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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

    从花瓶到女神 作者:幕琅

    江晚晴……难道她就不羡慕吗?

    是啊,江晚晴骄纵、愚蠢、好骗……可是这不是也是被她的父母宠出来的吗?就连那样的江晚晴,也有人捧在手里如珠如宝,呵护不已……

    而她呢?

    而她安蓉蓉呢?

    她本来以为最差也不过这样了……

    轻蔑、讥嘲、欺辱……但这一切都加诸在她身上的时候,她默默承受下来,然后像是潜伏的毒蛇一般,只等到那些人露出破绽,再狠狠地咬回去。

    私生女……私生女又怎么样?!

    她会过的很好!比那些嘲笑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她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底线……

    可是结果呢?

    结果,那个上辈子被她叫了十二年的“父亲”都没有纠正过她的人,却告诉她他不是她的父亲,而她也不是他的私生女。

    ――她不是私生女。

    她不是!

    安蓉蓉用手紧紧地捂住脸,嘴唇颤抖着。

    她一生所有的悲剧、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恨,都源于“私生女”这三个字。

    因为这三个字,那么多人都对她不屑一顾,连见都不曾见她就直接否决了她;因为这三个字,她不得不小小年纪就明白了那么多,警惕地看着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只恐自己会受到伤害;因为这三个字,她发誓要出人头地,发誓要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只能羡慕她,发誓要让所有人就算违心也要笑着恭维她……

    所以她才会选择那条路。

    ……是的……是啊……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安蓉蓉恍然大悟,开始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为什么上辈子她那么努力,就算违心也要向上爬?

    ――因为她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低人一等,她不甘心她一辈子都要受到这“私生女”三个字的嘲笑。

    ――难道是她想要成为私生女的吗?

    ――难道她天生就是“贱人”吗?

    为什么要嘲笑她?

    为什么看不起她?

    为什么要排挤她辱骂她欺负她?!

    她好恨!

    她不甘心!

    所以她一定要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一定要把她们统统踩在脚下!

    可是――结果呢?

    结果呢?

    她不是私生女。

    而那些戳着她脊梁骨的人,她其实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啐回去的。

    ――那么她上辈子那一生的勾心斗角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安蓉蓉的脑中突然想到了她嫁给邵启之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在跟着邵启之走上红地毯之前,被她抢走了联姻对象的安曼瑶找到了她,问她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邵启之吗?”

    “你要知道……你的年轻、容貌、身世、金钱,或者其它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有可能离你而去,但唯有知识与智慧将永远伴随于你……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依然要嫁给邵启之吗?”

    那时的她犹自不屑一顾,想着只要这些到了她的手里,难道她还会放过吗?

    但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们早就知道了……早在上辈子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那么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难道他们就那么高兴她死死掐着私生女的身份,就那么高兴那些人戳着的她的背骂她上不了台面?!

    安蓉蓉的脑子里混乱起来,一下子是安继宗一家和乐融融相处的场景;一下子是高中的她被人狠狠扇在地上,被指着鼻子骂道“贱人”的画面;一下子是婚礼前夕,安曼瑶沉静而悲悯地看着她的样子;一下子又是邵启之微笑着将她逼下天台的模样……

    混混沌沌的,安蓉蓉目光空茫地望着前方。

    她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门外什么时候站着什么人,拍着门对她说了什么。

    直到翻滚的心绪淡去,所有的画面都在眼中消失,一个问题慢慢从她胸中浮现。

    还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安蓉蓉恍然惊醒,挣扎着站起来,拉开门,游移不定的目光在神色惊慌的姥姥和焦急的安继宗游离了一会儿,最后定格在姥姥身上。

    “我爸死了……”

    “那我妈呢?”

    “她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40章 chapter40

    “我爸死了……”

    “那我妈呢?”

    “她在哪儿?!”

    这一刻,姥姥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

    她看着安蓉蓉,苍老而干涸的嘴唇颤抖着

    蓉蓉的妈在哪儿?

    她去了哪儿?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听过蓉蓉妈的下落。

    因为这是个秘密,岐水镇上下谁都不知道的……由她隐瞒了十五年的秘密。

    可是……

    “我带你去。”姥姥哽咽道,“我带去你找她。”

    ?

    安山精神病医院。

    安蓉蓉没有想到,她竟然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在这之前,安蓉蓉还奇怪地想着――姥姥为什么会每一周都有一天去县城?姥姥走过这条街,究竟是去了哪儿呢?

    今天她得到了答案。

    姥姥带着她还有安继宗,轻车熟路地穿过那白得令人窒息的长走廊,停在了一间病房前。

    站在她们身边的护士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那如同牢房一般的病房门,露出了病房的真容。

    安蓉蓉的呼吸在此刻凝滞。

    ――那是一个狭小的病房。

    一张单人床,一套磨掉了尖角的书桌和椅子,和一个马桶――这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

    它小,而窄,就算最空的地方,并排也只能站下三个人,周围的墙漆也刷成了死气沉沉的白,令人看了就闷得慌。

    而就在这里,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一个女人歪着头坐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她面色苍白,白得近乎透明,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了。但她也很美。

    她很美――明明只是一个侧脸,一个僵硬的表情,却也像是端坐在画里,美得几乎令人屏息,也让人瞧不出她的年纪。

    安蓉蓉不知道她是谁,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是只需要看到那张脸,安蓉蓉就能肯定她的身份――那就是她的母亲。

    安蓉蓉看着她,而她却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她面前白色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算听到病房门推开的声音,也没有回过头,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也不想理会。

    ――这就是她的母亲吗?

    这就是她曾经想了念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吗?

    安蓉蓉恍惚了一下,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胸口仿佛烧起了一团火,又好像怀揣着一块冰。她想要走近那个女人,想要呼唤她、想要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脚却像是有着千钧之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能睁大了眼,茫然无措的看着那个女人。

    而另一边,早在踏入精神病院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结果的安继宗站在门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就算事实摆在了眼前,却依然不敢相信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安继宗望向了姥姥,道:“她……她是――”

    姥姥没有看他,只是扶着门,语气平静,神色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疲惫说道:“她就是你要找的赵玉。”

    “当年……安继文一去不回……然后她生下蓉蓉没多久……就成了这样了。”

    就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在了头上,安继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这一刻,无数的画面在他脑中交织,最后变成安继文满脸血迹握着他的手的样子。

    ――继宗,我把她们……拜托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拜托你了……

    可是……他做了什么?

    他来得太晚了……

    他到底还是来得太晚了……

    这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太过无能,是不是这一切都能够避免了?

    安继宗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向那病房多投去一眼。

    姥姥说完这句话,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没有去理会神色大变的安继宗,甚至没有去看安蓉蓉,姥姥径直越过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女人的面前,定定地注视着那张好像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的脸,颤抖着嘴唇拉出一个哭一般的笑脸,道:“玉儿啊……妈又来看你了……来,乖,抬头看看妈,好不好?”

    听到姥姥的话,那个女人慢慢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姥姥,然后露出了一个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柔软的笑脸。

    只是这样一个笑容,就让姥姥泪如雨下。

    姥姥哽咽着,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但却又怕自己手上的粗茧磨痛了自己可怜女儿的脸,于是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手上,强笑着道:“玉儿啊……你这几天在这里,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

    那个女人怔怔地看着姥姥,似乎不太明白姥姥说了什么,半晌后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吃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曾经聪明美丽,是她毕生最大的骄傲的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姥姥几乎要忍不住自己口中的呜咽。

    姥姥撇过头,不敢再看赵玉。但就是这么一撇头,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安蓉蓉。

    “瞧我这破记性,我怎么把蓉蓉给忘了呢!”姥姥强笑着,伸手迅速擦掉了眼里的泪,向着安蓉蓉招了招手,“来,蓉蓉,过来。”

    安蓉蓉犹豫了一下,用力咬着唇,迟疑着向那个女人走去,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走得近了,安蓉蓉越发看清了女人的脸。

    ――她真的很美。

    而安蓉蓉从来不都不知道,她那张被无数人骂过“狐狸精”的脸,安在这个女人身上后,竟会美得这般含蓄而婉约,就像是云一般高远而飘渺。

    时间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刀痕,而长年累月呆在室内,更是为她增添了一分病态的苍白,但这份苍白在她身上,却只是让她美得更惊心动魄。

    ――而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安蓉蓉张了张嘴,但那个二十七年都没有唤过的称呼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姥姥又转过了头去,看着那个女人,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哄年幼的孩童一般,轻柔地说道:“来,玉儿,抬起头来看看……蓉蓉来看你了……你的女儿来看你了啊!”

    “她长大了,也长得越来越像你了,你……”姥姥终于忍不住,再一次落下泪来,哽咽道,“你……高不高兴啊?”

    “蓉蓉?”

    冷不丁地,一个干涩嘶哑、刺耳难听、就好像多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人的声音突然道:“蓉蓉?”

    这是――

    “玉儿?!”

    姥姥的眼中闪过狂喜,“玉儿,你说话了?玉儿?!”

    但赵玉却恍若未觉,只是重复地说道:“蓉蓉?”

    “对,对,对!是蓉蓉!玉儿,我带蓉蓉来看你了!”姥姥猛地拉过一旁的安蓉蓉,将手足无措的安蓉蓉塞到赵玉的面前,激动地说道,“你看看……玉儿,是蓉蓉啊!是蓉蓉,你的女儿啊!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赵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喃喃道:“蓉蓉……”

    “……蓉蓉?”

    她一声一声念着,每多念一声,语气便越发重了一分。

    突然地,赵玉的声音停了下来,但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安蓉蓉,好像要把这个人死死地记在心里。

    “蓉蓉呀……”赵玉慢慢笑了起来,在姥姥惊喜的目光中,缓缓说着,“我当然记得蓉蓉啊……”

    赵玉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放在安蓉蓉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让安蓉蓉打了个冷战。

    “蓉蓉,我怎么会不记得蓉蓉呢……”

    “……阿文说,女孩子的名字,是她的第一张脸……所以,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取一个非常非常好听的名字……”

    赵玉轻抚安蓉蓉的面颊,她看着安蓉蓉,但她的目光却渺渺不知落在了何处。

    “所以……安曼。”她喃喃着,“阿文说……就叫‘安曼’吧。”

    “可是我不高兴……我说,是我生的女儿,当然要听我的。”

    “不要曼字,‘’字也很复杂,等到孩子开始学写字的时候,肯定会埋怨我们怎么给她取这么难写的名字……”

    “所以……就叫蓉蓉吧。”

    “蓉蓉……蓉蓉,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应该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对不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赵玉吃吃笑了起来:“我和阿文都那么高兴……那么高兴……”

    “可是……阿文为什么最后没有再回来了呢?”

    赵玉的声音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他却没有再回来了……”

    “他没有回来了……”

    “他没有回来了!”

    “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赵玉的声音蓦然尖利了起来,突然站起身来,如同疯虎,竟一下子推开了她身旁的姥姥,将安蓉蓉重重推在墙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此刻却像是铁钳,牢牢地卡住了安蓉蓉的脖子。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令人措手不及。

    无论是方才还在高兴的姥姥,还是门外的安继宗,还是安蓉蓉,甚至是门外等着的护士……谁都没想到赵玉竟然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

    猝不及防地被自己血缘上的,更是名义上的母亲掐住脖子,安蓉蓉却好像没有感到那逐渐抽离的空气,只是死死地看着赵玉,好像要把她这一刻的表情牢牢地记在心中。

    她牢牢地掐着安蓉蓉的脖子,她死死地掐着安蓉蓉的脖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是你啊!”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都是因为你啊!”

    “如果不是你,阿文怎么会不会来?!如果不是你,阿文怎么会抛下我?!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啊啊啊啊!!!”

    安继宗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伸手拉住赵玉,但是谁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病美人竟有这样大的力气,竟让他怎么都拉不住。

    安继宗急了,向着门外吓傻了的护士大喊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快啊!!”

    护士被吼得一个哆嗦,用力按下警铃,脚步声立即从走廊上响起,一些长得虎背熊腰的男保安冲了进来,将赵玉的手从安蓉蓉的脖子上一点点掰开,一边向护士吼道:“镇定剂!”

    直到现在,姥姥才反应过来,吓得大哭起来,“玉儿啊!你这是做什么?!蓉蓉是你的女儿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难道想要掐死你的女儿吗?!”

    “她不是我的女儿!”不知道触到了哪一点,一直对外界的话都没什么反应和互动的赵玉突然尖叫起来,“我没有女儿!”

    “如果不是她,阿文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我不要这样的女儿!”

    姥姥的嘴唇哆嗦着,放声大哭,嚎啕道:“玉儿啊!你这是什么话?!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是这么对你的女儿的吗?!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吗?!”

    但赵玉却完全没有理会姥姥的哭喊,就算被强硬地从安蓉蓉身上拉开也依然用噬人的目光死死看着她,嘶声叫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

    大喜大悲大怒……姥姥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终于,在安继宗的主持下,场面好歹没有乱起来,赵玉被强制注射了镇定剂,而姥姥也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是要好好养几天。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安继宗将目光投向了一边坐在长椅上安静得过分的安蓉蓉,张了张嘴,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慰吗?

    十五年来都被当做私生女,在夹缝中长大,而当得知自己父母的消息的时候,父亲也死了,就连母亲也疯了,还对她说让她去死……的确是应该安慰……但是归根到底,这却全都是他的错。

    那么……去道歉吗?

    但在此刻,好像连道歉都轻得承受不住它应当承受的重量。

    当他却更不愿意什么都不做。

    安继宗来到安蓉蓉面前,慢慢伸出手,覆在安蓉蓉的头上,声音有些干涩道:“如果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安蓉蓉抬起头来,看着安继宗。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安蓉蓉此刻表现得过于平静。她的眼里没有泪水,没有怒气,没有失落……什么都没有。

    安蓉蓉摇摇头,道:“我不难过。”

    她说着,收回了目光,望向窗外,良久,声音才轻轻地传到安继宗的耳中:“我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难过了。”

    安继宗瞬间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汗,妹纸们都好聪明好厉害哒,昨天差点不敢回留言了_(:3」∠)_

    ☆、第41章 chapter41

    几天后,当姥姥能够出院的时候,安继宗也要离开了。

    在离开的时候,安继宗认真地问安蓉蓉愿不愿意回安家,并表示如果安蓉蓉愿意回安家,那么他一定会将她视作亲女。

    安蓉蓉回想起上辈子的一切――就像安继宗说的那样,上辈子的他,除了无法为她正名之外,的确是将她视作亲生女儿。

    她的一切都是参照着安曼瑶来。凡是安曼瑶有的,安蓉蓉就没有缺过,凡是她表露出喜欢的,第二天就会有一模一样的送到她的房里……就算她高考成绩一塌糊涂,安继宗也费力将她送到国外镀金,就算她想要邵启之,安继宗也从未反对。

    是啊……除了那些一直在她耳畔环绕的流言蜚语,就连安曼瑶在她面前都要退下一射之地,安继宗到底还有哪里对她不好呢?

    但安蓉蓉依然拒绝了。

    因为她和他们终究不是一家人。

    上辈子的时候,安蓉蓉就对这一点嫉妒得发狂――就算她同安曼瑶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就算她和安曼瑶用着一模一样的东西,就算她同安曼瑶吃着一模一样的食物……但当她坐在安家的桌上时,谁都能一眼看出她与他们的格格不入。

    ――他们不是一家人。

    上辈子的安蓉蓉是那么地不甘心地想着这件事,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并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因为他们的确不是一家人。

    所以她可以放下了。

    就算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安继宗上辈子默认了她的那一声“父亲”,就算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的身世……但是她可以放下了。

    连同安家、连同那背负了两辈子的枷锁一起放下了。

    直到此刻,安蓉蓉才能够心平气和地审视着自己,审视着她上辈子的所作所为。

    是的,他人对她的评价,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她傲慢、自负、眼高于顶。她就像刺猬一样,刺痛了所有敢于接近她的人――无论是好是坏――然后让她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敌人对她虎视眈眈……而一切其实都源自于她的自卑和敏感。

    正是因为自卑,才会格外地无法容忍他人的蔑视;正是因为敏感,才会格外地无法容忍他人的指点。

    她警惕着所有的人,用敌视的目光看着整个世界,于是也不能怪世界也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她。

    重生以来,她也曾经疑惑过,为什么这一世同上一世有那么大的不同?

    为什么上辈子那些从来没有在她耳畔消失过流言却在这一世慢慢散去?为什么上辈子那些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消失过的敌视却在这一世从未出现?为什么那些指指点点,那些讥嘲,那些轻蔑和不屑都消失不见?

    ――因为她的态度。

    上辈子的她,因为对“私生女”的身份耿耿于怀,再仗着自己的美貌,将自卑转为狂妄和自傲,像是疯狗一样,对着所有的人都狠狠咬了回去,结果却是让自己孤身一人,踽踽独行,直至身死;而这辈子的她却因为肥胖,对那些流言只能选择忍耐和退却,结果却是平安无事地成长到十四岁,而到了现在,她也有了朋友,也有了同学,也有了属于正常人的人生,甚至是属于正常人的身份。

    ――正是因为她没有咄咄逼人、没有针锋相对、更没有做出像那种勾引别人男朋友然后再在原主面前将那人甩了的事,于是世界在她面前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而当她甩掉那属于私生女的包袱后,她才发现有些时候事情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才发现这世上的青草绿树鲜花鸟语都带着这样强烈的青春和扑面而来的美丽。

    世界原来是这么美好。

    为什么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一时的忍耐和退却,可以换来更长久的安宁和平静;而极端和疯狂,却并不能为她带来更好的境遇。

    ――当你注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或许就是这样吧。

    安蓉蓉平静地拒绝了安继宗的提议和金钱上的资助,并请求他不要将这件事在姥姥面前提起后,就这样告别了安继宗,跟姥姥回到了那个破旧的老房子里。

    她们没有再提安家,没有再提赵玉,没有再提私生女。

    安蓉蓉就像是忘记了所有有关上辈子的一切,同一个平常的十五岁高中生小姑娘一样,上学、放学、学习、考试……

    而在将那些不甘,和那些急于成功,急于想要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急功近利和浮躁全都抛弃后,安蓉蓉这才发现,其实学习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

    摒弃了功利心,摒弃了好胜心,甚至摒弃了考试这种对于心理上的影响,安蓉蓉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师的讲课,做着笔记,才发现“学习”这件单纯的事也是十分有趣的。

    从本质上来说,安蓉蓉就是一个喜欢新鲜、未知的东西的人――这一点似乎是像她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她喜欢知道一些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也对各种新奇的事物抱着极为强烈的好奇心……在撕下遮蔽了她二十多年的视线的名为“私生女”的叶子后,她翻开书,终于看到了名为“知识”的新世界的冰山一角。

    无论是语文、地理、历史,还是物理、化学、生物……它们都在告诉着她,世上还有多少一直存在但她却从未注意过的事。

    她满怀欣喜、求知若渴地吸收着这一切,如果不擅长,那就放下;如果喜欢,那么再接再厉――没有负担,也没有任何的逼迫,有的只是单纯的“兴趣”和“求知欲”。

    就这样,时间慢慢走过,不知不觉就到了期末前的分班考试。

    当安蓉蓉走进考场,流畅地将大部分试卷的大部分题目都流畅地写下,再走出考场同194班的学生们交流时,这才啼笑皆非地发现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晋入了学霸团。

    而几天后发下来的试卷也说明了这一点。

    九门科目,除了数学和政治较弱,只是堪堪及格,其它六门的成绩竟都是十分不错,而英语更是不用说。

    当安蓉蓉拿到试卷时,犹自不敢相信她竟然考出了792这样两辈子都没得到过的高分。

    而就在安蓉蓉发怔的时候,吴海玉和贝晓曼凑了过来,瞧着安蓉蓉的成绩单,都是笑着恭喜。

    但是既然是分班考试,那么自然也有分班意愿,而分班考试只是一种对于分班意向的辅助测试,重要的还是要看本人的意愿。

    于是吴海玉便问道:“蓉蓉,你要去文科还是理科?”

    安蓉蓉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成绩,觉得似乎哪一科都差不多,于是问道:“那你们呢?”

    “文科吧。”贝晓曼答得挺快,显然是早就想过了的,“虽然我现在文理成绩还差不多,但是物理老是学得不太好,我怕到高考的时候会变成弱势……还是文科算了吧。”

    而吴海玉则是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好像每一门都挺好的。”

    安蓉蓉和贝晓曼都瞥了她一眼。

    何止是挺好?应该说是非常好才对。

    就连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蓉蓉都听过有好几个老师找吴海玉谈话,希望她能选择文科/理科的事,再看那每一次考试都是1000分以上的成绩……还真是“每一门都挺好的”,挺让人羡慕嫉妒恨的。

    安蓉蓉道:“那你自己呢?你喜欢什么?”

    “喜欢?”吴海玉一怔,竟好像被这个简单至极的问题给问住了。

    “或者说你以后想做什么?”贝晓曼接道,“我想读金融,你呢?”

    吴海玉迟疑得更久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迷茫道:“我不知道。”

    贝晓曼叹道:“其实我还挺想我们能分到一个班的……如果可以以后考到一同个学校就更好了!”说到这里,贝晓曼望向了安蓉蓉,“那你呢?”

    “我无所谓啊。”安蓉蓉想了想,微微笑着,轻快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高兴就好。”

    贝晓曼白了安蓉蓉一眼,道:“如果考不上好学校,找不到好工作,挣不到钱的话,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会高兴?!”

    或许对别人来说的确是这样吧。

    安蓉蓉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而贝晓曼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过纠缠。

    她转头看着热热闹闹的教室,有些叹息,也有些伤感道:“等到这个学期结束……恐怕很多人都会变成‘其他班的同学’了。”

    一说到这个,同样还是小姑娘的吴海玉也沉默下来,有些难过。

    安蓉蓉倒是不太在意,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收到贝晓曼和吴海玉一人一个瞪视,安蓉蓉无奈改口,“……反正还在同一个学校啊,如果真的有心,又怎么会见不到?而且……”

    “而且不管怎么说,”安蓉蓉笑了起来,“新的生活,新的人,和新的故事总是值得期待的啊。”

    是啊,一切都是崭新的。

    新的世界和新的生活在等着她,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总有种“其实在这里结束也是可以的”的感觉_(:3」∠)_

    ☆、第42章 chapter42

    分班考试过后就是期末考试。

    而期末考试过后,学生们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暑假。

    由于194班分进了理科班,而安蓉蓉思索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填了文科,于是即将在下学期被分入新的班级的安蓉蓉,便迎来了她高中时期最后一个轻松愉快的暑假――因为不用做暑假作业。

    趁着这两个不用上课,也没有暑假作业负担的日子,安蓉蓉就这样在家中花了大部分时间,埋头翻译,剩下的一部分时间才会拿出来看看书,或者出门散散心。

    从前的安蓉蓉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给了姥姥一笔在岐水镇来说不小的、足够用好一段时间的钱后,姥姥却还是那么忙碌。

    她曾经用“老人闲不下来”这个理由打发自己,但是直到那一天,安蓉蓉才发现,这些钱其实都填进了赵玉的无底洞里。

    养病,也是要钱的。

    而精神上的问题的药,对于小镇里的一个老人来说,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更何况那个老人还要支持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安蓉蓉上学的花费。

    姥姥从来没有跟安蓉蓉说过苦,一声都没有,但是安蓉蓉却不忍心再看着姥姥那么大的年纪,还要天天去照顾菜地、买菜卖菜、做手工艺品,然后再去县城兜售,所以她翻译得更勤快了。

    而且经过前期的口碑的积攒,还有自我充电,翻译公司开出的价已经接近了正常的水准,于是双方累加之下,竟然也让安蓉蓉迅速攒下一笔不小的钱,而她则将这些钱统统塞给了姥姥,只求她不要再这么累。

    当姥姥拿到这笔钱时,怔愣了很久,已经开始变得浑浊的眼里涌出了点点泪花,但又被马上擦干净。

    姥姥看着安蓉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才憋出了一句略带颤抖的话,道:“不要恨你妈……她也是……也是……”

    安蓉蓉只是点头,一口应下,道:“好。”

    她不会恨那个女人,因为她也不会爱她。

    时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安蓉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眨眼间暑假就过去了一个半月,这一天,宅了快一个暑假的安蓉蓉终于感到自己身上快要长出来的蘑菇,于是揣上几张红票子就去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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