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四六年仰望星空 作者:黄先生总是不开心
那几个漏洞绑了,过几天肉长好了就好。谁知道不久后就肚子就开始疼,抽疼、剜疼、钻心疼,反正是怎么折磨怎么来,一开始还能躺着漫骂唐佩莲,后来疼痛加剧了,就变成哭爹叫娘,求着老天爷别这么快就来收他的命。只是心还是一贯的很辣,在求命的同时还不忘让旗四把受伤昏迷的唐佩莲拖去填井。
旗四听了只是冷笑,如果不是看在旗老爷是自个爹的份上,旗四保不准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扇上两巴掌。
“我把人给你留着,等你起得来了,想填井还是想活埋还是想凌迟都随便。”旗四回答。
“阿水呢?他爹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没见他过来看一下?”旗老爷问。
旗四沉默了着手心握成拳,好一会儿说:“阿水身子不舒服,大夫让他多休息。”
“你让他过来给我看看。”
“他在睡觉。”
旗老爷不说话,原本两只丹凤眼硬是让他糟蹋成一双吊梢眼:
“老四,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现今老子不痛快,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旗四听了这句话反倒笑了,只是笑得有些狰狞:
“这个家,有你在的一天,谁都不好过。”
这句话直接把旗老爷气得呕了一口血。
旗四不愿再跟他扯皮下去,让小圆把两个姨娘找来伺候着,自己就直接往旗易水屋里去了。
旗易水的情况很不好。尽管旗老爷来不及对他造成什么实际是伤害,但是差点被自己的亲爹强暴这件事还是把他吓得不轻。旗四记得上午刚踏进屋里时,屋里一片狼藉,旗老爷和唐佩莲两个人躺倒在地,旗易水则裹着一件被扯破的长袍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旗四那一瞬间可以说是五味陈杂。他有些无法面对旗易水。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曾经也有一段时间对旗易水起了心思。只是后来旗易水跟旗易山好上了,旗易山又当了军官,旗四也就渐渐把这心思淡了。但是现今,看着旗易水被欺负得如此可怜的模样,旗四在感到愤恨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些隐秘的快感,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一般。
旗四叫了旗易水好几声他才抬起头来。他的左脸肿了半边,牙齿磕破了嘴唇,有血丝从嘴角流流出来。看到旗四,旗易水干涸的眼眶又涌出了眼泪:
“阿四……”
那声音又轻又细,带着一点沙哑,仿佛包含着许多心酸,许多感情,把旗四听得心下一颤,连忙两手伸过他的肋下,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恰巧老李已经闻讯赶了过来,旗四便把旗老爷和唐佩莲交给他,让他找个大夫给两人看看。说完这些,旗四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谁知道旗易水头一点,一手下垂,已经晕过去了。
下晚的时候,旗易水便发起了低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净说瞎话。好在大夫看过后说不碍事,休息几天便好了。旗大奶奶的的伤也不大碍事,就是磕破了头,以后怕是要留疤了。最棘手的是旗老爷,虽然人看着全须全尾的,只是腹部留了几个孔,但摸那脉象,恐怕是活不久了。与其就这样活活疼死,还不如吃些鸦片,也走得省心点。
大夫的话瞒不了旗老爷。一开始他还死鸭子嘴硬不想吃,怕吃了就真的给吃死了。后来疼得受不了,想吃了,旗四却不让了。
“我操你妈的!快给老子拿些鸦片来啊!”旗老爷躺在炕上喊。
管家老李低着头站着,闻言抬头看了旗四一眼。
旗四背着手没动,脸上面无表情。老李就知道这是不许了。他跟了旗四不少年了,知道有些时候是一点都不能劝的。
两个伺候的姨娘已经被支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仨个人。夏日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带来一丝凉意。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旗老爷的肚子却是越来越疼,头上的冷汗也开始冒出来了。一开始他还能大声咒骂着旗四不孝,骂旗四早晚遭雷劈,后来声音越说越小,就只剩下呻吟了,整个人也慢慢蜷缩成一只虾米的形状:
“啊……给我……给我鸦片……易秀……我是你爹啊……”
旗老爷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的也没声了,只剩下喘气了。屋里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旗四没有发话,老李也不敢上前问句要不要点灯。
就在这一片如墨般的黑暗中,传来旗老爷一阵阵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不绝如缕,有时急促,仿佛有黑白无常索命,有时低缓,好像阎王也法外开恩。
老李听得心急如焚,既怕旗老爷就这样死了,又怕他没死成。夜色太浓,星光太淡,老李看不清旗四的脸,但他知道旗四心里应该也是不好受的。
毕竟旗老爷是旗四的爹。尽管这个爹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做了许多让人隔阂的事。但旗四身上终究流着旗老爷的血,看着自己的亲爹就这样活活疼死,老李不相信旗四心里一点感触都没有。
过了许久,就在老李以为一切都将静谧直至天明的时候,旗四突然开口了:
“老李,点了灯拿点鸦片烟过来吧。”
老李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了旗四的话,脚步一迈,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但还是急忙忙地点了灯,又拿了鸦片,刚想把旗老爷扶起来喂他吃一点,一伸手却愣住了:
“四爷,老爷他去了。”
旗老爷的死,旗四原本是不想大办的,因为他死得如此龌蹉,还想要强暴自个的儿子。老李劝他,人一死就一了百了,原本也无所谓葬得好坏的。所以这葬礼不是办给那死去的人,是办给活着的人看的。活着的人能力越大,办得也就越风光。咱们旗家在元茂屯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旗老爷也算是元茂屯几十年来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这次葬礼草草了事,恐怕会被其他几户人家耻笑,让外人误以为旗老爷一死,我们旗家大院就没人了。
老李毕竟比旗四多吃了二十几年的饭,考虑事情也更为周全。旗四听他讲得有道理,便让他比着旗太爷的规格把旗老爷的事办了。唐佩莲知道了这件事后也赞成老李的理由,她虽然怨愤旗老爷,但她毕竟嫁给到旗家来了,生是旗家的人,死是旗家的鬼,总归是不愿被外人瞧不起了去的。她当时跟旗老爷拼命的时候,是想着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后来命大没死成,但旗老爷总归是死了,杀夫这个罪名是逃不了的,下半辈子恐怕也得在牢里过了。谁知道旗四却悄悄地把旗老爷的死压了下去,对外只说是突然暴毙。
唐佩莲原本是不想领旗四这个情的。旗四说:“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旗家的声誉。妻杀夫,本来便是家门丑事,如果中间再加个父子乱伦,咱们旗家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
唐佩莲听了也是一阵沉默,最后喟然说了一句:“如今你就是一家之主了,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若是有一天你反悔了要把我送走,也不用藏着掖着直说就行。”
旗四瞥了她一眼,说:“你是旗老爷的发妻,他一天没休了你,你就一天是旗家的大奶奶。我这人虽然说不上孝顺,但是供养一个闲人还是能的。”
唐佩莲低着头不说话,眼眶有些红。她想,当年她怎么就没想到,其实她不止有一个儿子。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旗四准备大办葬礼的消息便插上了乌鸦的翅膀,在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村庄,那阵子,元茂屯上下,除了几户平时跟旗家有走动的大户,其他人脸上都是一派轻松愉悦,大伙见面的问候语也从“你吃了吗?”直接变成“旗老爷死了,你晓得么?”只是顾着旗家的声势,这问候还是得低声细语的,但对于被旗老爷欺负多年的穷人家来说,实在不能更快活了。
然而,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空气里,有一户人家却一反常态地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韩彦娘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睡好一个觉了,每一次,当她躺在炕上的时候,她就不由地想起她那个在县里做活的大儿子,想起他为这个家遭的罪,想起他苍白而强颜欢笑的脸,总是忍不住泪湿枕巾:
“掌柜的,要不咱家搬走吧……我、我实在是不想阿彦受那种罪。”
韩彦娘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上个月初八是韩彦十八岁的生辰,做娘的总是不敢忘记,早早便煮了两个鸡蛋,抹了红,想着韩彦喜欢吃油炸的小鲫鱼,又起早贪黑地炸了一大碗装好。村头的李大今早刚巧要进县城拉货,说好了捎上她一程。
韩彦娘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见过韩彦了。他们娘儿俩前一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可惜韩彦活儿太多了,除夕那晚才回来,初一下晚又走了。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韩彦娘瞧着自个孩子日渐高大的身影,心里自然是欣慰的,可是这欣慰之外又带了一丝担忧,因为她明显感觉到韩彦并不快乐。尽管他在家的时候常常是微笑的,可是这种微笑已经没有了往昔那般云过风轻的疏朗,反而像是水中月、镜中花,尽管也是能瞧见的,却是虚无缥缈。
韩彦娘是晓得自个儿子的心性的,轻易不会被艰难压倒,能把他逼成这样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棘手的事情。可是韩彦不愿说,做娘的也就不好多问。但总归是担心的。因此,今年韩彦生辰,韩彦娘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要到韩彦干活的地方看一看,求个安心。
珠海县并不大,厂子也不多,韩彦娘接连问了几个路人旗四爷的酒厂怎么走,但都没人理她。直到最后问了一个摆摊的小贩,那小贩告诉她这儿确实有家酒厂,就在城隍庙对面。韩彦娘千恩万谢,这才寻着路找了过去。果然在城隍庙对面看到一座崭新的院落。四面围墙刷得白晃晃的,大门也建得十分气派,在大门左边的那面白墙上刷了四个巨大的字:旗家酒厂。旁边还有一个闲坐着看门的人。
韩彦娘第一次到这种地方,难免有些紧张,她理了理鬓发,又抻了抻衣角,笑着走上前去:“这位大哥,这疙瘩是旗四爷的酒厂么?”
那看门的瞟了她一眼,说:“你不会自个看呐?”
韩彦娘不好意思道:“咱没识过字,就会写自个的名字。”
看门的看了韩彦娘一眼,问:“这是旗家的厂子,你要干嘛?”
韩彦娘一听,连忙说道:“哦!我是韩彦的娘,今儿是他生辰,我给他捎点东西。”
那看门的脸色一变,站了起来,说:“你是韩彦他娘?”
“是的,你认得他?那太好了,能麻烦你给我叫一下他吗?”韩彦娘讨好道。
那看门的没应,绕着韩彦娘走了半圈,脸色变了好几轮,一开始是不屑,然后是好奇,最后又变得有点不怀好意:“你真是韩彦他娘?那你――等等,我给你把他叫出来?”说着便转身进了院子,大声嚷道:“韩彦,你娘来啦!”
韩彦娘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正安抚自个呢,韩彦便急急忙忙跑出来了。韩彦娘正高兴着,瞧着韩彦一张脸煞白的,连忙问:“阿彦,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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