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 作者:沈夜焰
咒骂:“呸,叛徒。”然后横着挤到他前面。
蓝廷垂着眼睛,让开一点地方。好不容易轮到他,就给盛了极少的东西,汤也只有半碗,水果肉类全都没有。蓝廷一抬头,正对上窗口犯人挑衅的目光,他咬咬牙,把那点忿怒忍了回去,自顾自走到餐桌边吃饭。
他刚一坐下,餐桌本来坐着的四个人全都站起来,去别的桌旁。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看向蓝廷,大家好像都约好了似的,心照不宣,像一次密谋。
蓝廷饿坏了,也渴坏了,他还来不及去理会周围诡异的气氛。他不敢吃得太快,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情况他以前常常遇到,早就知道该怎么处理。先喝汤,再细嚼慢咽每一样东西。分给他的食物太少了,每一小块面包屑都显得弥足珍贵。
只可惜,没人想让他好好吃顿饭。蓝廷刚吃了几口,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摇摇晃晃走过来,大手一挥,把蓝廷的餐盘扫到地上,大声叫道:“对不起,没看见!”
蓝廷死命地捏住桌子边沿,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变成苍白的颜色。那个大汉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怎么,不服气?来呀,打我呀。”
蓝廷缓缓俯下身去收拾东西,大汉一脚踏在他的餐盘上:“干什么,不吃啦?浪费粮食,就你这样的还敢浪费粮食?不要脸的贱货,他妈的都给我舔喽!”
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舔喽舔喽!叛徒!”“卖国贼!”每个人都是一脸激愤的神情,慷慨激昂地呐喊。
蓝廷慢吞吞地站起来,忽然被那个大汉一把揪住衣领,一拳狠狠打在腹部。他痛苦地弯下腰,所有人疯狂地围了上来。
监狱长站在大玻璃后,观察着餐厅里的混乱,每个人的眼中都射出愤怒的光芒,对蓝廷拳打脚踢。
“等他反抗,就说他肆意挑衅,被其他犯人打死。”监狱长说。
“这种叛徒,死不足惜,就这么打死了算得了什么?”审讯过蓝廷的年轻人忿忿不平。
“不行,不能给别人留下反击的借口,这是将军的指示。”监狱长冷笑,“不用急,听说蓝廷性子暴躁而易怒,他会反抗的。”
出乎意料之外,这场殴打进行了近十分钟,蓝廷一次都没有反抗过,他只是紧紧缩成一团,牢牢护住要害部位。
监狱长皱起眉头:“行了,就这样吧。”
“监狱长!”年轻人义愤填膺地说,“这次不弄死他为国除害,说不定下次就没机会了。”
监狱长摇摇头:“你还太年轻了,他无缘无故死在这里,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漂亮点呢?犯人可以利用,其他人也一样可以。”他一拍年轻人的肩头,“我有办法。”
人群散开,夹杂着看守们的斥骂。蓝廷勉强睁开眼睛,从缝隙中望着屋顶明亮的灯光。“死没死?”一个看守踢他。蓝廷耳边嗡嗡直响,他听不清那些人说什么,浑身叫嚣的疼痛令得肌肉难以控制地抽搐。在陷入昏迷的一刹那,眼前那片光晕幻成霍维斯温柔而又带点戏谑的笑容:“好好保重,等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知道这章皇太子不会很讨喜,但素上层人物都这样,任何时候都是~~~
45
45、chapter 43
弗洛闲适地坐在沙发里,一页一页翻开手上捧着的小说,他在等着夜幕一点点落下。他知道此时蓝尉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可是不用急,他的耐心和韧性一直都很好,尤其是现在,蓝尉肯定比自己更着急。
弗洛几乎可以想象蓝尉的样子,依旧耸肩拔背,笔挺得就像一杆银枪,明显和舒适的充斥着暧昧气息的房间一点也不搭调。他一定很紧张,甚至会退缩,但也一定会倔强地阻止自己的脱逃。他的心里有不甘、有愤懑、有羞惭,但也一定会强制压下去,转变成勇于面对的刚毅和决然。也许他只是把这个当成一项必须成功的任务,就像打一场恶仗。他认为这只是一场交易,只想尽快结束,为了自己的至亲,牺牲一个晚上还是能够忍受的。
弗洛捧着书,眼睛却望向别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浅笑。不可否认,蓝尉在战场上是个优秀的军官,但在某些方面,却太过天真。他很快就会明白,自己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晚上。
自鸣钟敲了十下,弗洛放下书,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整理一下身上的军装,这才缓步走出书房。
弗洛想得没错,蓝尉正站在卧室的角落里,军姿挺拔,目视前方,好像他不是过来侍寝,而是参加某项严肃的高级军事会议。
他从下午自荐侍寝,就再没能离开皇太子的府邸,老管家带他去洗了个澡,从里到外换一身崭新的衣服。这种强烈的暗示,尤其是热水冲刷身体的时候,强烈的屈辱感蓝尉简直都想放弃。他把水温调得很热,甚至发烫,给肌肤一种刺痛。
蓝尉没有放任自己在浴室里逃避多久,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气度。幸好老管家只是尽职尽责地安排他等候在皇太子的寝室里,态度谦卑有礼,丝毫没有轻蔑的神色,话也不曾多说一句。蓝尉觉得好受了点,他静静地站在墙边,尽量不去注意卧室当中令人难以忽视的大床,也不去想即将发生什么。他强迫自己想蓝廷,想里恩夫人,想过世的父亲和母亲,想印象里早已模糊暗淡的老家,想那个曾经在花园里疯跑的幼时的自己……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父亲和母亲是那样相爱,那样和睦,他忽然很嫉妒那个曾经在他们中间笑闹,却不知珍惜幸福的懵懂孩童,如果那样的时光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门前传来侍卫官恭谨的声音:“殿下。”
蓝尉微微一震,他站得愈加笔直,这才感到浑身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僵硬得酸痛。
门开了,弗洛走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蓝尉,顿时流露出些许惊奇,失声道:“蓝尉,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尉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是来侍寝的,殿下。但突然发现,这句话竟会如此难以启齿。幸好弗洛并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怎么,找我有急事?”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拉过茶几边的椅子,伸手示意:“请坐,慢慢说。”
弗洛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到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蓝尉晚上十点站在自己卧室里的用意,自然到连蓝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勉强开口,竟然有点磕磕巴巴:“不是的殿下……我……”
“有什么事坐下再说。”弗洛微笑着建议。但他是皇太子,这就是命令。蓝尉只好随之坐到弗洛的身边。发生的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直接说明自己是来侍寝的?还是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老管家走进来,说道:“殿下,侍寝的人……”他猛地看到弗洛和蓝尉并肩坐在一起,有些错愕,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正常,刚要接着说,弗洛一摆手:“我知道了,今晚不用安排侍寝,我和蓝少将有点事情要谈,你命他们下去吧。”
老管家看看弗洛,再看看蓝尉,微一颌首,说:“是,殿下。”转身离开。
只这片刻,蓝尉已经镇静下来。他忽然醒悟,其实皇太子在一进入卧室看到他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来侍寝的,但却一直没挑明,甚至还帮自己遮掩。
皇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蓝尉一时还不太明白,但他得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莫名其妙地竟有些感激。
“不好意思打断你了。”弗洛在蓝尉面前永远很客气,“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蓝尉沉吟一会,决定还是单刀直入:“殿下,是关于蓝廷。”
弗洛笑了:“我一猜就是为他,除了他,也不会有人令你这么为难。不过里恩夫人已经把他驱逐出蓝氏家族,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犯了叛国罪的囚犯,你对他还如此在意?”
“不是的殿下,蓝廷即使签署了《投降书》,也是被迫的。当时有人证,可以证明敌人是利用战友的性命,来威胁蓝廷,迫使他签名。”
“哦?”弗洛一挑眉,“人证?是谁?”
“这也正是我来的原因。那人是莫顿,辉轩国的亲王,曾经在普曼国担任间谍,目前正处于您的保护之下。”
弗洛顿住了,眉头一皱:“莫顿……”他慢慢站起来,缓缓踱了几步,神色有些为难。
蓝尉站起身:“殿下,我知道莫顿身份极为敏感,这件事对您来说实在是……但真的只有他才能证明蓝廷的清白。殿下,蓝廷是无辜的,请您看在蓝氏军团为国家奋勇杀敌,誓死效命的情分上……”
“蓝尉。”弗洛看着他,“里恩夫人驱逐蓝廷,是在报纸上公开宣称的,人尽皆知,现在蓝廷已经和蓝氏军团再没有任何关系。”
蓝尉一窒,他咬咬牙,上前两步:“是我……殿下,是我求您……”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语气恢复平静,带着几分冷然,“事实上,今晚就是我侍寝,我想服侍您,殿下。”
很长时间弗洛都没有说话,蓝尉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他一点一点地抬起手,解开衣领上的第一颗钮扣,然后是第二颗。在他解开第三颗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阻住了他,头顶上传来弗洛无奈的叹息:“你起来吧,蓝尉。”
弗洛靠在昏黄的落地灯旁边,灯光照着他,在地上投下暗淡朦胧的影子,光亮落在他的颧骨上,眼睛却掩在幽暗里。“蓝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个皇太子?”他说的很轻,像从远处飘来,但话里的含义很重。
蓝尉的眉梢跳了一下,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否则,你怎么会认为我能因为你一点小小的冒犯,就假公济私,弃蓝氏军团于险境而不顾;今天又会因为你主动要求侍寝,而插手对蓝廷叛国案的调查和判决?”
蓝尉的脸发烫,有些狼狈,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不是的,殿下。”
弗洛抬头望向垂挂着厚重深紫色窗帘的落地窗,目光飘远,像要穿透无尽的黑暗注视什么似的。他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悠悠地说道:“蓝尉,我身为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对普作战的最高指挥官,作出的决定不计其数,做所过的事,不能后悔,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但有件事,我真的很希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那就是在五年前的夏天,我参加了希尔举办的一个聚会;可我又庆幸它发生了,因为就是在那次聚会上,我遇见了你。”
弗洛转过头来,凝望着蓝尉,目光里有一种深沉的热切,令蓝尉几乎不敢对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对你说,我为当时你看到的一切,和我卑劣的行为感到抱歉。对不起,蓝尉。其实那种聚会,我以前很少参加,那以后,也再没有参加过。”
弗洛这样郑重其事地道歉,让蓝尉无所适从,他犹豫了一阵,才说出一句自认为比较得体的回答:“您身份尊贵,做任何事情都是正确的,殿下。”
弗洛摇摇头:“在爱情面前,没有人是尊贵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蓝尉面前说出“爱”这个字眼,尽管如此含蓄而隐讳,已足够令一向淡漠的蓝尉感到极度不安,他开口道:“殿下……”
弗洛的手落到蓝尉胸前,帮他把钮扣一颗一颗系好:“我一会儿就下令,你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入宫中找我。蓝尉,无论任何事,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做到。”他按了按床边的召唤铃。
老管家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蓝尉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下意识地整一整衣领,向弗洛敬礼,走几步又停下了,转过身看着弗洛,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开口,目光中带着感激:“谢谢您,殿下。”
弗洛微笑着点头,一直目送蓝尉离开,随后问老管家:“和莫顿的会面安排的怎么样了?”
“莫顿亲王很欢迎您,殿下,他后天有时间。”
莫顿在奥莱国生活得非常惬意,可以说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辉轩国大皇子和二皇子,正为了皇位打得不可开交,明争暗斗各显其能。对这个隐藏他国多年突然冒出来的三皇子,既防备又拉拢。莫顿对皇位本来就毫无兴趣,索性远离斗争中心,在奥莱国舒舒服服地独处一隅。
他和普曼国派来的和谈使者大不相同,毕竟尊为亲王,而且辉轩国国力强盛,和普曼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即使是皇太子弗洛,对他也是礼遇有加,天天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莫顿居住在辉轩国驻奥莱国的大使馆,这里建筑保持了辉轩国的风格,一切吃穿用度和国内一样。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先恐后地用专机给他运送各种国内生活物资,其中还包括莫顿原居所的一些用品和侍仆,还有从小将莫顿带到大的女管家沙曼。
沙曼五十来岁,干瘦而严肃,一下飞机开始忙前忙后,将莫顿这个临时居所治理得井井有条。
弗洛拜访的时候,莫顿一直迎到大门前。这是弗洛第一次来到辉轩国的大使馆,这里到处充斥着辉轩独特的地域风格。楼前是繁花似锦的喷泉庭院,众乐师正在喷泉旁演奏,流水和着琴声,别有一番韵味。两只仙鹤和数只锦鸡在茵茵碧草上散漫地踱步,百灵鸟在树枝上高挂的金雀笼里鸣叫。
大使馆里到处是高耸的大理石廊柱,镀金柱顶,螺旋式柱身,每一块墙壁都刻着比实物更亮丽的釉彩浮雕。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当中,铺着花纹繁复古朴典雅的地毯。
辉轩国的制度和普曼相仿佛,除了贵族,就是平民和奴隶,但其阶级之森严,要比普曼严酷得多,贵族可以随意处死奴隶,不需要任何理由。
莫顿穿着一身辉轩国的民族服饰,深棕色的宽大衣袍上绣着金丝白线的华丽花纹。他身材高大,显得颇有神采,只是眼中郁色浓重,面色有些阴沉。
“皇太子真是好兴致。”莫顿淡淡地说,伸手示意,请弗洛上坐。
弗洛饶有兴味地观赏一番极具辉轩风情的会客厅,透雕的窗户藤蔓缠绕,餐桌和座椅雕工精细,珐琅的上等铜杯盏别致而小巧。奴隶们有条不紊地将各种美味点心摆在桌上,躬身退下,整个过程甚至不敢悄悄抬头瞥上一眼。
“你这里真是太舒适了。”弗洛赞叹,“有机会一定要去贵国参观。”
“欢迎之至。”莫顿说,听不出真心还是逢迎,随即话题一转,“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太子此来有何要事?”
弗洛一笑,对莫顿的直来直去毫不在意,端起茶杯来抿一口,点头道:“确实不错。”
莫顿心里冷笑,也不接口。两个人相对而坐,喝下半杯茶,弗洛才说道:“蓝廷这个人,亲王阁下应该认识吧。”
“知道,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豹子。”
“我们想重新审理蓝廷叛国一案,希望您能出庭作证。”
莫顿的目光在弗洛身上流连,弗洛坦然微笑以对。莫顿略含讥讽地说:“听闻奥莱国皇太子,和蓝氏军团现任继承人蓝尉关系暧昧,原来是真的。”
“我只是想让百姓知道事实真相。”
莫顿不以为然地嗤笑:“真相?弗洛,你我都是上位者,这种谎话想骗谁?所谓真相,是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希望请阁下能出庭作证。”
“对不起。”莫顿冷冷地道,“我对贵国事务毫无兴趣,不便插手。”
弗洛微微沉吟,手指轻敲桌面,慢慢地说道:“莫顿,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莫顿面无表情:“那先谢谢皇太子殿下了。”
弗洛不理会莫顿的冷淡,只一笑。他对一旁的侍卫官一颌首,侍卫官会意,转身走出去。
“这里的花很香啊。”弗洛转个话题,悠然地说。
“这是我国的国花,既然皇太子喜欢,那就摘一点过去,当我的回礼。”
两旁的奴隶不用主人再多说一句,早去准备银盘和剪刀,在园子里选十几朵盛开着的,又选十几朵含苞待放的,略作休整,端了上来。这些奴隶尽皆容貌姣美,男孩女孩都不会超过十八岁,身上穿着白色长袍,布料轻薄,依稀可见苗条的身段和修长的双腿。
莫顿见弗洛一直看着那群奴隶,说道:“皇太子不如拣两个回去,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服侍人很有规矩。”他随意地一搭响指,一男一女两个离得最近的奴隶手腕也不知怎么一动,身上衣衫蝉蜕一样滑落在地,露出赤果的身体,原来除了那件薄衫,他们里面什么也不允许穿,随时准备接受主人的临幸。
弗洛微笑着打量他们,既没有尴尬地避开眼光,更不会贪婪急色,目光坦率,倒像是在观赏两件完美的艺术品。“非常美好。我身边的侍卫官全是一身军服,中规中矩和木头一样,可没有你这种旖旎风光,我怕我消受不起呢。”
莫顿端起茶杯,淡淡地说:“我对这些兴趣不大。”
门外响起侍卫官的报告:“殿下,人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弗洛偏头对莫顿说,“送给你的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对他感兴趣。”
莫顿不太在意,他漫不经心地把茶杯放下,然后听到了那个今生今世也忘不了的声音:“皇太子殿下,上校林赛,向您报到。”
莫顿的手猛地一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抬头,正看到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忽然间一切时光都失去了,好像他们仍在繁城,好像他们就在那件办公室,好像仍是那个林赛,在身边起来,说:“林赛上校,代号‘枯叶蝶’。”……
弗洛看看清冷而安静的林赛,再看看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莫顿,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人以后就是你的了,莫顿,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他别有深意地拍拍莫顿的肩头,起身离开。
莫顿根本没有听弗洛在说些什么,他的所有身心都被眼前这个人吸引过去了,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林赛――”莫顿从齿缝中迸出这个名字,像掺杂着血,“林赛!”
他突然抬手,狠狠扇了林赛一个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下面开虐,耸肩,终于盼到了~~~
chapter44
林赛被打得脸一偏,唇角磕破了,流下一抹血痕。莫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握拳要继续打,林赛目光流转,对上莫顿的眼睛。
莫顿突然顿住了,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他应该对面前这个男人痛加折磨,倍加凌辱,应该把他一寸一寸从身到心全部摧毁,碾灭砸碎,挫骨扬灰,但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那是林赛,是曾经在身下喘息、在怀中微笑、在阳台上张望着等待自己的林赛;但他又不是林赛,林赛没有这样的目光,平静得像湖水,清冷得像浮冰,看不见一丝感情。他有林赛的身体,却没有那种灵魂,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那个林赛的灵魂,从来没有,这才令莫顿最痛心。
他不恨他偷取情报,不恨他出卖自己,他只恨他为什么是林赛。林赛是这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慰藉,是他孤寂的生命中唯一一抹灿烂的阳光,是他的希望,他的幸福。
可就在希望离现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就在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没有了,连这个人都没有了,根本不曾存在过。
还能说什么呢,就算把面前这个人千刀万剐又能怎么样?他的林赛不会回来了,甚至连个念想都没给他留下,无法回想,无法怀念。
即使分手也曾在一起过,即使死去也曾拥有过。但他没有,一切温存都是假象,一切付出都是谎言,一切行为都是欺骗,他还能回想什么,怀念什么?
让自己爱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这才是最残忍。
莫顿觉得很累,身心疲惫,他一点一点地松开手,后退两步。
林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莫顿,看他从一开始的狂躁愤怒,继而痛心,继而迷惘,继而失落,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凉。这种悲凉太刻骨,以至于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灰的。这种灰刺痛了林赛的眼睛,他宁可莫顿能狠狠揍他一顿,刺他几刀,甚至弄死他,也好过这样。
――他不愿意看到莫顿这样。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经包含了所有,波涛汹涌暗潮涌动。
莫顿陡然转过身去,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踉跄。林赛张开口,忽然很想喊住他,想说一声对不起。林赛当然没有后悔,即使事情重来,他知道自己仍然会这么做。他从来没有觉得愧对莫顿,他认为自己本身并没有做错,只是造化弄人。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对莫顿说一声:对不起。
正在这时,莫顿先说话了,他阴沉着脸对一旁的奴隶说:“把他带下去。”
奴隶们还没有弄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正自懵懵懂懂。莫顿陡然嘶吼:“把他带下去!”“咣当”一声推开房门,大踏步走出会客厅。
他走得太快,没能听到林赛那句对不起,等他真的听到时,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太多事情。
弗洛用缎带仔细地把木匣扎好,融了鲜红色的火漆,在上面印下自己的私用印章。他又端详一阵,确定完美无缺,这才吩咐早已敲过门的侍卫官:“进来。”
侍卫官走进书房,行礼:“殿下,希尔少将求见。”
“哦?”弗洛沉吟片刻,把木匣交给侍卫官,“你去蓝氏府邸,将这件东西交给蓝尉,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并告诉他,木匣里有他想要的消息。”
“是,殿下。”侍卫官接过木匣。
弗洛拿过手帕擦擦手,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请希尔少将觐见。”
希尔看着侍卫官捧着木匣从身边走过,并没有在意,他几步走到弗洛的书桌前,略显散漫地行了个军礼:“殿下。”
弗洛满面笑容:“不用这么客气,请坐。”
希尔依言坐到弗洛身旁的椅子上,端起侍卫官奉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心不在焉地说:“味道很纯正。”
皇太子不理会他按部就班的客套:“你这么急要见我,肯定有事喽。”
希尔眨眨眼,斟酌着说:“是这样殿下,我以为我们在蓝廷一案和蓝氏军团上,有一种不需言传的默契。当然,也许是我想多了。”他很随意地笑。
弗洛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希尔,遇事多想想,是有好处的,会让你分清什么更有利。”
“当然,殿下。”希尔思忖片刻,像是在考虑如何开口。弗洛也不催促,他闲适地望着窗外高大的木兰树,繁密的枝叶里又缀满了洁白的花朵,阵阵幽香飘过来,沁人心脾。
“殿下。”希尔终于说道,“我听说,您亲自去了辉轩国的领事馆,出面请莫顿亲王给蓝廷作证,证明他签署《投降书》是迫不得已。”
“于是,你来兴师问罪?”弗洛端起咖啡杯,笑问。
希尔眉梢一跳,尴尬地打个哈哈:“怎么会殿下,您言重了,我只是过来问一问,问一问。”
“不错,是有这件事。”弗洛无奈地叹息一声,“没办法,霍维斯无论怎样也是我同母异父的兄长,这点面子是要给的,否则他告到陛下那里去,我没法交代。更何况――”他拖长了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希尔,既然说好是你我之间的默契,那么在这个问题上,你不能坐享其成,也得付出点。”
“当然,当然。”希尔连连点头,“殿下请放心,莫顿那边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不去出庭作证。蓝廷这个案子绝对是铁案,板上钉钉翻不了身。我担心的,倒是蓝尉。现在里恩夫人早已声明和蓝廷断绝母子关系,剥夺他继承人的身份。如此一来,只打击蓝廷一人,恐怕并不能撼动蓝氏军团的地位。”
“蓝廷即是蓝尉,蓝尉即是蓝廷。希尔,你我都太了解蓝尉的性格,他怎么可能眼看着蓝廷获罪而袖手旁观?事实上,他来求过我。”
希尔早就得到消息,蓝尉秘密求见过皇太子,至于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却没人知道。他怀疑弗洛能去找莫顿,八成就是蓝尉的主意,但弗洛把事情推到霍维斯身上,他也没办法。没想到皇太子竟能主动提起,忙追问一句:“真的?”
“不错。”弗洛手臂随意地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搭在唇边,“我可以出庭作证,证明蓝尉曾用不可告人的手段,诱惑我以达到他营救蓝廷的目的。他们表面上断绝关系,其实暗中一直有所来往。”他忽然一笑,道,“希尔,我们不用把事情做得太绝,只要引导群众相信一些东西就可以了,他们会自己猜测的。以里恩夫人刚毅不屈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猜疑?她一定会交出兵权的。”
“还有蓝尉。”希尔的眼里闪着光,“殿下,兵权是属于您的,我只要蓝尉。”
弗洛淡淡地道:“我不愿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希尔,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皇太子天纵英才,我等如何比得上?”希尔适时轻飘飘送上一顶高帽,弗洛微笑不语。
“但是……”希尔欲言又止。
“什么。”
“殿下,有句话我真是……”
“我以为我们一直都是开诚布公的。”
“殿下,虽然您贵为皇太子,但您也知道,法庭上需要公平公正,仅凭您一人的证词,恐怕说服力不够强,最好能有物证,这才万无一失。”
弗洛眯起眼睛看着希尔:“你指的是……”
“录音,殿下,我知道您的卧室为了安全起见,配备了隐秘的录音设备。”
弗洛盯着希尔好一会,忽然一笑:“你不信任我?”
“下官不敢。”希尔起身道歉,“下官绝对是为皇太子着想。殿下,里恩夫人和蓝尉都不容易对付,这件事非同小可……殿下,我真心希望,您能顺利收回蓝氏军团的兵权,他们在对普曼作战中势力发展得太快了,隐隐有凌驾于其他三大家族之势,而且殿下,战争已经结束了……”
弗洛一摆手,阻住了希尔的话,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希尔以为他会拒绝,这才慢慢地道:“好,录音我给你。”他转过头,神情严肃下来,“但你要记住,录音在法庭上不能被作为独立物证存在,只能辅助。因此,如果我的证词被陪审团承认并生效,你不能把录音交出去。希尔,那毕竟涉及我的隐私。”
“当然,殿下。”希尔心中雀跃,深深鞠躬,“我以家族的名誉发誓。”
弗洛满意地瞥了他一眼,两人又随意闲谈了一阵,希尔这才起身告辞,拿着弗洛给他的录音带匆匆离去。
他刚走没有多久,侍卫官走进来,禀道:“殿下,东西已经亲自交到蓝尉少将的手上。另外刚刚得到消息,希尔少将暗中查找的人,名叫科托,以前是繁城指挥官劳特的侍卫,战乱中逃脱,下落不明。”
“科托?”弗洛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声道,“立刻多派人手,秘密搜索这个叫科托的人,务必要在希尔之前将他找到。”
“是,殿下。”
“事实上,今晚就是我侍寝,我想服侍您,殿下。”蓝尉略显冰冷的声音,随着录音带的转动而传出来,希尔冷笑一声:“蓝尉对那个蓝廷,还真是不错。”
这是录音带的最后一句话,后面发生什么傻子也想得出,皇太子肯定不会把那么私密的东西留给他,能有这样一段已经不错了。希尔关掉录音,把录音带交给副官,叮嘱他:“非常重要,一定保管好。”
“绝不会有问题,将军。”副官将录音带放到随身的皮包里,想了想,说道,“将军,下官看来,皇太子对蓝尉好像也极有好感。”
“好感?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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