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 作者:风弄
也学那些人的腔调?都下内惩院了,还什么太子?母亲不知道咏善有多可恨,成了阶下囚还摆他的太子款,说什么我们受不起他跪,还说打他的铁杖要裹黄绫。哼,裹了黄绫就不是铁杖了?我一样打得他皮开肉绽。”
谨妃追问:“那他招了吗?”
咏升又哼了一声,悻悻道:“咏棋是他的心肝,要他把咏棋扯下水有那么容易吗?他挨了五十杖,还是不肯开口。我当时一咬牙,拿了铁杖就想给他脊梁上一下,不死也废了他,这是奉旨问案,他拒答问话,打死了也无处申冤。没想到那姓宣的五品官又钻出来捣乱,指天画地说什么刑部律典,我这样亲自动手就算私刑。后来连内惩院管事的小官也出来胡说八道,什么内惩院掌刑的不能随便换人。咏临那小于还趁我不注意冲出来,竟然用头撞了我胸口一记,真混蛋!”
谨妃心疼儿子,赶紧把嫩葱般的手伸过去,给他揉揉被咏临撞疼的胸口。
“咏临那惹事精在哪里都不是个好东西,淑妃教出来的儿子,一个阴一个霸,真真像足了他们母亲,活该关到内惩院去。”
谨妃骂了咏临一轮给咏升出气,秀眉又微蹙起来,和咏升道:“咏升,你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咏善招供才行,把咏棋也拖下水,你这太子位才真的有底。”
“知道了,这事母亲你要唠叨多少次才够?”咏升不耐烦,“我难道不想让咏善招供?他这太子不认罪,不废黜,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咏善已经下了内惩院,迟早要废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咏棋。”
“咏棋?”咏升不在意地冷笑,“他都已经废过了,还担心他干什么?”
谨妃正色道:“你这就大意了。废了就不可以再立?咏善下了内惩院,太子殿空出来,你父皇让谁住?咏棋!还按太子等级供应用度,凭这个,就知道你父皇现在对咏棋还疼惜。竟然把丽妃也放出了冷宫。那女人有多厉害,我可是知道的,在冷宫里都不安分,现在放出来,鱼入大海,谁知道她会不会揪住一个机会翻身,重得你父皇欢心,把自己儿子拱上太子位?”
咏升还是不放心上,摇头道:“母亲始终是妇人,就看重住的宫殿,用度多少。真正的实在东西不是这些,是奏折。咏善关起来了,父皇现在把代他批奏折的差事给了我,这就说明了父皇的心意。我朝哪个皇子能代皇帝看奏折?父皇不看中我,能把这么要紧的事交我办?”
谨妃一想,觉得他也说得有些道理,还是叮嘱道:“你也大了,自己拿捏吧。但我还是要提一句,太子之争,不是简单的,越保险越好,能让咏善把咏棋供出来,他们几个都栽了,你这位置才十拿九稳。”
“我当然知道。”
“你父皇心意恐怕还没有定,正估量着你呢,千万不要自满专横,小心办差,奏折上的事要千万小心。”
“母亲真是越来越烦人。”咏升躁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说的那些,我能不知道?昨晚在父皇跟前回来,还抽工夫看了一迭子奏折,十本里头,倒有三、四本是给太子求情的,真是岂有此理,太子无罪,岂不是把他关起来的皇上有罪了?我通通狠批,再敢上这样的奏折,看我不告他们一个侮辱圣君的罪!”
母子俩在房中密谈良久,对将来充满希望,又觉得时间很紧,为了日后,有几件大事是现在一定要抓紧工夫办的。
第一件,就是尽快把内惩院的咏善给处置了,若能把咏临一起摆平,那是再好不过。
淑妃现在软禁中,反而不好下手。
现在咏升已经有权看批奏折,外面的朝臣中属于谨妃一系的,要尽快提拔起来。
两人斟酌了大半个时辰,才从房里出来。
殿里的内侍总管吕有得早在外面候着了,赶紧迎上去,凑到谨妃耳边禀报,
“娘娘,太子殿那边有动静。”
“怎么?”
“咏棋殿下醒过来了,人一醒,好像疯了一样,大叫大嚷,叫得整个太子殿都能听见,听说后来还咳血了,人又昏沉过去。”
谨妃眼里光芒蓦然一跳,脸上不露喜色,只啧啧道:“看起来,咏棋这病凶险。”
吕有得谄媚附和道:“那是,咏棋殿下不足月生的,这两年下来,越发的不中用了,小的上次远远看过一眼,瘦巴巴的,风一吹就倒,怎比得我们殿下身体壮健。”
~待续~
太子(出书版)第五部 by 风弄
文案
在听闻咏善身陷内惩院,却不将自己出时,心痛难耐的咏棋才彻然大悟,原来自己已受他如斯至深。咏善的霸道、咏善的温柔、咏善的珍惜及放手,都是这么的令他感到甜蜜与留恋。
咏善、咏善,你还能接受我这迟来的……受恋吗?
父皇留给他最珍贵的,不是尊贵帝位,而是他温柔注视的这个哥哥。
咏棋是天赐给他的,是他帝王的孤寂一生最动人的礼物,也是最疼爱的父皇留给他的。
从此刻起,他已非太子,是真真正正的天下至尊,四海之主。
而咏棋……
第二十九章
一阵铜锁钥匙的轻微碰撞声后,内惩院的牢门被打开了。
咏临在牢房里早就等得心如火燎,看见牢门打开,忙问:“是太医来了?”朝着房门赶去,不料一眼瞅去,顿时停下脚,沉下脸问跟在太医身后步入牢房的孟奇,“孟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宫是天下等级最繁琐细密的地方,太医院的太医也分三六九等。像咏善、咏临这种母亲身分高贵的皇子,从小看病派的都是太医院中医术高湛的老资格,最低也是个七品冠带的御医。
今日咏善伤得厉害,来的这个中年太医竟然只穿着九品冠带,恐怕连太医院的吏目都算不上,也许只是个医士,比御医足足低了三个档次。
咏临怎么能不气?
“我哥哥金枝玉叶,诊治出了差错你赔得起吗?”咏临瞪眼喝道:“滚!把王老太医给我叫来!”沉脸,样子凶得可怕。
大概三十来岁的太医和旁边帮忙提小药箱的小内侍吓得往边上一缩。
孟奇走过来道:“江中王,这里犯人有伤病,一律请宋太医看诊。”
“不行,我哥哥惯了让王太医看诊。区区一个医士,凭什么给太子诊病?”咏临下肯让步。
没想到,孟奇也是个软硬不吃的,既不动怒,也不怯惧,冷冷道:“小的再说一遍,请江中王听清楚了,内惩院有内惩院的规矩,凡犯人伤病,只有宋太医看诊。江中王要是不肯让宋太医给太子看诊,小的就请宋太医走,但绝没有别的太医过来。看,还是不看,江中王给句话吧。”
“你……”咏临气得一噎。
孟奇不管他要杀人的目光,两手垂下,等着咏临决定。
“过来吧。” 一个轻轻的透着虚弱的声音,从牢房的另一边传来。
“啊!”咏临惊叫,“哥哥,你醒了?”赶紧跑过去。
咏善脸色白中透青,微睁开眼,靠着咏临搀扶,略坐起半身,唇角逸出一丝苦笑,“蠢材,这关口,和人家太医计较什么?”
咏临气愤道:“哥哥,没见过这么作践人的,哥哥好歹也还是皇子,伤成这样,他们随便从太医院里拿个不成气候的医士敷衍!”
“你怎么知道医士就不成气候了?”咏善笑着低声数落弟弟一句,猛地一顿,俊脸掠过一丝痛楚,瞬间恢复淡然,声音提高了一点,“宋太医是吗?请到这边来。”
宋太医领着提箱小内侍,到了床前,给斜挨在咏临身上的咏善行礼,小心翼翼问:“殿下,下官先给殿下请脉,再查看伤口,如何?”
咏善含笑颔首,伸出右手。
咏临半边身子撑持着咏善,一边轻手轻脚帮咏善挽起右袖,一边还是忍不住朝太医瞪眼,森然道:“你请脉仔细点,听准了才下评断,这可不是寻常病人,我哥哥金枝玉叶,朝廷储君,出了一点差错,九族的命赔上都不管用。”
“咏临。”咏善低喝他一句,抬起头,对宋太医淡淡道:“别理会江中王,他就这脾气。医者父母心,太医凭本心看诊就好,过多犹豫,反而不足。”
“是,是。”宋太医连连点头。
他因为身分不够高,虽然进了太医院,却很少给皇子贵妃们看诊,曾听人说过新太子咏善尖锐刻薄,是个极严峻可怕的人。不料今日亲眼见了,着实很有太子气度,咸淡从容。
于是收摄心神,跪在床边请了脉。
又请咏善褪衣,审看行刑伤口。
咏临掀开咏善里面的白衣,虽然早有准备,心里还是猛地一跳,咏善背腰处一片青紫瘀伤,不少地方打裂了,血污凝成一块,惨不忍睹。
咏临心酸,眼泪大滴大滴淌下来。
咏善察觉,勉强扳着脖子,往上看他,轻笑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这算什么?”
咏临知道哥哥不想自己伤心,咬咬牙,举起袖子把眼泪抹了,哽咽道:“哥哥,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
咏善不知想起何人,神色黯然,怔了一会儿,强笑道:“你可要说到做到才行。”
宋太医小心看过咏善伤势,帮咏善暂时把衣裳盖上。
咏临问:“开什么方子?这伤磨快点敷药才行。”
宋太医问:“太子最近夜里有口干、心肺焦躁的症状吗?”
咏临急道:“这伤今天打的,关最近什么事?”
咏善目光微微扫过去,阻止咏临发脾气,对宋太医道:“最近是有点口干焦躁,怎么?”
“太子的杖伤,只是皮肉伤,太子向来习武,身体强壮,些许外伤,敷点药就好,并无妨碍。只是……”宋太医斟酌一番,战战兢兢道:“只是据下官看,太子除杖伤外,还有劳神过度之虞:心里事情太多,忍熬得过分了,万一埋下病根,倒是个大患。”
咏善惊疑地打量他一眼,心忖道,此人有大才,怎么在太医院混成这样?
一边思忖,一边缓缓点头,“太医说的是,人大了,忧虑就多。”
咏临听见什么“埋下病根”,又什么“大患”,也紧张起来,“既然哥哥说是,那就是了。那怎么办?”担心地追问道:“太医快点开个方子,把这病根给堵庄。”
宋太医道:一太子思虑周密,心太细了,性情隐忍,都积着,郁气自然会压在肺腑中。现在年轻强壮,还不要紧,就怕日后郁气积聚太甚,伤到根本。”
咏临大急,“那怎么办?你直说嘛。”
“医道上,常服灵芝清汤,可以起一些消散作用。”宋太医道:“不过根本上来说,总要殿下自己想开一点,别太难为自己才好。”
咏善心底咀嚼他的话,脸上淡淡道:“多谢指教。请开方子吧。”
宋太医写了方子。
咏临在旁边等着,一等他写完,就托起来看了一遍,皱眉道:“这是开的去瘀止血的方?”
“是。两个方子,一个内服,去热毒,一个外敷在伤口上.都是应对杖伤而下的方。”
咏临办事从来都是粗枝大叶的,但自从进了内惩院,长进迅速,拿着药方又来回看了看,皱眉问:“不是说哥哥要常服灵芝吗?怎么不见灵芝?”
“殿下,”宋太医恭恭敬敬道:“灵芝名贵,下官只是区区医士,不能擅开,再说,下官这是给内惩院看诊,就算开了,内惩院的院吏拿着方子去太医院取药,恐怕也取不着……”
“内惩院又怎样了?”咏临一听就明白了,勃然大怒,“不给我哥哥派老太医看病,还不许人用药,这不是要活活逼死人吗?你只管开方子,我看太医院哪个老混蛋敢不给!”
“咏临!”咏善低喝,“这是小事,不许胡闹。”
“哥哥……”咏临还要再说,被咏善瞪了一眼,只好忍下这口气,把那方子塞回给宋太医,“不给灵芝就算。不过,外敷那个药,你再给加一道,上次我骑马跌下来伤到胳膊,父皇曾经赐过我一剂九月国贡来的九月珍珠茯苓霜,涂在伤口上很舒服,立即就能止疼。你叫太医院弄点那霜来,给哥哥伤口止疼用。”
宋太医面有难色。
咏临竖起浓眉,“怎么?这也不行?”
咏善看宋太医的神色,已经大概猜出来,叫了一声,“咏临,你给我坐到这边来。”把咏临叫到自己身边,才对宋太医道:“无妨,就按太医的方子办。劳烦了。”
宋太医感激的一躬身,赶紧和小内侍出去了。
“喂!我要的九月珍珠茯苓霜……”咏临叫也叫不住,又被咏善拉着,追不上去,眼看牢门匡当一下锁起来,满心气恼,转头对咏善道:“哥哥你护着这些人干什么?一个个黑心黑肺,落井下石,没一个好东西!等我日后出去了,看他们怎么个下场!”咬起牙,拳头捏得骨骼咯咯作响。
“你错了,各司其职,他们按规矩来,有什么错?内惩院就是牢狱,你听说过牢狱里的犯人还张口要灵芝要贡品的吗?是你自己不识趣,不能怪别人不给你面子。”
“可……”
“可你好歹也是皇子,对吗?”咏善冷冷道:“龙困浅滩,是龙自己无用,被小虾戏弄,也是咎由自取。何况人家并没有戏弄你,确实国家有制度,内惩院关的都是功勋宗亲,人人都像你一样,岂不乱七八糟了?” 咏临被教训一顿,耷拉着脑袋,半天没吭声。
咏善看弟弟这个样子,想起他也是为了自己,心肠不由一软,声音温柔了一点,“被骂得不服气?”
咏临坐在床边,垂着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哥哥,我真不明白,父皇怎么这么狠心,他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他忽然问出这么一句,咏善觉得心头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似的,一股说不出的孤清苦痛,凝思多时,才扬起嘴角,透出一丝苦涩,幽幽问:“咏临,你也读过老庄,知道什么是圣人不仁吗?”
咏临一愣,“哥哥,你说什么圣人不仁?”
“物竞天择。”咏善感慨。
四个字,沉甸甸。
如天下四方,最沉,而又最令人不知该哭该笑的冥冥。
咏临问:“什么是物竞天择?”
“你问我,我问谁呢?就算太傅,也未必能说得清楚。”咏善仰头,淡淡一笑,“沉住气,我们哥俩慢慢瞧这场好戏。”
大雪过后,每年最重要的节庆即将到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每朝每代,君王们都格外重视春节。这个节日代表了新春的开始,万物轮回,再次离开苍茫冬天,跨入新的一年。
但是这一年,眼看大节将王,皇城上下却始终被阴霾疑虑笼罩。
朝局,不稳。
没人敢把这四个字说出口,但大臣们的脸上,都透着不安的神情。
谁有心思准备过年?
这两年,为了太子位,栽了多少人。
前年,大皇子咏棋栽了,丽妃外戚一族,通通连枝带叶地倒了大楣。
今年,刚立起来的新太子咏善,登上太子宝座才几天,皇上一个不喜欢,二话不说就把太子下了内惩院。
炎帝诸子中,若论能力,实以咏善为最佳。
谁想到这个二皇子心思周密,办事厉害,竟然也和头一个一样,不足六月就栽了个大跟头?
虽然还没有正式废黜,但皇上要铲除太子势力的手段已经露出端倪,淑妃被软禁,连带江中王咏临也被栽个罪名,关进了内惩院。
五皇子咏升借着代阅奏折的便利,趁机大肆提拔自己人,打压淑妃娘家人,做得又快又狠,不是找茬就是不留情的申斥,几乎每天淑妃娘家都有人遭殃。
不但如此,即使和淑妃没有关系,但曾经上奏为太子咏善求情的大臣,一律都招惹了五皇子嫉恨,没一天能舒坦。
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要立五皇子当新太子?
可是又有消息,说皇上对曾经废黜的旧太子,也就是大皇子咏棋非常关心,三番两次派人探视重病的咏棋,还常常赐药。
皇帝自己已经病了几年了,太子的事却一直令人放心不下,立了,废,再立一个,转眼又关进内惩院。
看似平静的薄冰下,潜伏汹涌急险水流,一旦冰破而没有找对落脚点,随时会吞噬人命。
万一炎帝忽然撒手,江山社稷,到底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横亘在每个臣子心上,却绝没有人敢问出口。
体仁宫里,地龙燃到最暖,外加宫殿四边角上明火炉子烧着炭,却仿佛还是无法温暖到床上的炎帝似的。
蜡黄的脸,透着重病人才有的青紫。
说话的声色,也疲累虚弱。
“大臣们都在担心朕什么时候忽然撒手去了,是吗?”
王景桥倏然一惊,从赐坐的绣墩上站起来,躬身道:“皇上病中应该静养,病好了臣子们自然安心,何必说这种不祥之一言?”
炎帝哂笑,“都这时候了,少说吉利话,我们君臣,还是多说两句实在话吧。别站着,坐,朕看你要仰着脖子,太辛苦了。”
王景桥这才缓缓坐回去。
炎帝问:“咏临最近如何?”
王景桥欠欠身,答道:“咏临殿下本色不改,精神旺盛如往日,听说常常骂差役们伺候不周,内惩院众人个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都怕到他那牢房里去。前两日,咏升殿下再次提审,咏临殿下脾气上来,差点把咏升殿下撞下台阶,幸亏被众人按住了。”
“咏善还是一字不答?”
“是。”
“没有供出任何人?”
“是,殿下一字不供,不愿牵连任何人。”
“咏升这个主审欠缺火候,看来要加紧严审才行了……”
殿内蓦然沉默。
老太傅像什么东西在心上沉沉地撞了一下,浓稠的血仿佛涌上喉咙,却又强逼着要咽回去。
空气凝成一朵朵无声乌云,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默默挣扎片刻,王景桥咬咬牙,哆嗦着老腿站起来。
“皇上,”颤巍巍跪在地上,虽有地龙,寒意还是直渗膝盖关节。王景桥的声音陡然高得有点凄厉,瞬间停顿下来,喘息几口气后,才沉抑地道:“太子,不能再被提审。”
“怎么说?”
“五皇子下手不知轻重,大刑加身,牢狱中无医无药,想起太子处境之险恶,老臣无一刻不如坐针毡,心如刀绞。”王景桥字字深沉,膝行向前直到床边,抖着花白胡子道:“太子乃国之根本,万一真的耽误在内惩院,天下怎么办?皇上、皇上,您天纵英明,烛照万里,心里明镜一般,您就大发慈悲吧!老臣……老臣实在担心……”
炎帝蜡黄的脸拉下来,不怒自威,冷笑道:“你担心什么?朕立他为太子,雷霆雨露,均赐予他。究竟为什么栽这个跟头,他太子殿下心里也跟明镜一般,不但不悔悟自责,反而桀骛不驯,对钦差主审来个一字不答,简直可恶!要朕大发慈悲?他给过朕半级台阶下吗,怎么大发慈悲?”
王景桥当咏善太傅多年,早把这学生视为江山未来之主,今日既然炎帝把话说开,知道再不掏心窝地说话,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王景桥连连磕头,老泪纵横道:“皇上说的这些老臣都有风闻。恕臣直言,国家重器,社稷大事,区区宫闺内情与之相比,算得上什么?汉宫淫乱,帝王嗜癖断袖历来史书有载,却无损汉武帝挥军逐匈奴,振奋国纲之英名。天下岂有完人?太子才十六,沉着稳重,聪颖勇毅,知人善用,众皇子中无有可媲美者,偶有不佳处,皇上略施惩罚,自然也是应该。可若有个闪失,璞玉毁于牢狱之中,到时候错恨难返,情何以堪啊?”说罢,抱着炎帝裹着绸被垂在床边的腿,放声大哭,伤痛动人。
炎帝默然,让王景桥抱着自己的腿痛哭流涕,好半天,才呆板着脸道:“太傅起来吧,国家大臣这副模样,有失体统。”
“皇上……”
“朕累了。这事也不必再说,你先退下吧。”
“皇上!”
“退下、退下。”炎帝叹了一声,召来侍从,“把老太傅好生扶下去,外面风大,他出了一身汗,不宜吹风。取朕的锦袍来给他穿上,再送他回府。”
内侍们赶紧应是,左右上前把跪在地上的老臣子小心翼翼扶起来。
王景桥看这阵势,知道说不下去,抹了一把眼泪,只好向炎帝行礼告辞,在内侍搀扶下颤着背影离去了。
炎帝看着王景桥出去,殿门重新关上,四下无人,幽幽长叹一声,才道:“出来吧。”声音充满倦意。
后边帘子掀开,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居然是头发花白,极受炎帝信任的陈太医。
炎帝叫他把椅子挪过来,靠着自己近点坐了好细谈,叫着他的字道:“炎翔,王景桥的话,你都听到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皇上家事,臣……哪有资格妄言。”
炎帝苦笑道:“提策在你,决断在朕。这事朕心里约莫有底,你尽管说吧,朕想听听。”
陈太医听皇帝这样说了,坐直身子,开口之前,着实深思了一番,才道:“皇上既然要臣说,臣就照实说了。王太傅的话,字字都是谋国忠臣之言。”
“嗯,说下去。”
“太子咏善,不但是皇上,也是众臣心中看好的人选。臣从前只觉得他有勇有谋,果断利落,没想到还有三处了不得的性情,令人折服惊叹。”
“哦?”
君臣相处几十年,推心置腹,陈太医的为人低调内敛,从不轻易夸人,今日忽然对咏善如此推崇,赞誉之高,连炎帝也有些惊讶,沉吟片刻,似笑非笑道:“不但有了不得的性情,而且竟有三处之多?你说来给朕听听。”
“一,是沉。”陈太医侃侃道:“太子耐性过人,处惊不乱,有君子之风。以太子之尊,忽然被关入内惩院,面对谋杀重罪,拷问严刑,举止进退一步不错,没有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没给人落下一个把柄,甚至没企图往外送过一封书信,联络亲友旧属,暗中谋划其他,一心静等皇上的动静。如此沉得住气,实在难能可贵。老臣斗胆,说句不好听的,这事要落到同样年纪的皇上身上,也未必能够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
能当面拿皇帝来做对比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老臣了。
炎帝不以为忤,反淡淡一笑,“第二呢?”
“第二,是抑。”
“何解?”
“皇上,这位太子,能吃苦啊。”陈太医深深看了炎帝一眼,感叹道:“这些年,臣受皇上嘱托,时时留意皇子们。咏善殿下外面冷峻刻薄,内里烈如火焰,辛酸苦辣吞入腹中,受尽诟病而毅然处之,吃多少苦头,也是一声不吭的。这一点不容易,多少大人也做不到。社稷交给会享乐的人,天下遭殃,社稷交给能吃苦的人,天下之福。皇上若不是看中咏善殿下这些秉性,怎会仅仅为了给他立太子少一点话柄,就舍得狠下心,把无辜的大皇子硬捧起来,又咬牙打下去呢?”
提及旧事,炎帝平板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表情。
像为了不在臣子面前失去矜持,炎帝把头侧了侧,朝着里面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朕虽不是个好父亲,这些孩子的性情多少也知道。咏善既懂事,又不懂事,哪知道朕这老父为了他日后,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偏偏要撞到这上面来,还硬撑着不低头。他在内惩院里,哪怕有一点回心转意,断了妄念,朕立即放他出来,把咏棋打发回封地。他们两个都好好的,岂不圆满?一字不答,死心塌地护着咏棋,这不是朕要他受罪,分明是他自己要受罪。”怅然长叹一声。
陈太医顺着炎帝的话道:“太子殿下这一字不答,虽是最惹皇上不快之处,却也恰是令老臣极为赞服的第三处了不得的性情。”
“倔强?还是不知死活?”
“善。”
“什么?”
“善!”陈太医声音略提高一点,隐有金石之音,昂然道:“一字不答,默守乾坤,是保全咏棋殿下,又何尝不是保全别人?否则,太子一开口把咏升殿下拉下水,事态更加恶化,父母兄弟,天家手足,立即就起风波。太子用心良苦,善心善行,不负皇上为他取的这个“善”字。此为圣人不仁,不以一己为私念,胸怀广阔,庇护天下万物之大道。”
炎帝失笑,摆手道:“天下的好话,都让你用到他身上了。朕问你,王景桥是不是和你私下碰过面?”
陈太医当即站起身来,跪下答道:“确实见过,王太傅对太子呵护,是尽他太傅的本分。皇上身不出体仁宫,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明,臣子们的事,丝毫瞒下过皇上。”
“哼,外面给咏善求情的奏折堆得如山高,全被咏升挡下了,他只道朕胡涂,什么都不知道。连你们这样的老臣也对朕耍花样,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理,也不知咏善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教你们这样死心塌地。”
炎帝了解陈太医,陈太医又怎会不了解炎帝。
听炎帝语气微带怒意,也不着慌,只低着头道:“臣只是担心……”
“太子羽翼丰满,至少朕身边就一堆人帮他喊冤,有什么可担心?你下去吧。”
陈太医欲言又止,想了想,磕头道:“老臣告退。”行礼后径自退了出去。
炎帝坐在床上,良久没动弹。
最后,眼角抽了抽,抬起眼帘,沉声道:“吴才。”
在殿门外伺候的吴才赶紧进来,小步到床边,俯下腰屏息问:“皇上,有什么吩咐?”
“咏棋最近怎样了?”
吴才皱了皱眉,小心地答道:“小的奉旨去探望过几次,咏棋殿下病得越发沉了,丽妃娘娘衣不解带守在床边,人也瘦了一圈。”
“咏棋没说什么吗?”
“没有。”
“是无话可说?还是说不出来?”
“这……”吴才犹豫片刻,才低声道:“依小的看,殿下是有话想说,只是病得太厉害了,连说话的劲也没有。每次小的过去探望,他躺在床上,直淌眼泪,还有一次拉住小的袖子,嘴唇颤了半日,终究没说成。娘娘说,殿下是积弱之症,开口说话易损元气,所以小的也没敢太耽搁。”
炎帝眸子微沉。
“皇上?”
“吴才。”炎帝忽道。
“小的在。”
“去库房,把振北将军新献上来的长白山老蓼挑两株好的,赏给咏棋。”
“是。”
“你亲自拿了东西去,再看看咏棋。明白吗?”
“小的明白。”
炎帝吩咐完,吐出一口气,困乏地挥挥手。
吴才领旨退下了。
第三十章
太子殿弥漫着死寂般的愁惨。
丽妃从冷宫出来,守在咏棋床头,日日垂泪,竟比在冷宫时更为憔悴。
清怡实在看不下去,又劝又求,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把丽妃请到侧屋榻上躺一会儿。
自从咏棋病倒,时醒时晕,昏沉时气若游丝,偶尔脑子清明,就拼死拼活哭喊着要去见父皇,凄厉惨然,弄得这太子殿里谁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清怡亲自将丽妃安顿下,直起身来,眼前花了花,差点膝盖一软栽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也撑得辛苦,却不得不强撑,幽幽叹了口气,走到咏棋躺着的房里,召了宫女小薇来,嘱咐道:“我有事出去一会儿,好好看着殿下,千万不要疏忽。”
再三叮咛了几句,才出门到了殿外。
门角处远远站着一个小内侍,早等了多时,在风里冻得缩手缩脚,瞅见清怡出来,赶紧迎过去,站在墙根下哭丧着脸道:“姑奶奶,好歹早点出来,差点把人冻僵了。”
清怡压低了声音,“东西呢?”
小内侍看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到她手里,一手接过清怡递给他的一包银子,边往怀里塞,边道:“要小的说,这安魂散只是宫里寻常用药,去太医院随便找个太医,只管问他们讨就是,姑奶奶何必费这么多周章?私相授受,小的也常心惊胆跳的。”
“各殿问太医院要药,剂剂都有详实记录,这么大份量的安魂散,我要能问太医要,用得着找你?”清怡警告地横他一眼,“收了钱就走,别问东问西的。”
当下把买来的安魂散小心揣在怀里,进了太子殿。
转入房里,顿时浑身一僵。
床上空空的,只剩掀开的被褥,躺在上面的咏棋却不见了。
清怡大急,一转身,刚好瞅见宫女小薇端着茶从廊下匆匆过来,着急地问:
“殿下泥?你把他弄哪去了?”
小薇探头进房里一看,顿时脸色发白,嗫嚅道:“殿下刚刚醒了,说想喝热茶……”
清怡挥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刮子,茶杯匡当一声砸在地上,冒起一股热气。
“蠢东西!殿下要喝茶,没嘴吗,就不会叫别人去沏!再三叫看好了……”
“清怡,外头怎么了?”
忽然,丽妃的声音从隔壁房里传出来,看来是被砸茶碗的声音惊醒了。
清怡忙道:“没什么,娘娘。”
话音未落,旁边的木门咯吱一下开了,容色枯黄的丽妃走出来,扫了挨了一耳光的宫女一眼,叹道:“骂人也不看看地方,这样吆喝,把咏棋吵醒了怎么办?”说着便往咏棋房中挪脚。
清怡伸手要拦,已经来不及,丽妃目光一触到空空的床褥,顿时一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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