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性不改 作者:十二念
别。
之後陈霆开始沿著公交路线,一站一站地找地方张贴寻人启事,同时拿了欧阳晓照片一路问过去。可惜不能像别人找儿子或是找伴侣,可以心碎欲绝地对路人说,这是我爱人,他离家出走了,你要是看到他,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陈霆只能有些可笑地告诉他们──这是我朋友。
直到凌晨时分,张浩翔早就撑不住了,而陈霆好像永远不会累,一连找了学校附近几条街,并且看样子还想继续找下去。
半夜三更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徘徊,显得他好比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脚麻了就在路边石墩上坐著歇歇,困了就找张长椅在上面躺个十分锺。
本来以为这种情况下会睡不著,可是疲倦和灰心让他坐了小半会儿就睡了过去。
然後他做了个梦,梦中他在一处有风穿过的地方,前面立起一道长长的没有边际的栏杆。
欧阳晓正背对著他坐在栏杆上,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形单薄地在风中摇摇欲坠,让他随时都会被这阵风吹散般飘忽不定。
陈霆心急地想要大声喊他回来,声音却莫名梗在了喉中,始终无法把话说出口。
然而欧阳晓就像听见了一样,转过头来静静望著他。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又见欧阳晓微微张了唇,似是对他说了两个字。
陈霆什麽都没听见,他不得不吃力地喊,欧阳,我听不见……
欧阳晓没再开口,忽地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瞬间就在眼前消失了踪影。
“欧阳!”陈霆猛一下从梦中惊醒。这时发现天已经亮了,头顶上是一张受了惊吓的脸。
“你梦见什麽了,”张浩翔不停地拍胸口压惊,“张嘴就喊欧阳,还喊那麽大声。”
陈霆抹去额上的冷汗,表情懊悔地说:“他跟我说了两个字,我没听清。”
“两个字?”张浩翔想了想,“就是‘陈霆’吧?”
陈霆不确定,急忙站了起来:“我梦见他好像在楼顶,我今天去那些地方找找看。”
“救命,”张浩翔最受不了迷信这玩意,“你找归找,能不能别把神棍那套也学了。”
才说完这话,就见陈霆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整个人都被挖空了一样。
“不是陈霆……”
张浩翔又被他吓到了:“什麽不是陈霆?”
他忽然醒悟,那两个字不是“陈霆”。
而是──
“救我。”
end if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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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转眼到了第三天,欧阳晓仍然毫无音讯,何琪再也做不到在家傻等。
“你们真的在办事吗?啊?!”她冲进所里逮住个民警责问,“都过去两天了!怎麽可能找不到?!他走的时候身上又没带钱,一个人两条腿还能走多远?!你们到底都干什麽吃的?多分配些人手去找啊!”
民警大叔一脸为难:“你要相信大家正在全力搜寻,录像今天也会扩大调用区域,一定尽快给你找出孩子下落,你就回家耐心等消息吧。”
可何琪哪儿甘心就这麽回去:“你们把他找回来了,我当然会跟他一起走!”於是任人劝不来也赶不走地赖在了局里。
民警不得已喊来了欧阳远文想让他把人带回家。可是欧阳远文说了几句完全没效果,而且他也懒得管何琪爱走不走,干脆就推托给了薛瑶负责,自己则在一旁打电话。
薛瑶过来後寸步不离地陪在何琪身边,何琪看著她更觉心酸得难以言喻,握著她的手频频念叨:“要是他先遇上的人是你,说不定他喜欢的就是你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霆刚好走进来听见这话,脸色难免有了些变化,不过本来他就憔悴得面目灰败,那点脸色自然显不大出来了。
欧阳远文这才有空放下电话:“你来干什麽?!”无论何时只要看到陈霆,都能让他所有沈稳都成了摆设,“以为在这里我就不敢揍你了是不是?给我滚!”
结果被骂那个没反应,薛瑶反倒吓得一抖,战战兢兢地举了下手:“是、是我让他来的……”
“我来看录像。”陈霆老实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什麽情绪。这两天他都跟薛瑶保持了联系,所以一听薛瑶说下午要看监控录像,他还揣著一叠寻人启事就赶过来了。
可欧阳远文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这人活该就是他眼中钉。
“我让你滚!”他冲到陈霆面前将那叠纸抢过来扔了,“你还有脸找他,要不是你他也不会变成那德性!这次他要是出什麽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何琪突地起身对欧阳远文大叫,“你不是说要打死他吗,他现在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你该高兴了吧?!告诉你欧阳远文,他要是出什麽事我第一个找你陪葬!”
“吵什麽吵!都当这里是菜市场呢?! ”民警大喝一声警告他俩,“在这地盘一口一个谁不放过谁,你们是多怕以後吃不上牢饭?!”加上刚才被迫听了些八卦,他正腹诽这家人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也难怪儿子受不了要离家出走,忽然办公室的电话突兀地响了。
他接起来应了两声,放下後对大家说:“在南城区马路监控里有发现。”
“南城区?!”想到从这儿打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何琪以为他们找错了人,“他怎麽可能跑这麽远,再说前两天一直在下雨……”
“不确定是不是他,还需要你们去指认。”
陈霆嗓子发哑地问:“录像在哪儿。”
录像时间是今天凌晨五点,一段十字路口处刚好转了红灯,这时有个白色背影出现在镜头里,竟是大半夜站在路边默默地等绿灯。
“是他!”根本不需要看正面,何琪已经足够确定,“是他,就是他!”
陈霆仍然死盯著屏幕,看著里面那个人明明等过了红灯,却又等到绿灯开始闪动,还是没有穿过那条马路。
直到十字路口另一头开来一辆货车,才见那个人终於有所反应,似是犹豫不决地向前迈了一步。
陈霆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但那人并没冲出去,而是再次停下了脚步,待车辆贴身而过後才快步通过。
他後怕地吸了口凉气,又听见电话声响得人心惊慌。
“南桥?南桥附近?”民警大叔激动地握著话筒一溜儿“好好好”,“有人看见他在南桥附近,现在那边已经派人过去找了。”
何琪一听又忍不住掉眼泪,抓了民警的手不停地道谢:“谢谢你们,谢谢……”连欧阳远文也难得表情松动了些,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头。
相比陈霆十足变成了个傻子,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呆相。
薛瑶看著他还怪吓人的,笑笑地推了他一把:“傻了啊,人都找到了,你……”可没能把话说完,这时有人手机响了。
何琪愣了会儿,迟钝地拿出自己手机一看,发现来电显示竟然是欧阳晓。
民警大叔迅速说了两字:“公放!”
何琪原本还没意识到什麽,却被他这一脸严肃吓得手脚都在哆嗦,急忙在指示下按了接听。
“晓晓?”
手机另一边沈寂了几秒,才听对方哑声喊她:“妈妈……”
如果不是被喊作妈妈,何琪根本认不出这道干涩的声线属於自己儿子,这让她前一秒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在这一刻生生被打回了原形。
“晓晓你在哪儿?!担心死妈妈了,你快回家啊!”
欧阳晓没有回答她,哽咽地又唤了声:“妈……”
“妈妈在这里啊!晓晓,妈妈在啊……”何琪被他这一声声喊得心都要裂开,“告诉妈妈你在哪儿,妈妈马上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扬声器只是传来欧阳晓似要透不过气的哭声。
“妈妈……我改不了……”他几乎无法完整说出这麽简单的一句话,“我真的、改不了……妈──”
何琪顿时心痛得大哭出声:“改不了就不要改了!不要改了,妈妈再也不逼你改了,只要你回家!晓晓,求你不要做傻事,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晓晓……”她几近崩溃地不停喊儿子小名,“求求你回家吧……晓晓,听妈妈话……”
那边没再应话,只能隐约听见几声压抑的呜咽。
民警马上找来张白纸写上:“拖住他!”
何琪还没办法稳定情绪,耳边忽然听得一句:“对不起……”
只不过短短三个字,何琪却再次听得出来,这三个字并不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此刻电话另一边安静得令人心慌。
“晓晓?”何琪害怕到都忘了哭,身上一阵阵打起了寒颤,“晓晓?!你不要吓妈妈……不要吓妈妈啊!晓晓!”
陈霆一下冲上去从何琪手里夺过手机,眼看著手机显示了通话结束。
何琪如同彻底丢了魂,整个人被击垮了一样瘫坐在地上。
陈霆没说话,突然掉了头就往外跑。
似乎猜到他想干什麽,薛瑶拉住他:“你现在过去能比警察快吗!”
“那你让我怎麽在这里等!”他用力甩开薛瑶,一个人冲了出去。
跑出门口那一刻才知外面下起了雨。他在雨中全速奔跑起来,到马路边上招手截车。
可惜最终没能截到车子,只等来了薛瑶给他的一通电话。
就听她在那边哭个不停,话也说不连贯了。
“找到……欧阳了……”
他却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他……跳了南桥河……”
看著面前雨水连成线落下来,陈霆眨了眨眼睛,指尖一片冰凉。
欧阳晓被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虽然发现得及时,不过因为南桥河水深,再加上河水浑浊,河岸又陡,救援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负责救人的民警说起这个就叹气,说当时简直是看著他往下跳,只差了那麽几秒没拉住。又说正常人溺水时总要挣扎会儿,没想到欧阳晓跳下去便沈了,等他捞到人时都过了好几分锺。後来送到医院连血压也测不到了,大家便以为肯定救不回来了。
何琪一行人赶到医院时抢救还没结束,只能一边听民警复述当时情形,一边绝望地等待最终宣判。
张浩翔晚了半小时赶来,看见手术室外一片死寂,陈霆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低垂著头毫无生气。
又过好些时候医生才出来,何琪没等到人说话就快支撑不住了,脸上血色全无地盯著医生看。
“算是救回来了。”
可大家还来不及欢呼,医生又告诉他们情况不太乐观。毕竟沈水时间太久,大脑损伤不可避免,再说河水比较脏,可能还会出现肺部并发症。而且病人现在陷入了浅昏迷,一切预後还要等人醒了才能得知。
昏迷至少意味著还有醒过来那一天,至少能告诉自己这个人还活著……陈霆到了这一刻才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中活了过来,眼神里好歹有了点儿人气。
但欧阳远文没少惦记他,直接对他一盆冷水浇过去:“你给我滚,以後别再让我见到你。”
这语气听得张浩翔脊梁骨生寒,还没想好要不要劝陈霆回去,突然就见旁边窜出一抹身影,动作快到他都来不及意识是谁,眼前的欧阳远文已经被人狠狠推到了墙上。
欧阳远文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惊慌的样子:“陈霆你!”
“你为什麽就不能放过我们?!”陈霆拽紧了欧阳远文的领子,“你把他逼死了就满意了对不对,宁愿要个死儿子也不要他是个同性恋?!”他从未有过这种冲动,竟恨不能将这个人杀了,“你没听他说改不了吗?!他改不了!你再怎麽逼我们还是改不了!”
欧阳远文听完没作声,但也不似妥协,只是习惯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乱了。
张浩翔走上去将陈霆拉开:“好了,去洗把脸。”
陈霆咬了咬牙,才逐渐失力般把手松开。之後一路沈默地走进洗手间,他忽地飞起一脚踹开了隔间半掩的门。
“喂……”担心被人告毁坏公物,张浩翔赶紧拉了他一把。没想陈霆这会儿就跟疯狗一样,又朝那扇门重重挥出了一拳,一身蛮力全幼稚地宣泄在了一块木板上。
张浩翔只好从背後用双臂圈紧他。
“陈霆,够了。”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拼了命似的扭打著要挣开张浩翔。
张浩翔差点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不得不将他双手也一起抱紧了。
“我说够了!欧阳还没死,你要疯也不是现在!”
陈霆瞬间浑身一僵,那个“死”字就像一道魔咒,将他全部灵魂都抽光了。
他默默抬眼看向镜子,看见了镜中那个人,满脸挥之不去的阴霾,狼狈又无能。
“我没能救他……”
张浩翔一怔。
他垂下头,仿佛喃喃自语地。
“我救不了他……”
此时镜子照不出他是什麽模样。
只有痛苦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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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欧阳晓很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虽然经抢救後有了生命体征,但直到晚上血压仍然无法回升,也在依靠气管切开协助呼吸。医生看过情况後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说病人不久前才动过大手术,身体底子差,免疫力也比一般人弱得多,需要特别注意别出现并发症,否则可能这两天都撑不过去。
於是当晚欧阳晓一如他个性安静得悄无声息,却在凌晨四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心跳骤停。在紧急展开第二次抢救过後,医生喊来家属给他们递上了病危通知书。
何琪看到那张纸整个人都恍惚了,欧阳远文没耐心等她接受现实,从西装内侧口袋抽出一支钢笔准备签名。
不料笔尖划在纸上并没有出水。看著笔尖上那条细细裂痕,欧阳远文微微皱了下眉,才不情愿地接过医生递来的笔。
“你们到了下午可以进去探视半小时。”话里是“你们”,医生却只面对著何琪说,“现在他求生意志薄弱,家人进去跟他说说话多少有点帮助。”
何琪就像一夜间老去二十岁:“他能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医生苦笑:“这个你信他能听到就能听到,你不信也没办法。”又见还有个人守在监护室门口,医生好心提醒他们,“那边那位是他哥哥吧,一次可以让两位家属进去。”
何琪忙尴尬地摆手:“不不,那是他同学。”
“同学?哦……”医生不免有些想法,但也不好再说什麽。
欧阳远文从头到尾被排除在外,这时又听他们提到那个“同学”,立刻露出一脸不耐烦转身走了。
何琪看他居然潇洒得招呼也不打,差点就想冲上去掐死他。
“这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回去?你儿子快不行了知不知道,你能有个爸爸的样子吗?!”
欧阳远文侧过身来看著她:“怎麽,难道你还想让我跟他谈心?”他一下冷笑出声, “他听到我声音不立刻咽气都算好了。”
何琪被他噎得没法反驳,又明知他对医院这种地方太抵触,不得不憋了一口气让他走了。於是视线转向另一个人,她禁不住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陈霆,”她轻轻碰了碰陈霆肩膀,“你也累了,回去睡觉吧啊?”
陈霆确实有两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但看他一点也不觉困乏,反而浑身上下每条神经都紧绷著,警惕得好像随时都能站起来跟死神搏斗。
不知他有没听清何琪说了什麽,就见他闷闷回过神来,涩声问何琪:“我能不能……也跟他说说话?”
何琪一愣,竟想不起到底为什麽不能。
问完了陈霆才发觉自己问得太蠢,每天探视时间就半个小时,哪儿轮得到他自作多情把自己当成欧阳晓家人。
“你要是有什麽想说的,”何琪还是心软了,“可以录下来,我带进去放给他听。”
陈霆听了“唰”地站起身,眼里总算有了些光彩。
“我马上回来!”
可是陈霆这个“马上”,愣是让何琪等到了早上。
本以为录在手机里比较方便,结果才那麽几句话就让他录了又删,删了又录,不是肉麻得自己都要脸红说不下去,就是担心平淡过了头,欧阳听了会嫌他无趣。最後等他满头大汗地录完一段,他才想起电子产品没法带进监护室……当时天刚蒙蒙亮,也不知能去哪儿找部老式录音机,他竟傻得蹲在别人店铺门口直到开门,二话不说买了部录音机和几盘空白磁带。
何琪看他回来时怀里抱了一部录音机,然後只顾埋头在那儿来回捣腾自己那盘磁带,不得不承认这副场景给她驱散了不少烦闷。又心想难怪儿子要喜欢这个人,为人好得单纯不说,连笨都笨出几分可爱。
她走过去问:“录完了?”
陈霆手一抖把录音机关了,才难为情地点点头,同时从里面取出录音带。
“挺短的……”他将带子交给了何琪。
何琪接过带子,却看他一脸不情不愿。
“阿姨,”陈霆讪讪问,“你说他会不会也不想听我说话?”
何琪原本还没这麽想过,可被他这麽一问也不由怀疑,随後带子就被陈霆从自己手里拿走了。
“还是算了。”陈霆低下头将录音带揣进裤兜,“要是听了我说那些他更不愿起来就糟了。”他说得语气轻松,可是何琪分明能听出来他的丧气。
这时欧阳远文一手牵来了蕾蕾。大老远地见到妈妈和陈霆,蕾蕾一下挣开爸爸飞奔了过去。
欧阳远文那张过分端正的脸眼看著就要绷不住,於是背手站在了远处没再走近。
“哥哥醒了吗?”蕾蕾小声问妈妈。
何琪抱起她说:“很快就醒了。”
“那今天能醒吗?”
何琪为难地看了眼陈霆。
陈霆弯了下嘴角,认真得就像对自己许诺。
“今天就能醒。”
下午探视时何琪带了蕾蕾进去,蕾蕾却在看到哥哥的瞬间“哇”一声哭了。病床上的欧阳晓被折磨得几乎变了样,蕾蕾既忍不住对他感到害怕,又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变回当初笑著喊她小胖妞的哥哥,一时竟然难过得不知所措,撕心裂肺地大声哭闹起来。何琪没料到女儿会哭成这样,只得手忙脚乱地让护士将她抱出去,走近病床才发现欧阳晓眼角挂著泪水。以为欧阳晓就要醒了,她激动地喊了医生过来,却被告知他只是能听到外界说话,还没办法靠自己意志清醒。
能听到说话已经足够让人振奋了,何琪之後每天都会探视半小时,在这短短时间里跟欧阳晓说上几句。可事实上每次只要她一出声,无论她说什麽,无论是给他打气还是闲话家常,都能见到欧阳晓眼角溢出泪水。原本在icu就让人压抑,再看儿子这麽默默流泪,何琪心里怎能不难受,於是每次开口总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後来变得越来越不敢说话,直到最近一次探视,竟是一句话也没法说出口了。
就这麽过去了半个月,陈霆对家里说暑假不回去了,每天就在病房外头耗上七八个小时。明明垂危的人在病房里头,他却好像才是真正死去的那一个,只有在别人问他话时会活过来,当四周静默下来後,便会再死去一次。
“陈霆。喂,陈霆。”
陈霆被人使劲拍了肩膀才有所反应,抬头发现张浩翔一脸担忧地看著自己。
“你几天没睡了?”
他迟钝地算了会儿一天睡几个小时,但没算出来脑子就糊成了一团。
张浩翔皱眉拉了他一把:“跟我出去走走吧,本来就是块木头,再不动就真成石头了。”
医院後面设了个疗养花园,两人就在喷泉水池边上绕圈。
“放假你怎麽还不回家。”
“你管我。欧阳现在怎麽样了?”
陈霆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张浩翔看了他一眼:“你天天在这儿发呆有什麽用,又见不到他。”
陈霆说:“能早几分锺知道他什麽情况也好。”
张浩翔“哦”了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他要是醒了,你准备怎麽办。”
陈霆兀自停下了脚步。
张浩翔在前面转过头。陈霆脸上分明写满了坚决,却又不自然地夹杂了些许歉意。
仿佛能听到陈霆在对他说,“我要和他在一起”。
他居然发自内心地笑了,好像听得这个“他”是自己似的。
“那我呢。”
他差一点就想这麽问,可是真这麽问了只怕掉价。在爱得惊心动魄的两位主角之间,自己那点渺小的心思又算得了什麽呢。
“对不起。”
而这一次他是真切地听见了。
怪自己甘当配角,连台词都别无新意。
张浩翔坐在水池边上,一道喷泉落在他身後,溅了些水花沾上发稍。
“陈霆,”他在夕阳下笑得眯起眼睛,“我看咱俩是做不成朋友了。”
临近傍晚时陈霆一个人回到楼上,正好见到医生护士都在往监护室赶,何琪站在门口不断抹眼泪,蕾蕾则抱紧妈妈哭花了一张小脸。
他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觉灵魂瞬间被整个抽掉了,谁正在撕扯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
何琪回头看他站在远处,带了哭腔就朝他喊:“醒了!他醒了!”
陈霆却恍若听不见,脸上只有一抹恍惚的表情。
蕾蕾看他还呆呆站在那儿,急得撒开小短腿跑过去,牵起他的手使劲摇:“哥哥醒了,他刚才睁开眼睛了。”
陈霆仍然笨得像块木头,好不容易张了张唇,却一个字也没说。他木然地看著监护室门口,忽地跪下来抱住了蕾蕾。
小孩不由困惑地喊了声“陈霆哥哥”,不一会便觉颈边传来一点湿热。
陈霆渐渐哭出了声音,那一点点压抑最後变成哽咽,如同被幸福砸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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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可以高呼“在一起!”了o(////////)q
☆、第24章
由於溺水造成了缺氧性脑损伤,昏迷半个月後还能清醒过来,这种事被医生称为奇迹。
欧阳晓刚开始醒来时只能做到动眼珠子,而且无法维持多长时间,过个几分锺就会再次昏睡过去。到了第三天才对医生喊他名字有所意识,会吃力地眨眼表示他能听见。直到一周後被诊断为神志清醒,在顺利拔除插管後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只是经过这麽一番折腾,欧阳晓眼里都少了些生气,整个人瘦得堪比皮包骨头,躺在病床上单薄得如同一张白纸。
“你叫什麽名字?”医生弯腰凑近他。
欧阳晓艰难地咬字:“欧阳……晓……”
“觉得自己能记住东西吗?”
欧阳晓拧起眉头想了会儿,吸了口气说:“忘了……”
“忘了什麽?”
“数、学……公式……”
何琪在一旁笑得无奈。
医生开玩笑地安慰他:“那些玩意还是记不得比较好啊。”说完往旁边挪了些位置,好让欧阳晓能看清床边几个人,“现在你家人和朋友都来了看你,你能记得他们吗?”
欧阳晓抬眼从医生开始看过去,突然在见到最後那个人时呼吸急促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医生忙带上听诊器安抚他,“深呼吸。”
欧阳晓始终没办法冷静,闭紧了眼偏过头,嘴唇微动对医生说了几个字。
医生一下子没听清,便将耳朵贴近他嘴巴。
“……让他走?”医生困惑地直起身,看了看病床边上那几个人,“让谁走?”
欧阳晓却好像忘了那人名字,只能急得抓紧被子不断往上扯。
以为儿子还在担心自己反对他跟陈霆在一起,何琪挨过去在他耳边说:“晓晓,妈妈再也不逼你们了,你要是喜欢……”
“让他……走……”欧阳晓没让何琪说下去,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来发声,“走啊……”
“我不走。”
後头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大家齐齐往那边看过去,就见陈霆可怕地沈了一张脸。
“我不走,”陈霆态度强硬地挤到病床前,“我为什麽要走?!你就那麽不想见到我?”
欧阳晓不肯睁开眼睛看他,手指颤抖地将被子拉到了脸上,眼见就要喘不过气似的溢出了一丝低吟。
看他这两日好不容易脸色红润些,这会儿竟然又开始白了回去,吓得何琪一把将陈霆推开:“晓晓你别这样,妈妈这就让他走,这就让他走!”
陈霆被推得直踉跄,下一秒医生已经给欧阳晓接回了呼吸机。
“他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医生一边手上忙活一边劝告陈霆,“所以那个同学先离开吧,有什麽事以後再解决好吗。”
然而陈霆还死活愣在那儿不肯走,何琪不得不走过去把他拖到了门外。
“你就回去吧,有什麽事我再给你电话,啊?”
陈霆抿紧了唇没出声。
“快回去。”何琪忍不住催促他,当著他面关上门回到了病房。
直到後来欧阳晓情况变得稳定,她终於松了一口气,却蓦地感到一阵心虚。
她急忙跑去开了门,陈霆却早在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通过观察得出,欧阳晓短期记忆力受损最严重,其次是语言控制能力。
何琪给他读过报纸上一个笑话,然後隔了两天再读一遍,他都没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听过。又带来数学课本让他做习题,明明原本几秒锺就能想出来解题方法,现在竟花了不少时间记忆公式,而且到了第二天还得重复记忆,否则那本书对他来说简直陌生得如同没见过。
事实上欧阳晓在记忆力训练上简直能算积极,就是“语言”这一点生生愁坏了何琪。为了让这个儿子开口何琪是每天没话找话地唠嗑,看个电视剧她那些废话比人家演员一集台词还多,毕竟生了个闷葫芦儿子也怨不得谁。欧阳晓本身平日就不多话,现在不仅说个长句子得顿三顿,想个普通词汇都能著急得直比划半天,於是沈默似乎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每天不是睡大觉就是一个人静静看书。何琪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他没想再跳这个跳那个,就算关在屋子里当一辈子书呆子她也认了。
过了几天欧阳晓精神好转不少,虽然还是显得冷清又沈闷。护士进来时难得见他没在看书,便多嘴跟他闲聊了几句。
“给你看看切口愈合情况,还会不会疼?”
欧阳晓摇了摇头。
“不怕,你这愈合算快了,现在大方说话没问题。”护士熟练地给他换了胶布。
欧阳晓本来只想点头,不过还是说了声“谢谢”。
“对了,”护士开始笑容甜美地八卦,“那个陈霆是你亲戚吧?”
欧阳晓被问得一阵莫名:“不是。”
“难不成还真是你同学啊?”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这个同学可真有心,每天都是夜里来陪床,白天没等你醒就走了,我们都以为他是你亲哥哥。”
欧阳晓闭了下眼睛。
“这些花也是他换的,每天还都不一样。”护士给他指了指床头那个花瓶,“我真是服了他,你说这三更半夜的,他哪儿能天天找到不同的花换上呢。”
欧阳晓才知道原来这些花每天都不一样。
不一会何琪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护士收拾好东西走了,而儿子好像忽然注意起了床头那些花,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著看。
“她说了什麽吗?”
欧阳晓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床头那簇满天星。
“没什麽。”
临近凌晨两点,陈霆按时来到医院,手里仍不忘捏了一串粉白的花,花瓣上还新鲜地挂了几滴水珠。
看他一个大男孩每天捧著一束花招摇过市,乐得护士姑娘都爱逗他:“你这个同学可真够用心的,追女孩都没你这麽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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