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奇闻 作者:听而
道。
“现在又没人……哎……”哀怨的魔继续窝地下。
房间里昏昏暗暗,外面的风声传进来凄凄凉凉。龙游枕著手,睁著眼睛看著屋顶,说话:“不能惹师傅生气,师叔生气,师兄生气,师姐生气,入观以後,不能做奇怪的事,有人在的时候,不能靠近三尺以内……我有听话啊……”
龙游细数详规,语气万分委屈,“明城。”
静默一阵,龙游继续掰:“虽然我出世不过一年多,但是岁数也万把年了啊,就是最近学得快了一点,也不是我的错啊……”
每吸取一份力量,就连带接收猎物的记忆、智慧和血肉,在拥有繁杂的欲念同时,也扩大了支配的范围。所谓兽界的规则,人类的常识,狡猾的思维,统统归到魔的脑中,供挑选、操纵,和使用。龙游的成长和变化,根本不是明城所能想象的。就像他不知道,他的魔以满足明城的愿望而谋求自身改变的外在表象之下,都做了怎样的事。
你要的,我都给。你不喜欢兽,我变成人。你说什麽,我皆听从。只要,许我在侧。
“……我做得不对吗?啊,人类真麻烦!”龙游忍不住嘟囔。
“闭嘴!”明城忍无可忍。龙游说的也许都对,他是生气了,为龙游展现出来的,他所不知道的一面。几次分离,分离後再见,每次仿若重识。於龙游身上潜藏的未知,於自己已然轻付的信意,都生气。他的魔,变得狡猾了,沾染人性,知道摆弄人心。
不安、彷徨和迷茫聚集在明城心头,说不出,解不了。
一方石室,两相无眠。
天没亮,龙游就溜出去了。明城小寐了一下,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把凳子搬在床头,凳子上一碗清水,几个玉白的果子。
想也知道是谁放的。之前相依山外,兽形的龙游就一直都这麽照顾著明城。
明城一边回想往事,一边神色复杂地瞅了几眼龙游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食物,终没有碰。走出房间。
外面,日光洒金,天已大亮。
明城洗漱毕,朝夥房走,人没到,就听见明达和明静的声音。
“师姐,我来帮你!”今天是明静负责煮早食,明达在,不奇怪。
“走,走,走,”明静一个迭声,举著手里的铲子把明达轰出来了,一边道,“你自己先洗个脸漱个口吧,起来迟了就不要堵在里面帮倒忙,口气好重,臭死了!”
明达苦了一张脸,举起手放在嘴边,哈几下,边闻边抱怨:“有吗?有吗?没有吧?”
明静没理他,铲子一晃,已经放下来,看见了明城,甜甜笑道:“小师弟,起来了啊?怎麽不多睡一会儿?啊,你的朋友,阿游他好乖啊,在帮我烧火呢!”
“里面那个一脸麻黑的人,是小龙啊?哈哈哈……”明达捧腹笑了。
阿游……小龙……明城眉间距离缩小……什麽称呼啊?
“对了,他一早回山门,就被师傅逮到了,怀里都是果子。”明静想起什麽,弯了眼睛,酒窝加深。
“这个季节,哪来的果子,你当是山顶的……不会吧?!”明达瞪大了眼睛。
明静笑:“是山顶那间了不起的掷坤宫里的雪蓉果,一年四季都有的疗养圣品哦。也不知道他怎麽拿到的。师傅教育了他偷别人家东西是不对的後,把果子拿走了。师傅听说可怜的阿游连粥都没喝过,就让我早上煮粥了……”
明静没说完,明达已经跑进夥房去了,里面随之传出大笑声。
明城眉头微皱。跟著走进去。
灶头下,坐著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正拿著火钳,傻傻笑。脸上和身上脏兮兮,都是污迹,头发没扎好,飘了烟灰,焦了几簇,十分狼狈,正是龙游。明达正拍著他的肩膀,笑得开心。
看见明城,龙游的眼珠子就晃过来了,还是傻傻笑。
明城昨晚熄下去的火,这会子又有上升趋势。明明那麽聪明的怪物脑袋,装傻充愣什麽啊。明城转身走。
龙游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不顾明达拉他,跑出去。
异种奇闻 38随行
明城在前面走,龙游在後面跟,明城走得快一点,龙游就跟得快一点,明城走得慢一些,龙游就跟得慢一些,明城不回头,龙游一声不吭,亦步亦趋。
没一会儿,已出了奉天观的後门。
明城脚步一顿。
龙游站在原地,看著明城的背影,手扒拉著衣角,颇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惹明城生气,他努力地用他的脑袋瓜子去思考解决的办法。但是,无论是昨晚的言语解释,还是今早的示好行为,貌似不仅无效,而且火上加油。
龙游完全不知道是哪里错著了,他觉得他现在,说话是错,不说是错,一举一动都是错,手脚都不知道怎麽放。哎,叹气也是错。做人,真麻烦啊。
他只知道,就算自己整只都是错的,也要跟牢了他的小道士,不然,错大发了。
明城才不知道这只魔物心里一瞬转千遍,鼓鼓荡荡。明城心里一团气,积郁难发,眉间厉风一荡,手腕一转,望山剑在手。
回身,飞剑,斜刺。明城手上招式直指龙游。
龙游往後一仰,偏著分毫躲开。
明城身随意动,剑风愈卷愈急,毫不留情挥刺。望山剑挥洒出的剑光,水一样涌向龙游。
身无长物的龙游,左移右挪,上窜下跳,虽然避得狼狈,但是周游在密集的剑阵中,竟毫无所伤。还咧了嘴,以为明城在和他玩,专心陪练起来。
明城步步紧逼,施展出所有的本事。这般斗了个周始反复,龙游不耐烦了,嚷著“不好玩”,扁著嘴巴就停下来。
明城的剑堪堪停在龙游胸口,剑尖顶在衣外。明城看著剑,龙游看著明城。
明城欲收剑,手里剑却不听使唤,有意识般往前溜进,剑尖刺破龙游的皮肤,一滴从刺破的肌肤里渗出的血顺著剑尖淌下,血是红色的,黑红。
明城瞳孔一睁,急抽手,却被一股不急不缓的大力推送往前。望山剑简直就像从龙游身体里出来的一部分,因为骨香的吸引,而要融入进去。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明城紧张地微张嘴巴。双手把住剑柄,阻止那股奇怪的力。
龙游似察觉到什麽,迟钝地低头,嘴角一弯,不在意地伸出右手捏住剑身,他的手和剑相碰,碰到的地方,剑身宛若融化般扭曲了。龙游把剑推开,黑红色的血从他的手上流出。
等到莫名施诸手上的力消失,剑上的血蒸腾成缠绕的烟,丝丝入剑。不过眨眼,剑如旧,平整光净,没有任何异样。
明城握著剑的手,垂下,发热地颤抖。
龙游走到明城面前,干净的左手轻轻握住明城的手腕。明城抬头看龙游。龙游笑著说:“这把剑和我有亲缘,可以伤我。”
龙游流著血的手碰了碰明城的脸颊,血就沾上明城的脸颊、耳廓,下巴。
明城闭上眼睛。
龙游的手轻抚明城的唇,像要用血都涂在上面一样,逡巡不去。
誓言般的叹息,消失在彼此相接的唇瓣。
龙游说:“我允许,你杀我。明城,如果,你真的想。”
没有拒绝,接纳亲吻,并且回应。明城从刚才起就飘荡半空的心,在彼此相拥的亲密中,落回原处,连著压抑的担心和悸动,剧烈地跳动。
望山剑,落在两人的脚边。光影闪动,剑柄上的镂空处折射出金属的亮光。
被按著手,压在奉天观不平整的後墙上,吻得喘不过气。明城等那颗毛发旺盛的脑袋埋到自己颈项,道袍被扯得露出肩膀,某人吮咬得起劲的时候,又偏头不肯合作了。
“……你都哪里学的?”明城脸色发红,张口问。
“……知道……”龙游抬头,鼻子顺著明城颈部的线条,滑过明城的下巴,贴著明城鼻翼。明城扭头想避那几乎喷在脸上的热息。龙游喏喏回答:“……还有很多……人都喜欢这样做吗?……很多人,在我身体里,他们告诉我。我知道的很多。他们归於我,我拥有他们……”……拥有他们的血肉、精神、和贪念……
明城在龙游的掌握下,忍耐著神智不被诱人的甜香完全吞噬。龙游靠得那麽近,低低的声音,传进耳膜,又似什麽都没听见。没办法清醒地思考到,那薄薄的一层言语之下,隐藏的真相。
魔的成长和苏醒,是因为血肉的祭奠。他吞食了多少血气肉香,他的变化就有多快。他为到达所到之地,成就所要之物,忠诚地遵从自己的意志,无善无恶,无不可做之事。
魔物世界,人命之轻,意念之重,是作为人的明城,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和魔物相拥有染,已经是小道士强韧神经的底线。
“唔……不懂你!……放开,龙游!别这样!在这里……”这边厢正忙,那边厢传来人声。是明达来叫人吃饭。
明达的脑袋在後门探了一探,嘟囔著没人,往回走了。後墙边杂草乱树是否比平日格外丛立集密,明达根本没细看。
杂草乱树边,倚著墙,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大石头的後面,阴影里掩著两个搂做团的人。
明城正被龙游弄得脚发软,忽然听见三师兄的声音,血往脑门上冲,瞅著龙游说不出话来。
龙游了然明城不愿为人所见,快施了一个屏障,本来朗朗之地,硬搬来杂草树石,抱著明城隐在石後。
明城既感於龙游的本事和聪敏,又愧於自己有污道门的行为,更对连道观周边熟悉景色变样都一无所觉的笨蛋师兄颇生纳罕。情绪微妙。
明达离开,幻相消失,明亮的日光照在明城靡软的身体上,像打上烙印。
明城缩在龙游怀里,衣衫不正,面色绯红。若不是两股战战,意迷神失,他绝不容许自己这副摸样曝於天光下。鼻尖是龙游的香,紧夹腿间停留的是龙游探入的手,轻抚後背的是暖适的热意……想等待自己舒缓过来,却只听得见鼓擂的心跳,愈来愈不稳。
逃不开,所以怕,怕龙游的靠近。自责和羞耻,前所未有地在明城的心底澎湃呼啸。奉天观里,近在咫尺的,是师叔师傅,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奉天观外,一墙之隔,是耽於欲念,和魔物纠缠不清的丑陋本相……真的只是一己之事吗?岂非一己之私!
呵……龙游,我是不是错了?……明城平白打了个冷颤。
龙游更加温柔地把小道士收拢在怀。
异种奇闻 39争端
恢复心境,靠在龙游怀里的小道士抬起脸,对上龙游赤金的双眸。那双干净无波的眼睛里,一如既往地除了自己,再映不出其他,明城伸手遮住龙城的双目。
明城可以感觉到手掌下,龙游眨了几下眼,眼睫扫过手心,似风柳滑过心湖,明城连呼吸都颤了颤。
事到如今,龙游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丝气息,都轻易令自己的情绪和感官跟著转动,血液在叫嚣,脑袋里起火,每一个毛孔会兴奋得要爆炸,渴望贴近再贴近的这种心情,每每需要压抑再压抑,才能不纵容自己随性妄为。这是为什麽?浅显的答案,明城明白,又不想明白,他需要力量来制止这种错误的冲动。
明城的手挪开,龙游再次张开的眼睛是常人的深黑。明城看了看他,垂头起身,一件件束好在纠缠中被扯得凌乱的衣服。
龙游站在一旁。
眼睛,只要看著一个人就好,耳朵,只要听从一个人就好,走路,只要跟随一个人就好……捡起望山剑,扶著院门,踏进奉天观的明城神色复杂地回头又看了看龙游。明城恍惚觉得,龙游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虽然,成了人的形态,有了人的思维,但是和昔日悄隐小木鱼中的时候没有本质的不同……你,难道没有别的要做的事吗?──这样的话,在明城的心里打了个转,没有问出口。
明城不会承认,潜意识里,明知道不对,但他还是希望它在身边。
这一阵折腾,再到夥房,人已经没有一个了。桌上放著煮好的粥食。
明城走到盛水的木盆边,洗了洗手,拧了一块干净的布,往龙游脸上扔,埋头坐在桌边开始喝粥。
龙游把蒙在脸上的布扯下来,看看布,又看看一声不吭的明城,笑呵呵拿布擦了脸。煤灰污渍除去,一张青春英俊的脸显山露水。龙游学著明城样子拿筷夹菜,虽然会使用,但是动作笨拙,想到昨晚某人频频掉菜的“壮举”,明城皱眉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扔进龙游碗里,眼睛却看也不看。
即使这样,龙游很开心。他聪明地知道,他的小道士不生他的气了,起码,没像昨晚一样被讨厌。
偷人东西会有报应的。
报应很快就来了。
山上的掷坤宫里来了几个趾高气扬的白袍道士,领头的是下巴快翘到天上的简飞。他踩著奉天观的门槛就开骂!
“贼窝里的人都给我听好了,快把偷果子的飞天贼给道爷交出来!不然,道爷我就不顾同门之谊,要砸观了!”
这一叫,把奉天观里在後堂偷懒的几个徒弟给炸出来了!
明达指著简飞的鼻子骂回去:“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素忘机身边的跟屁虫,小白眉你啊!你师兄素忘机怎麽没来?扔一只狗在这儿乱吠!”
“你!我师兄下山除妖去了,才没工夫见你们!”简飞恼得脸都红了,“你们竟敢偷我们掷坤宫的东西,无耻!”
明达不咸不淡地撇脑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东西了?”
“我们有看到一团黑影卷了果实,就直窜入你们奉天观!”小白眉不气馁地继续对阵。
“哦,那只能说明你们掷坤宫防守不力,随便一个毛贼就能得手。哪能人都没看清,就栽赃到我们奉天观头上?”明达睁著眼睛,强词夺理,那叫一个顺。
“若真是如此,敢让我们搜一搜吗?”小白眉不屑地扫了一眼奉天观众。小白眉身後的人附和。
怎麽能搜呢?就算师傅拿去给师叔的几只果子都已经吃掉,果核掩埋了,但是明城房间里还赤裸裸叠著几个啊。明达跨前一步,准备说话,明光已经先他一步站出来了。
“我们奉天观虽然比不得你们掷坤宫尊贵,也不是随便有人想搜就给搜的地方。”明光拔剑而立。
“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小白眉狰狞的扑了上去。
明城和龙游听见响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混战的场面,直觉就是加入己方队伍声援。龙游见明城动手,就撩袖子。明城看见龙游撩袖子,心里咯登一下,龙游的实力太可怕了,随便挥下手、动个念头,都可能会让眼前活物死物尽皆灰飞烟灭,不能让他胡来!顾不得招呼到自己身上的拳脚,明城扑过去拉住龙游的手。
眼看那些拳风腿影都要招呼到头上身上,明城躲避不开。忽然,一阵柔劲漫过来,劲气一荡,已经替明城挡开所有攻击。
在场的人都僵住了一般,动作被突兀闯进来的强霸劲气一阻,手脚再度自由时,混乱平息,人人看向走进来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明明刚才还在天边,一眨眼就在了众人面前,一色的白色道服,灰巾束发,是掷坤宫弟子的打扮。
为首的手里握著一把重剑,剑在陈旧的剑袋中,看不见剑鞘,只露出来的些微剑柄,可见上面古拙的装饰纹路,剑柄一头垂著同样陈旧的墨绿剑穗。
经年不见,持剑人和手中剑一样,锐气卸去,多了丝沈稳。来者正是掷坤宫鼎鼎大名的弟子,素忘机。
素忘机的眼神掠过殿中众人,并没有在明城身上多做停留,落在简飞身上。
掷坤宫弟子纷纷垂首,小白眉说话指著奉天观众,说话也不利索了:“师兄,我,我,他们……”
素忘机微蹙了下眉,道:“我在山上听说你妄自带著同门来闹事,就过来了。昆仑山上十八道门同气连枝,不过几个果子,值得你妄加猜测,登门作乱,坏掷坤宫和奉天观的同道之谊?”
“师兄,我……”小白眉还想辩解。
明达笑了:“小白眉还‘我’什麽?没听你师兄说麽?别说我们没拿,就算是我们拿了,不过几个果子,也值不得你吹眉跺脚,快快道歉,看在同道之谊上,我们奉天观也不和你们掷坤宫计较了。”
“你……”小白眉生气,又要被撩拨得跳起来。但是他忒听话,见素忘机摆手让他下去,就乖乖退到一边,用眼神愤愤盯回去。
素忘机径直对明光行了一礼,明光忙回礼。
素忘机道:“此次是我们失礼,劳烦对玄真子师叔递声歉,惊扰了众师兄弟的清修。我师尊日前提起,想请玄真子师叔移驾相叙,师叔若方便,掷坤宫随时相候。”
明光又回礼。
素忘机作别。经过明城和龙游面前时候,脚步缓了一缓,终阔步离去。一众掷坤宫弟子点头作礼,相随而去。
大殿内外又变得空荡荡的。
“切,耍什麽威风啊。”明达小声抱怨。
明城垂眸看了看手中剑上晃荡的紫穗玉葫芦,对身後的龙游道:“以後不要偷别人的东西了。”
“嗯。”果子是给人吃的,天生万物都是地上生灵的食物,有什麽偷不偷的?龙游不甚明白。但是明城说话了,是要应的。
“哎呀,小龙啊,就他们家小气,不就天生地养的几个果子嘛,没什麽偷不偷的,别什麽都听明城念。”明达叫起来。
“这次是我们理亏,素忘机是一点礼都没失……”明光若有所思地道,转而又笑,“好了,大家去後堂吧,师傅肯定等著训人了。”
“哇呀……”一听要被驯,明达又叫起来。
师兄弟一行推推搡搡走。
……那个人,刚才出手卸开打在自己身上的拳脚,却偏偏装作不认识,明明一看就是风尘仆仆,和同门从山下回来,偏偏说是在山上听见讯息下来的……真是……明城心里想著素忘机的一言一行,微微一笑,从素忘机身上,他从来感觉不到恶意。只是,不甚明白他所想。
“想什麽?”龙游问。
“啊?”明城惊讶抬头,对上龙游清澈的眼睛,只摇头,“没什麽。”
异种奇闻 40掷坤宫
玄真子没有发火,没有训徒弟,也没有应承入掷坤宫的邀请。
玄鹤的病情有些反复,玄真子不会离开。
玄真子自己不去,却把目光转到了明城身上,他一指小徒弟,说:“你去吧。”
明城抬起头,既没有表示惊讶,也没有表示抗拒。点头。
“为什麽叫他去,大师兄去也可以啊。”明达嘟囔,“又没说必须去,就算是说了,我们又没答应,凭什麽素忘机叫我们去,我们就去?”
玄真子眼刀子一扫。明达不说话了。
“他们既然邀请了,我们自然要赴约。不怕他们什麽。”明光笑笑,又加一句,“小师弟和素忘机有旧交,他们断不会为难他。”
每次提到素忘机,明光言笑之间总有些意味不明。明城对上明光近乎打量的眼神,他的大师兄,忽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这一个,仍旧是以前会傻傻憨笑的大师兄吗?
“我要一起去。”龙游低头,对明城说。
“你留在观里。”明城条件反射地迅速拒绝。
“龙游去,也无妨,多个照应。”又是明光说话了,“掷坤宫不会为难一个外人。”
简直像被谁附身了一样。明城看著熟悉的大师兄以一向浅慢的语气说著微讽的话,毫不掩饰眸中冷淡。
明达和明静喜欢龙游,明城看龙游却似镀著一层防备,连师傅都没有发觉龙游身上敛去的魔氛,明城却似知悉,这想法,另心虚的明城不安。
玄真子看了看难得出现僵持的徒弟们,沈默片刻,开口说:“一个去就够了。”
龙游还想说什麽,玄真子已经挥手让众人都下去了,留了明城一个人。玄真子说,素忘机的师傅叫玄英,是我和玄鹤的师弟,你的小师叔,他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我和玄鹤离开山门後,就没有再和他见过面,这次找我相谈,必是有要事,但,山下的事,我和你玄鹤师叔已无心也无力去管。你携了我的拂尘去给他,他就明了。
“是。”明城低眉垂首。
玄真子看了低头的小徒弟片刻,忽然问:“你喜欢当道士吗?”
明城不明所以,抬眸。除了大师兄奇怪,今天的师傅也奇怪,不仅说话正经,神情也似无限高深。
见明城不答。玄真子的神情像挥走苍蝇似地,继续语重心长:“我和玄鹤已经把路走尽了,我们不管事,你们几个却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路。道门有道门的规矩,如果有一天,你们觉得束缚想离开了,也不用管我们两个老头。”
“师傅……”明城跪了下来。
“人活一世,不过转瞬,怕得多了,路就难了。”玄真子摸著胡子走过明城面前,走出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
明城跪了许久,才站起来。
拂尘搁在桌子上,老旧得发黄。那些风卷云怒的岁月已经成为过往,它和他的主人都老了。
明城不甚明白玄真子今天说的话,隐隐透著机锋,又透著无奈和疲倦。
掷坤宫一行。对他来说,并不意味著什麽。
素忘机一出奉天观,就遥遥走在前头。
他功力高深,在林间行走,身影似狐魅一样飘忽不定。在他身後,众门人没有声息地默默跟随。
素忘机手里握著剑,眉头紧蹙。从奉天观出来,他就神情不善。
经年不见,本应淡忘。再相见,心中竟然陡生波澜。自己的道行,是这样浅麽?
虽然不在山上,但是多年来执掌权柄,宫中事无巨细都逃不过眼底。知道简飞去奉天观寻是非,已经在回山途中的自己就擅自改道,直接往奉天观而来。
卜入观,就看见他挡在另一个人面前,不顾危险,暴露生门,惶急地拉住人。若不是自己及时出手,血溅当场可以想见。
不见想见,相见不想见。素忘机刻意不去看明城,却是和站在明城身边的黝黑男子对上视线。
年轻人体格高健,浑身野气,虽然面目粗涩,但是眉鬓斜飞,周身蕴转著不可一世的气势。浑不似道门中人。就是这样一个人,近乎占有地环著明城的腰,不客气地对视自己,墨黑的眸中竟闪过冷厉的金芒,似护食的兽。
明城浑然无觉对方无礼的举动,轻靠在侧,这般古怪的亲昵场面,由不得素忘机不恼。素忘机不仅恼奉天观此遇,更恼对此反应过敏的自己。对明城,他心里一直有不明不白的暧昧感情,沈沈浮浮,缭绕不去。
师尊提起过一会玄真子,之前一直被他忽视,这次一并讲了。掷坤宫虽大,但是祖师爷爷、各位长老和师尊潜心道学,不理俗务,有事俱吩咐弟子去做,故大半的人心和权责都到了素忘机的手上。
若不是山下的魔祸……也不会惊动祖师爷爷露面,师尊重新理事。
千头万绪的事,事事让素忘机烦心。
“师兄,师兄……”简飞追在身边。素忘机一听他的声音,脑袋发紧,眉尖一蹙,在简飞开始絮叨解释之前,袖手拔地而起。风和云绕在他的脚边,素衣轻扬,身如疾剑,如行走在墨绿的树林之上。
一众弟子亦飞空相随。小白眉咒著奉天观几只扫把星,愤愤咬牙。
自昆仑顶上的玉倾宫拔峰入空之後,皇皇平地之上建立起来的掷坤宫就成了昆仑最高。
玉白色的宫殿高高低低,层层叠叠,长年缭绕云雾。明城捧著拂尘踏上掷坤宫的台阶,已经有两列宫中弟子出来相迎。
和巍峨浩大的掷坤宫比起来,山脚下的奉天观真的只是一只土包子而已。明城不明白他一个奉天观的小弟子来掷坤宫,值得掷坤宫摆出这麽大阵架吗?
掷坤宫外植著高耸入云的珍树,仰头都看不到树冠的尽头,开满花的树冠像飘飘渺渺的一幅幅云锦图,淡粉的莹白花瓣从天空落下,下一场绵延不断的花雨。石阶上铺陈这样的w色,让人都不忍踏上去。
明城看看脚边,自己每踩下一步,那些花瓣有灵性般,尘一样飘开去,不会踩到。抬起头,石阶的另一端,穿著宽道袍的掷坤宫掌门正含笑相迎,素忘机站在他的身後。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师傅真的只是玄英的师兄,这麽简单吗?明城不悦地大踏步上前。
异种奇闻 41归尘
掷坤宫的宗主白衣出尘,玉立在人群中。
明城看他姿容秀雅,虽不及玄鹤师叔好看,但面上亦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和自家的师傅师叔一样,这一位修习道行应该也已不止百年了。和自家的师父师叔不一样,这一位的功力更高,周身流转的精纯之气仿佛一层云雾一样绕著他,表情淡淡,身影淡淡,简直不像一个人,像一只幽灵。玄英的衣袂和头发无风自飘,只让明城觉得眼睛累。
这样一比较,自家两位长者平时精气内敛,过得更是柴米油盐,喜笑怒骂信手由来,修习也不尽当回事,不像修道者,像个普通人。
就连素忘机,站在这位宗主身後的掷坤宫弟子,也比他的师尊有人味……明城的目光落在久违的旧友身上,素忘机几经历练虽沈敛不少,站在他师尊身边,气质上的瑰逸和锋锐却更突出,俨然下一任继位者。
玄英待明城很慈祥,淡淡的眉目在扫过明城手中的拂尘,轻留一刻後就落在素未谋面的师侄身上。引著明城往宫中走。
明城很不自在,这个长得不老的小师叔,言谈举止偏偏端著老年人的架势,语声温和,但是问过几句後就流露出浓浓的疲倦和不经心。明城几次三番提到师傅,都被引开话题,明城捧拂尘捧得辛苦,他当做没看见……
明城没奈何,看向跟在後面的素忘机,素忘机避开眼光。
明城的耐心快被耗光了,巴不得交了东西就走,这掷坤宫这麽大,走到什麽时候才算绕完?旁边的小师叔还在源源不绝地灌输他诸般修习的法门。明城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只觉得和师叔师兄教的那些相似又不同,哪里入得了心。
掷坤宫的里面和外面一样华美,玉殿青纱,白石铺路,路边遍植奇花异草,这儿的花开得也比山下盛,没有一朵败的,假得像是用法术堆积起来的幻象。奇鸟珍兽也养了不少,奇怪的是,这些通灵的小东西在明城靠近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顿住不动,有的还瑟瑟发抖,明城一走远,它们就鸣叫著四散奔走,十分可怜。
明城莫名其妙。
玄英若有所思,别有所指地道:“前天凌晨,不知何故,宫里这些灵兽悲鸣不已,和此刻的慌乱倒有些像。它们在害怕……师侄身上可有带著厉害的法器?”
明城下意识看自己身上。手里一把发黄的旧拂尘,一袭灰扑扑的普兰色道袍,腰间系著绳子,多余的饰品都没有。
撞上素忘机的眼神,再低下头,哦,还有腰间的望山剑,望山剑的剑柄上还缀著紫穗玉葫芦……师傅说剑是祖师爷爷的祖师爷爷传下的道家宝贝,没理由会和仙兽相冲啊,至於玉葫芦,本为素忘机所有,这麽个小东西,不至於是玄英口中的“厉害”什物吧。
“望山剑……明城,可以借我一观吗?”玄英直直看向明城腰际的剑。
小师叔开口,怎麽可以说不,要看随便看。明城把腰侧的剑解下,这是一把不听话的剑,小师叔能看出什麽来吗?
明城瞅著到了玄英手上的剑,剑出鞘,黯沈无光,哪里是平日光芒闪闪的锋锐样子,此刻看上去,真是又钝又难看。
这柄蠢剑,还会装傻啊。明城在心里默咒,但是面上还是恭敬地不说话。前天凌晨,那不是龙游那厮偷果子的时间吗?老魔头动作粗笨,肯定惊到山间灵兽了。今日宫中这些灵物对自己既恭顺又害怕,八成是因自己身上沾染了龙游气息的缘故。
自从和龙游在一起後,无论是出里昆仑之时,还是在伏沂山之际,猛兽和妖灵都不会靠近自己。这特殊的情形,在人群里并没有出现。
玄英专注地看著剑,摸了一下剑身,他的指尖到处,呲溜溜爆出一串火光,玄英笑了笑,道:“剑上灵气更重了。”
玄英口中默念,指尖轻拂,马上就破了剑身的伪装,剑气暴涨,金光冲天,萦绕红咒。
玄英把剑归鞘,对明城道:“上面沾了血。适才为之清洁了一下。”
玄英想了想又说:“这把剑,是佛门之物。你以後自会知道它的来处。它隐没千万年,已有独立的灵识,认你为主,是你和它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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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丈夫跟情敌一起囚禁操玩(强制 1v2)、
欲女绘卷(nph)、
被自家超色的狗强奸,好爽....[完][作者不详]、
【崩铁乙女】总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