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蒙王朝 作者:小爷不是受
上的污泥,神色愈发温柔而真诚,“我对我的人,从来是最好的,无论你沾了多少污浊,我都会亲手擦去,只要,你是我的人。”说完他双眼看着晚醉,意味深长地微笑,放下晚醉的手,走出水池,湿嗒嗒的下摆留下一路水痕,代表慈悲的念青菩提子在他的小臂下微微摇晃。
晚醉看着羽歌夜走远,猛然瘫坐在水池里,一滴冷汗才从发际滑落他刚硬的下巴。
走到清梧院门口,又一位大仆迎了出来,缀着细小兰花的白衣在他身上如同一层薄雾,更趁他清冷俊俏的样貌。
“四爷何必刁难晚醉,我们是凤君的人,也是四爷的人,难道凤君还会害你吗?”虽是开解,却并无多少恳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是母君安排的人,母君不会让他抵死不说。”羽歌夜冷笑一声,“除非,这个人让母后也没办法阻拦,只能替他遮掩。”
“四爷聪慧,秋叶叹服。”自称秋叶的大仆并没有被戳破的恐惧,依然是很淡定的开口。
羽歌夜迈进清梧院,一路上表情都未曾变化,被他先遣回来的希奇与沈听河,都没有察觉异样:“去把嵋生叫来。”临进门前,羽歌夜回身对秋叶说道。
☆、17雏鸟离巢
清梧院四大仆役,晚醉,嵋生,晓梦,秋叶,实际上秋叶原该名为静死,四大仆最后一字恰好合为醉生梦死,但此名太过不吉,所以羽歌夜取“死如秋叶之静美”,取名秋叶。晚醉大气而倔强,嵋生机敏而任性,晓梦巧慧而荏弱,秋叶淡然而无情,四大仆役各有优劣,着实让歌夜喜乐参半。
嵋生身形健美,宽肩窄腰,是很挺拔的男人,但是长相却显得有些过于俊美,所以才会叫做嵋生。进了屋门,他随意一礼,便倚在门上,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屋顶,脚还在门槛边晃来晃去。羽歌夜端着茶碗,不疾不徐的喝茶,被晾在一边的嵋生晃动的脚不动了,过一会儿也不敢上下乱看,最后变成站在门边,双手背后,犯了错般不敢乱动。
“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羽歌夜让沈听河为他续上茶水,上下扫了嵋生一眼,“回去吧。”
“爷。”嵋生惊讶又委屈地喊了一声。
“你和晚醉有争执,小打小闹我不管,不过别忘了自己的本分。”羽歌夜把茶杯撂在桌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吓得嵋生浑身一颤,慌忙跪下,“我让你们盯着凤翎卫,不是互相倾轧用的。好眼睛难得,若是病灶太多,也只得狠心挖掉了。”羽歌夜说的不急不缓,如果不听内容,还以为只是简单吩咐,越是这样,越让嵋生胆战心惊。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羽歌夜如今渐渐长大,唐修意为他筹谋的势力,如今也该全盘接手,日益开放的清梧院,就是羽歌夜的第一个战场。这既是羽歌夜的挑战,也是唐修意的考验。
“四爷,嵋生怀疑凤翎卫中”他话到一半,被羽歌夜挥手打断:“那不是我该操心的,只要能够办成事,我就交给你们足够的自由。”羽歌夜虚虚抬起手,一串菩提子浮在半空,形成一个圆圈,“只要不超出这个圈,我就能够容忍你们,如果总是不知满足。”他缓缓把菩提子一粒粒收入袖中,不发一言。嵋生看着那圈菩提子,就像自己的世界,也被羽歌夜收回袖中,一丝不留。
“嵋生明白了,嵋生告退。”他面对着羽歌夜退出房门。羽歌夜看着晓星渐起,月色如水的庭院,碧屋梧桐孤寂地站立着。这个世界最美的景色,就是它有三轮巨大而色泽瑰丽的明月,即使是心寂寥到恐惧的夜晚,也有明亮的月光陪伴。
“四爷,要传膳吗?”沈听河低声询问。羽歌夜抬抬手,不一会儿,一张小桌拿进了屋里。羽歌夜几乎每天都与唐修意共同用膳,独自用晚膳的次数寥寥无几。然而,他心里却莫名觉得,今天就像一道突然降临的分水岭,唐修意对他的庇护,将渐渐淡去,该是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你和希奇一起来吃一些吧。”羽歌夜将念青菩提子缠绕在手腕上,这沉重的重量他渐渐开始习惯,就像他手里不可放弃的权力。希奇坐下之后等羽歌夜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就自顾自开始吃饭,虽然是兽人,但是希奇和羽歌夜认识的男生没有任何区别,大口吃饭,有点狼吞虎咽,但是又不会发出吧唧声和喷出沫子,很有礼仪的吃饭方式,像一只猫科动物。相比之下沈听河的动作要文明的多,能把筷子用出一种只可感受得美感,而且主动承担起帮羽歌夜夹菜的任务。希奇刚吃了一口,腮帮还有点鼓,看着沈听河的动作,犹豫地举着筷子,想要挑一道夹给羽歌夜的菜,眼睛看着羽歌夜的饭碗,嘴里的饭却忘了咽下去。
羽歌夜笑出声来:“不用照顾我,你们自便就好。”说完,这位金尊玉贵的四殿下就自己拿着筷子无声而迅速地吃起来,这种极有效率的吃法,不像是一位尊贵的皇子,倒像是某些随时可能吃不到下一顿饭甚至在吃饭时被杀的亡命角色。在这个改变悄无声息发生的夜晚,他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记起,除却羽歌夜的皮囊,他到底是谁。
今晚值夜的是沈听河,比起希奇,他要专业的多。羽歌夜躺在床上,忽然漫不经心道:“听河,你可听过现任艾露尼祭司和伊斯梅祭司的传闻?”
沈听河正准备将灯熄掉,闻言又把灯罩放下:“四大祭司于平民百姓而言,无不高高在上,不过坊间倒是对艾露尼祭司唐星眸大人多有传言,说他天生妖眸,非是凡人,多有灵异,有人畏他如魔,有人笃信如神。至于伊斯梅祭司银海心大人,我在母亲身边时,常听人说他是位心机深沉的人物,言谈之间多有畏惧。”
“百姓之口,常有惊人之语,看来今年的夏至大祭不会安生了。”羽歌夜侧支手臂,眼神望着灯罩内朦胧的光晕。
沈听河沉吟片刻,才低声说道:“四爷,不在乎听河的身世吗?”
“只要你不在乎,就没人在乎。”羽歌夜看着沈听河,而沈听河一直对着灯盏,浅淡的光晕映在他的眸子里,“沈璧君当年也是名满云京的才子,沦落风尘也不掩绝色,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我眼里,他活的比大部分人可敬多了。我觉得,沈璧君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应该就是为了他孩子的出路,进入龙骖将军府。不过对于一位母亲而言,这个选择却是最可敬的。”
沈听河对着灯盏翘起嘴角,拿起灯罩吹熄了烛火。骤然降临的昏暗里,羽歌夜边将手臂缩进被子边说道:“别为过去后悔,珍惜现在的一切。”沈听河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适应光线,找寻外间依然点着的那盏昏暗的小灯,只有声音如同夜下河流一般传来:“谢谢四爷。”
黑暗里,他的眼睛凭着黑暗骤降时凸显的光影,努力记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轮廓。
第二天一早,羽歌夜再入坤宁宫时,唐修意已经眉目平和,不复昨日颓唐。遣开周围仆从,唐修意欣慰地看着羽歌夜:“虽然晚醉过去是我的人,但是换名如重生,他如今已经是你宫里人,赏罚生死,不过你一念之间。想要服人,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威逼最狠不过生死,利诱最毒不过情债。每个人的真心,都不过是一次交易,酒色财气,生死恩情,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天平另一端该放上的东西。就像秋叶,他被幼年的你所救,虽然从不言谢,却用一身赤胆为报。”他说到这儿,眼神似乎有所追忆,细长的手指摩莎着白色的瓷碗,“只不过,不要交易太多,忘记了绝不能舍弃的东西。”
“母君,也曾有过后悔的交易吗?”羽歌夜咬一口绵软的小花卷,慢慢咀嚼。
唐修意抬起眼睛看着羽歌夜:“有些交易,从来没有后悔的机会。”这眼神中有太多的情感,通透的瞳孔中似乎浮动起时光的流水,最终不过是淡淡的沉寂,“就像你外祖父在你身边安插了人手,我却没有阻拦一样。”
“即使母君不会后悔,歌夜也不会怨尤母君的。”羽歌夜顺着唐修意的话解开了这段心结,“凤翎卫只是我的护卫,不是我的亲信,当然逃不过别人的侵蚀,不过只要用的妙,未尝不是反将对方的棋子。”
唐修意深为赞同:“你能想透这点,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外祖父也只是急功近利,并非想要对你如何,你不要心怀怨尤。”
“权力之途,最忌讳少年冒进,老年恋栈。”羽歌夜轻轻转动念青菩提子,“外公称雄一世,老来犯些错误,也不过是为了子孙着想,我又怎么会怪他。只不过,如今这步棋看似胜了,却是父皇留了先手,于收盘不利。”
唐修意捞起念青菩提子:“这一局神皇之争,艾露尼祭司才是关键。你现在天天拿着这串念珠,和你舅舅倒是有几分相似。”
“艾露尼祭司是我的舅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羽歌夜咀嚼小花卷的速度放慢了,细细想来,唐莲若的孩子,本来就应是艾露尼祭司,来日继承圣尊之位,但是这个对唐修意无论利益还是血缘都非同一般的人,却从未听唐修意甚至唐家的人提过。
唐修意斟酌词句,说话时并不像是谈论自己亲生哥哥:“你舅舅,他从小就不是普通人,只有你亲眼见过,才能知道原因。”他收起追思眼神,带着一丝激赏道,“下位者,视权力为棋局,中位者,视大势为棋局,上位者,视天下为棋局。你现在能冷眼旁观,已具上位者之心,不过虽然天下如棋,棋子却并非尽在两人之手。”
“看来母君对舅舅赞誉极高。”羽歌夜端起粥碗,轻轻吹动,“我还以为外祖父那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被别人染指。”
唐修意看着羽歌夜用完那碗粥,才带着一丝神秘道:“等你遇见你的舅舅,就知道他为什么能够独树一帜。”
羽歌夜若有所思:“夏至大祭即将开始,到时候有的是机会。”
“不过不是每个机会都合适。”唐修意款款扶起他的手,“羽惊夜已经准备入伍从军,良夜也快要随朝听政,歌夜,夏至大祭同样也是你登上舞台的时机,母君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你,该是你自己走上台阶的时候了。”
羽歌夜走出翠霞亭,手中握着青白色的念青菩提子,从容松开唐修意的手,走上九曲廊桥,瑶池红莲色泽浓郁,如火如荼,他一身白衣像是一g白雪,不染凡尘。行到九曲廊桥中段,他回眸对一直望着他的唐修意灿然微笑:“母君,该是我庇佑你的时候了。”
☆、18芦台云影
夏至大祭是后来添加的节日,圣师和始皇帝白翎共同建立了圣朝,后来圣朝衰亡,由来自北方的墨族建立了炎朝,为了表明他们受神保佑,添加了新的节日,祭祀夏至这个白昼最长的日子。即使后来墨族被驱逐到遥远的西方的西方,这个节日依然被保留了下来。
这个世界以六天为一个星期,星期一,银色的银月升起,星期二,粉色的唐月升上天空,星期三,浅绿的羽月也会出现,星期四羽月会最先离开,然后是唐月,然后是银月,一周就此过去。而反复三次之后,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三月同时出现在白天,那一天对于雄性来说特别难熬,除了白角之外,都需要穿上厚重的衣物遮挡光辉。
而夏至日就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位于一年的中间,这一天的白昼最为漫长,对于雄性来说尤为煎熬。为了展示墨族拥有数量庞大的白角,炎朝特地选在这一天,向三位月亮女神祭祀。不过由于神庙对于这个“异族”的排斥,没有告诉他们保护自己的方法,墨族的弱势雄性反而因为每年一次的夏至大祭不断受到伤害,最终凋敝的皇室和他的子民一起狼狈离开了这片天佑大陆。
羽歌夜曾经特别读过这段历史,复辟盛朝皇室虽然依然姓银,却已经不是白翎帝的纯粹血脉。神庙在那时推行奎河渔猎,将一种名为“孕鱼”的鱼类广泛培育,加入盛朝的食谱,大大推进了雄性数量的增加,奠定了现在五比六的雄性和兽人比例。
不过从那之后,雄性的力量就开始走下坡路,圣师唐金熙就像是最后的绝唱,达到了雄性力量史无前例的巅峰,在那之后数量增加的雄性实力变弱了,个体的实力差异也逐渐变大,在武力就代表着实力的古代王朝,进一步促进了阶级的诞生。
如今再回看这段历史,雄性力量一直走在各族巅峰的唐族,真是很难洗脱他的私心,只不过鲜少有人敢于指出罢了。
不论如何,夏至日都是雄性们的聚会,确切说,是只有达到白角的雄性们才能展露风采的日子,实力所代表的阶级,通过衣服的多少,无比清晰。
羽歌夜现在年纪还小,天生黄角,但是未经高深训练的他,在法师等阶中,弱的不堪一击。只能说,相比个人武力永远无法战胜国家机器的地球,拥有法师和武者两个独特职业的天佑大陆,充分展示了个人实力的重要性。在白角和龙象境之前,个人永远要屈从于国家武力,而在达到白角和龙象境之后,实力反而能够一定程度无视国家意志。
这也是羽歌夜特别期待夏至大祭的原因,他过去因为体弱,一直不允许参加,今年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大隆王朝最强大的白角和龙象境武者的聚会。不知道别的男人心里怎么想,他的心中可是一直有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人梦,而楚倾国和他的想法显然一样。
“老子可是奔着下一代武圣在努力,到时候老子会罩着你的。”楚倾国拍拍胸脯。羽歌夜在厚重的披风下耸肩。大红色的能遮住额头的兜帽披风,就像是某些邪恶的反派,而在兜帽之下,他还需要带着围巾挡住大半面颊,额角也带上了特制的角套。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楚倾国乐不可支地说总有一种打败他会掉装备的感觉。
“是啊,伟大的武圣楚倾国,到时候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羽歌夜从围巾中瓮声瓮气地回答。
楚倾国穿着一身帅气的锦袍,颇似游戏剑网三中藏剑那一身经典的黄色装束,这种鹅黄色,正好是相当于悬帐的倾国倾城兄弟俩品轶服色,相得益彰,英武非凡:“别逗了,我又不是傻瓜,如果白角和武圣真的能超越国家机器,那么古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英雄。实力只是在遵守游戏规则的情况下,让你玩得更畅快罢了。”
此时两人都位于等候祭祀开始的芦台,对面就是位于云京城外的极昼祭坛。在两人脚下,白石铺盖的祭坛上,无数色彩鲜艳的身影忙碌来去。楚倾国很没有礼仪地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拄着扶手,傲气而自信的神采,像是美玉一样耀人眼目。相比起来,规规矩矩坐在椅子里的楚倾城和自己,都显得很无趣啊。羽歌夜心里叹息一声,在袍子下面的手却缓缓转动念青菩提子,这串身具无量功德的念青菩提子,不仅是凝神静气的宗教道具,还是温养法力的上品法器,每日洗涤,羽歌夜觉得自己一身法力都有澄净超拔的征兆,妙处无限。
上古之时,除了父神祖庙,也就是圣师唐金熙所建立的祭坛,之后还在不同地域建起了三座女神神庙,遗憾的是如今伊斯梅神庙在北莽国内,宝芙瑞神庙在西凤国内。父神祖庙位于母亲河奎河环抱之中,在三女神神庙组成的三角形之外,艾露尼神庙则和另外两座女神神庙三足鼎立,地处西凤、北莽、大隆三国交界附近,是整个边境线的防守重心。
重新收复两大神庙一直是大隆王朝的雄心,不过就羽歌夜的观察,艾露尼神庙和父神祖庙距离如此遥远,中间还刚好隔着云京,未尝不是羽族皇帝有意为之。可以说,当同样出自唐族的圣尊大祭司和艾露尼祭司都很强势时,就可以辖制中间的皇权力量,当其中某个祭司势弱,就是皇权和另外两大祭司挟制唐族。这种权力交替如同浪潮般周而复始,此起彼伏,从来没有断档,也从来未曾对彼此赶尽杀绝。但是谁都不会相信敌人的诚意,你死我活的厮杀,已经越来越逼近这些用纯洁的白石盖起来的神庙。
所以羽歌夜也就越发对现在的艾露尼祭司唐星眸感兴趣,如果真的是个霸道绝伦的存在,那么景帝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实力不济,那为何唐修意对他如此信任?
而这位艾露尼祭司的实力,也是羽歌夜决定是否插手神庙势力的关键。
“圣尊大祭司到!”宫廷内监一声传召,等待在芦台上的皇室成员全都起身。因为是同时祭祀三位女神,仅次于冬至日的父神大祭,所以由圣尊大祭司主持,三位女神祭司都要参加。
今天并不是夏至大祭的正典,而是羽云歌的晋封仪式,只有三位女神祭祀齐全,才能开始夏至大祭。但是直到现在,羽歌夜都没见过这位三皇叔。
皇室成员款款走下芦台,羽云阙和唐修意领衔,之后是按照君位排列的后宫君子,每一位君子身边都站着他们的皇子。只有太子羽良夜和四皇子羽歌夜因为乃是帝后嫡出,并列站在景帝和凤君身后。后面犹若实质的目光,让一向淡定的羽歌夜都犹如芒刺在背,他的笑容越发灿烂纯真,似乎分毫不觉。相比起来,羽良夜淡雅如兰的笑容,才是真从容,泱泱气度,不燥不急。在他们身后的长殿下羽惊夜面色阴沉,虽然不能后视,但是羽歌夜还是感觉后面似乎有人靠近,他想要回头的瞬间,牵着他手的羽良夜以不容抗拒的力度握住了他的手腕。而在他的身后,和羽惊夜相携同行的长皇子母君,龙雀院银焕溪傲然直视前方,眼睛甚至连最前面的凤君唐修意都不在乎,直直看向更远的祭坛。
竟然踩我的靴子?我的好大哥,你不会这么幼稚吧?羽歌夜愤怒腹诽,礼服所穿长靴十分复杂,下面有一圈略高的鞋底,乃是用柔软的金属定型,羽惊夜这一脚十分用力,竟然把他的鞋边踩掉,让鞋子瞬间失衡。羽歌夜只能勉强拖拉着鞋子,要保持完美仪态立刻变得艰难。然而羽歌夜还真没办法不顾颜面停下来修鞋,且不说羽惊夜完全可以说是无心之失,单就羽歌夜第一次出席如此重大祭典,他若稍有差池就会沦为笑柄。
被踩坏的鞋子正好是左脚,羽歌夜只好握紧羽良夜的手,每当左脚用力的时候都借着羽良夜的手臂,像是被他搀扶一样稍稍支撑。偏偏白石甬道上还撒着片片花瓣,让他行路更加艰难,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在祭坛之上,中央站着身着白金色圣尊大祭司法袍“造化天衣”的唐莲若,左侧是浅粉色“慧战宝衣”的艾露尼祭司,右侧则是银色“明光华衣”的伊斯梅祭司。位于祭坛之下,只能看到衣服颜色,却看不清人相。但是在祭坛九十九层台阶下等待的那位乳黄色长衣的男人,却渐渐眉目清晰。
在看到此人面容的时候,羽歌夜真是惊悚非常。乳黄色的衣服本就极为温暖,穿在他身上更显风采翩翩,风度纯然,不带多余装饰的额头,浅白色的额角有六厘米长,看上去像一顶皇冠,然而这都不是重点,这位三皇叔,宝亲王,羽云歌,和羽歌夜的相貌竟然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他的额边,也用头发编着一束发辫。
断发第二天,羽良夜就派人送来一套扳指般的发饰,小小的玉筒恰好能够套在那束头发,今天羽歌夜带的就是一截白玉扳指发套,和羽云歌的相似度更是近于五成。
或许对于平民百姓,肖像小叔,不过是一桩乐事,但是在血统重过天的皇家,景帝羽云阙,真的能对一个和自己弟弟相像的儿子毫无芥蒂,宠爱非常吗?
十一年的宠爱,就像景帝放在唐修意肩上的那双手,顷刻间变得如此岌岌可危。
☆、19云歌彻夜
“皇兄。”羽云歌弯身施礼,景帝带兄弟不薄,都封为亲王,有见君不拜的特权,更别提候任宝芙瑞祭司也不需向皇权跪拜。
“云歌,多年不见,你越发丰神俊朗了,竟显得比我小上许多。”景帝来到羽云歌面前,语气唏嘘。
羽云歌双手交握,长袖垂膝,似乎随时御风而起,比起景帝威仪冷峻,羽云歌真当得起芝兰玉树,超拔不群的赞誉:“皇兄谬赞了,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云歌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万事过心如水无痕,当然比不得皇兄肩挑天下来得辛劳。”
“宝芙瑞祭司掌生育成长,亦是万物自然的路子,倒是很适合你。”唐修意带笑开口,偎在羽云阙身边,此时此刻,谁能说这不是一家和乐,叔嫂相敬的场景?
“云歌本想逍遥一生,奈何皇兄有命,身为羽族血脉,我也不能一事无成。”羽云歌看着面前的洁白阶梯,中央的丹陛上雕刻着神魔飞天,龙王护法,“幼时皇兄对我最为照顾,若非皇兄照拂,我想必也不会有登上这白玉丹陛的一天,皇兄,不如今日再送我一程?”
景帝羽云阙却轻轻摇头:“当年同去父神祖庙求学,千阶丹陛,是修意和你一起走上去的,万事轮回,因果相结,今天,就还是让修意陪你上去吧。”
羽云歌轩眉微滞,俄而微笑:“一入神庙,不属凡尘,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红尘因果,就在红尘了解吧。”
唐修意面露惊讶之色,眼圈微红,用眼睛凝视羽云歌:“这是我欠你的,今天,是该了解了。”
这番对话声音不大,远看只是帝后和乐,与宝亲王闲叙家常,但是离得最近的羽良夜和羽歌夜已经不知该作何言语。
羽云歌伸手向上,接过唐修意递来的手,这番举动让四处传来嗡嗡之声,景帝跟在两人身后,走上白玉丹陛。踏上台阶的时候,羽歌夜和羽良夜不约而同四处看去,冷冽目光如刀剑凌厉,瞬间寂寥无声,只闻旗帜猎猎。唐莲若抱臂静候,老神在在,像是早有预料。
走上最后一层台阶,羽云歌独自前行,景帝和唐修意并排站立,位于第一层台阶,退后三个台阶则是太子羽良夜和四皇子羽歌夜,再隔三个台阶便是龙雀院银焕溪和长皇子羽惊夜。东西二宫皇贵君并无子嗣,位于第四梯队,除了三宫六院之外,偌大后宫,只有生育皇子的君子才能站在丹陛之上,紫禁城千顷繁华,至尊至荣,不过一阶之数。
神仆帮羽云歌脱下外袍,只穿着一身洁白纱衣的羽云歌显得特别单薄,羽歌夜这才看出,他竟然赤着脚,纱衣之下,似乎也并未多穿什么,隐约能看到他瘦削的身体线条,像是裹在白纱里的献祭羔羊。神仆们服侍他穿上属于宝芙瑞祭司的浅绿色“妙化羽衣”,戴上镶嵌有巨大翡翠的“普育神冠”,凡人化为神的陆上行者,不过换一身衣服的时间,却是不可回头的升华。
一边站立的伊斯梅祭司银海心向前走来,银色的明光华衣让他的皮肤越发白皙,但却没有让他脸色显得冷酷,恰恰相反,很少看到如此和善,以至于有些憨厚的长相。这个世界的雄性本来就衰老缓慢,他还长着一对可爱的虎牙,看上去越发显得笑容满面。他双手捧着一把翡翠制作的短刀来到了羽云歌的面前,宝芙瑞祭司的法器,短刀“灵犀”,羽云歌接过短刀,转身面对大隆朝的全体皇室,面对朝拜的广大子民,神仆抬着献祭的青鸟来到他的面前,灵犀匕首划过青鸟的脖颈,捧着银碗的神仆接住流出的血液。
另一边站着的粉衣青年走上前来,羽歌夜从没见过这么白皙的人,几近晶莹的皮肤,如同初春的最后一场迟雪,粉衣覆在他的身上如同浅淡樱花,浓淡相宜。比起庄重的造化天衣,富丽的明光华衣,慧战宝衣显得更加单薄,像是一片片花瓣从他的脖颈垂落,金质的圆领贴着他洁白的皮肤,露出他精致的锁骨。而当抬头看着他的容貌,除了他的那双眼睛,你很难再注意到其他。乌黑的瞳仁中像是亮起两点星星,如同无尽黑夜中一点极远的月色,让你忍不住被吸引,魂魄动摇。
真是一双妖瞳,羽歌夜猛然身体颤抖,收回视线。而本来从未理会他人的唐星眸,却像是看了他一眼。只是那双眼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无论谁看都觉得在凝望自己,所以羽歌夜也不敢确定。唐星眸细长的手指沾着鲜血,相差巨大的颜色愈发触目惊心,他用青鸟鲜红的血围绕着羽云歌的额角和额头画上纹饰,本来很是飘逸的羽云歌,反而因为这鲜红的血色显得有些妖异。
羽云歌正式成为宝芙瑞祭司,成为羽族皇室在神庙的代言人,成为天下信徒心中羽月女神宝芙瑞的人间代言人。他甩下法器“灵犀”上的鲜血,这把神奇的名刀只有被灌入法力才会锋锐无双,只有白角实力才能运用自如,是神庙四大祭司所独有的法器中杀伤力最大的一件。掌管生育和成长的宝芙瑞女神祭司,却用一把象征杀戮的短刀作为法器,颇有一种死生平衡,阴阳轮转的玄妙,这也是为何人们认为宝芙瑞女神同时兼任死神的原因。
羽云歌站在台阶之上,面对权贵云集的信众,轻缓的歌声响起:“
烟波浩渺千古不息奎河水
雄伟壮观万年屹立泰山巍
春来绿草青苔花吐蕊
夏至桑风榆影蝉生蜕
掌生育翻手万物已轮回
执教化垂眸众生皆朝跪
碧月悬天光若羽衣垂
暮生朝落群星做天轨
凡人躯授天命赞颂神光辉
齐歌唱降圣光朝拜宝芙瑞
所有前来观礼的民众一齐跪下,高声唱诵宝芙瑞神名,就连景帝和凤君也不例外。羽歌夜抬起头,看着像是生来就不该沾染俗世尘埃的羽云歌,高高举起手中的灵犀匕首,以一个出尘的位置,落入这争斗不息的滚滚红尘。
晋封仪式结束,困居王府多年的宝亲王羽云歌完成了从人到神使的转变,不论他是否真的像表面那么淡然,至少此时看上去是一片天家和乐,羽云歌和羽云阙相携向着专为皇室设立的芦台走去。就在这段路上,羽歌夜猛然身子摇晃,伸手提起自己袍尾,低头看着左脚。
“歌儿,怎么了?”唐修意皱眉走来。“像是不小心崴到脚了。”羽歌夜咬着嘴唇。“快传太医!”唐修意皱眉,向芦台方向转头,又有些焦虑地说,“今天是三月辉昼,到芦台内处理伤势怕是不好。”
听到消息的羽云歌回过头来,景帝也很是担忧:“歌夜可伤的重吗?”
“回禀父皇,儿臣伤的不重,只是略略有些痛,应该不碍的。”羽歌夜连忙逞强笑道,就算他真伤的不重,皇子受伤又岂是小事?更何况羽歌夜已经满头冷汗,显然绝不是不重的问题。
羽云歌走过来看了一眼:“怕是崴得重了,不如到极昼祭坛内看看吧。”
极昼祭坛也是用能够隔绝三月光辉的白石建造,说是祭坛,其实包括完整的神庙和配殿,如无特别允许,是只有父神教神职人员才能进入的地方。
“不如由我带他看看吧。”这声音响起的时候,让羽歌夜毛骨悚然,听过科幻电影中,人工智能经常用的那种电子音吗,这个声音就十分类似,像是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十分沙哑,他抬头一看,正是天生妖眸的唐星眸,此刻近处看这双眼睛,除了那惊人的亮度,反而没什么特别感觉。
“那便劳烦星眸了。”景帝当即应允。父神教教规中,帝王皇室也要申请后才可进入四大神庙,极昼祭坛是炎朝皇室所建,倒没有那么大规矩,不过神庙祭司主动开口和他这个帝王下令,却大有不同。
唐星眸并不客套,只是低头致意,随即抬手,细长的手指像是拈起落在地上的花瓣一样对着羽歌夜一点,羽歌夜就飘在空中,如同坐着看不见的椅子一样,这一手精妙的控物能力让鲜少见到法师出手的羽歌夜大感兴趣。
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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