密罗织的大网正向她兜头扑下,偏偏她全无还手之力。父亲是熙平长公主的心腹,皇后对我们一家施以恩惠,无非是想父亲离开长公主府,重投“明主”。
我不愿为妃,父亲不会离开长公主府,皇后也不会坐以待毙。
心念轮转,我双手一紧,连茶盏烫了手心都没有察觉:“臣女德薄――”
皇后却不理会我,依旧道:“至于封号么,圣上与本宫都爱你的聪慧与得体,就叫一个‘慧’字好了。如何?”说着一抬眼,目光如电。
我身子一跳,顿时打翻了茶盏。茶水浸透裙子,热气纵横,如隐而无声的刀剑铿锵。我一摊双手,手心通红。芳馨在我身后惊呼道:“姑娘的手烫伤了!”
皇后微微冷笑:“怎么这么不小心?罢了,回去更衣吧,免得着了凉。”
今夜本该小莲儿当值,可是芳馨特地命她回房歇息,自己抱了被铺守在外间。我散着头发坐在灯前,凝神绣着衣角上的一朵梨花,特意选了胭脂色丝线掺了金丝绣成花蕊。胭脂凝重,金线华贵,原本淡雅的梨花立刻显得沉静致密,不动如山。
芳馨将烛台移开少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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