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性不改 作者:十二念
有些担心地问,“话说这事学校怎麽处理啊?”
“留校察看处分呗,检讨书还跟处分通知贴广告板上呢。”方屿其把小笼包当仇人一样嚼,“我家离得远不用喊家长,就是被班主任级主任和校长挨著骂了遍,等你回去估计也少不了这道程序。”
陈霆立刻焉了:“我能不能等风头过了再出院?”
这时欧阳晓插了句话:“高一那班人怎麽样了。”
方屿其一想起那个破王子心里就冒火,语气柔中带刚刚中带刺地:“都被抓出来了,处罚跟我们一样。捅人那个还没找到,听说今天连学校都没……”
“抓到了。”突然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转头往门口看,其中方屿其反应最为灵敏,一手掰著椅背像是随时都能砸过去:“王八蛋你还敢来!”
“你要是还想打呢,我们就约个时间单挑,今天暂时和气点行吧。”王子鸣一派悠闲地走到病床後面,抬手给陈霆扔了个大苹果,“慰问礼物。”
方屿其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截了,盯著王子鸣咬牙切齿地:“有毒!”
王子鸣翻了个白眼没跟他计较,懒洋洋地坐上旁边的空病床:“我来是要告诉你们,那家夥找出来了,就问你们是想公了还是私了。”
方屿其狂j地翘起二郎腿:“公了就把他蹬去坐牢,私了就还他一刀把那根切了。”
王子鸣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压抑得很痛苦:“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那嘴就不能少贱点?”
陈霆“噗哈”地小声自言自语:“这是他的必杀技。”
方屿其没好气地一掌拍好友脑袋:“混得敌友不分了?”
“虽然我这人不习惯记仇,但你们怎麽说也捅了我一刀,男人的血可不能白流了。”陈霆假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他是你找来的,你去踹他个半死把这事结了吧。”
方屿其装模作样地附和:“也行,就这麽……”
“都想什麽呢。”知道这俩狼狈为奸准没好事,一直不吭声的欧阳晓对王子鸣说,“送局子里去,该怎麽处理怎麽处理。”
王子鸣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著这个人:“你叫什麽名字,我怎麽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欧阳晓,”陈霆不知哪来的自豪感,抢著帮同桌回答,“成绩全级排名第一,分数榜上最帅那个。”
王子鸣一听更好奇了:“我看你身手很不错嘛,还以为你也是打架打大的。”
欧阳晓便解释说:“我有学过自由搏击防身。”
“怪不得你书架上还有什麽格斗理论……”陈霆像是想起了什麽,“哈、哈”地干笑著问他,“你该不会真的爱养花吧?”
欧阳晓彻底无视了这个问题,虽然让他承认爱养花并不难,可是连仙人掌都养不活这个事实让他只想抹杀掉这部分记忆。
“好,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王子鸣勾著嘴角站起身,“你们这夥人挺讲义气的,交个朋友怎麽样。”他先向陈霆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我叫王子鸣,一鸣惊人的鸣。”
方屿其见缝插针骂了俩字:“鸟人。”
陈霆也大方地一笑泯恩仇,“啪”地将他的手握住:“陈霆,雷霆的霆。”
王子鸣迟疑了半会,才不太乐意地向另一个人伸出了手。
“……方屿其。”方屿其态度恶劣地跟他的手碰了一下,同时痛恨爹妈怎麽不给自己起个响亮点的名字。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这副腔调跟本人形象实在有够天差地别,愣是把方屿其恶心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屿是岛屿的屿。”
两个冤家探望完陈霆就前後脚走了,本来王子鸣还想以示友好一起回学校,方屿其非得隔了个几米才肯挪步,还不要脸地说是为了帮陈霆以胃试毒,擅自把那个慰问苹果洗洗吃了。
欧阳晓则选择了留下来,告诉陈霆自己已经请了下午的病假。
陈霆不好意思地让他後两天都不准请假了,何况也不用天天过来,才住那麽几天,别整得跟自己癌症末期快挂了似的。
欧阳晓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翻著书页。
其实他昨天从医院回去後做了一晚上噩梦,满脑子还净捡些生离死别的剧情来演,简直像是在看白烂电视剧一样。每次他都意识到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陈霆,是陈霆虚弱地在他怀里给他说遗言,尽管全是乱糟糟的胡话一个字都听不清,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喊“不准睡!陈霆你不准睡!”,可是又痛苦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以说心理阴影这玩意真可怕。
陈霆当然不知道欧阳晓的梦有多惊心动魄,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我先眯会儿,你还是回去吧,在这里多闷啊。”
欧阳晓终於明确地摇头说:“你睡你的,我就爱在这儿看书行不行。”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陈霆虽不至於活蹦乱跳也算精神矍铄了,他却忍不住担心捅人的混混会不会再来医院闹事?现在就算知道混混被抓了起来,他又患得患失地想混混的兄弟会不会来寻仇?
这不可不谓是电视剧看太多了的缘故……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反正对他来说看书在哪儿都是看,在陈霆边上看肯定比在教室里看效果来得好。
“行、行……”陈霆不知在傻笑什麽,咧著嘴躺下了床。
这次陈霆的伤口在右腹,所以睡觉除了朝左侧躺就是平著躺,可是谁不知道他睡相差?肚子被捅了个口子竟然还不怕死地玩辗转反侧,害欧阳晓几乎看他动个手指头都紧张,只要发现有翻身迹象就立即把他拗回去。
拗了几次陈霆才勉强习惯了平躺,只是手脚还闲不住地往床外伸,谁坐得近了就会被“啪啪啪”地连续打巴掌。
欧阳晓无奈地闪过几次“攻击”,下意识抓起陈霆不听话的手按在床上。
然後他就这麽握著陈霆宽大粗糙的手掌,再也没有舍得把手松开。明明比起昨天过分慌乱导致的失去理智,他现在已经足够清醒去分析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就像是抢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那玩具却从来都不属於他,他只能趁人不注意才可以将它握在手里,所以心中虽然一边青涩地窃喜著,一边又是极度的沮丧和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默默看著两人的手,终於不得不承认,那个属於友情的集合已经彻底崩塌。对陈霆这份莫名的亲近和依赖,到底应该分到哪一类感情,成为了他再怎麽苦思冥想,也迟迟解不开的一道难题。
三天後陈霆果然按时出院了,医生连连赞叹小夥子身体底子好,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快,但是还要修养一个月才能进行比较简单的体育活动。
陈霆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去撞墙,因为不久後就是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失去他的强力得分整个班排名简直能从第一掉到垫底,偏偏他现在连加入拉拉队跳一回健美操恐怕都难。
但是最让陈霆在意的并非这件事,而是他的好同桌最近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又不和我们吃饭?”他急得一把扯住了欧阳晓的书包。
最近欧阳晓总是等到放学就默不作声地自己跑掉,问他去哪儿还发扬嘴硬精神死活不肯说,把陈霆给郁闷得直想化身跟踪狂调查清楚。
对於陈霆略带不爽的疑问,欧阳晓只是垂睑“嗯”了一声,便把书包拽回来转身走了。
其实他去的地方很健康──新华书店,这是他被难倒时所能想到的最好去处。
他在某个类别的书架边上溜达了几分锺,确定这个时候没什麽人经过,才敢走进去从上面取下一本书站那儿看。
才翻过了几页,突然身後有人说话:“什麽书啊,看得这麽认真。”
他猛的倒抽一口凉气,只想把书一口吞了毁尸灭迹。
“臊得脸都红了,肯定是小黄书。”方屿其玩笑地想从他手中抢书。
欧阳晓慌张地把书藏在身後,话都说不顺溜了:“你、你怎麽会在这儿……”
“我是陪劳雅来的。”方屿其向後指了指几排开外的书架,“你呢,想买什麽书?”
end if
☆、第十七章
欧阳晓心虚地推了推眼镜:“就一般学习方面的书。”
“你还准备专攻心理学?”方屿其注意到书架上标明类别的牌子,“这又没什麽见不得人的,你也用不著闹个大红脸啊。”
欧阳晓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转眼看见劳雅正走过来,连忙得救般提醒他说:“你朋友来找你了。”
方屿其失笑地拍拍他的肩:“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欧阳晓捏紧了藏在背後的书,等方屿其走远了才急忙塞回书架里,做贼似的低头逃出了书店。
这时天空已经暗下了一半,走读生们开始成群结队地去上自习,欢笑声仿佛永无休止地引领一路,男女生都在毫无避忌地嬉戏打闹,一如天蓝色校服在他们身上所象征的年少活力。
欧阳晓却在这个世界里显得那麽格格不入,他一直沈闷地埋著头,几乎偏执地避免与周围路人有身体接触,甚至心生自卑地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
他害怕会从那些人眼中读出来,自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异类。
这段时间他翻遍了所有研究心理疾病的书,直到今天他还抱著最後一丝希望,希望能找到支持这种感情正常且普遍的理论,他对陈霆那些呼之欲出的欲望,也许只是属於青春期的常态,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会在某个时候理所当然地中断。
可是由始至终,并没有一本书如他所愿地说这是深厚友情的表现……
同性恋这个词,他并不是第一次在书上看见、或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却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的恐慌和彷徨。
校运会确定在十一月上旬开幕,运动场上已经开始预热了好几天,参与者无一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著魔鬼训练。
陈霆自己还没能进行“简单的体育活动”,便怂恿同桌报上几个项目为班效力,毕竟一个从小练自由搏击的力量和速度都差不到哪儿去,谁想欧阳晓一句对集体活动没兴趣就把他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更惨的是他整整一个月没能碰篮球,方大队连普通场子都不肯让他下,而且自从王子鸣移师过来後就顶替了原本属於他的位置,方屿其更是没良心地把他忘到了西伯利亚,害他每天在看台上纠结得心理都快扭曲了。
“怎麽样,我们打得好不好。”方屿其只有在场下休息时才想起他,还每次都要问一遍这麽欠扁的问题。
陈霆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字:“好……”
“今天怎麽又是你一个人,欧阳呢?”
“他啊……”陈霆登时整个人都泄气地颓了,“他最近古怪得很,一放学就往外跑,追都追不上,问他去哪儿还不说。”
“啊?”方屿其想起了那天遇见欧阳晓的事,顺便就对陈霆说了个大概。
“书店?”陈霆无情地咧著嘴嘲笑他,“你撒谎也编个能信的理由呗,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
“我是去得少,但不代表没去过。”方屿其自我感觉良好地斜睨好友一眼,“我是陪别人去买书,正好碰见他在看什麽心理学。”
陈霆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就是个人工阅读机,心理学算什麽。”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可是去书店没必要瞒著我吧……”
方屿其欲言又止地闭了嘴,其实他也明白对心理学有兴趣很正常,但欧阳晓当时惊慌失措得很不正常,而且……
“反正我是看不懂他了,整天不知道想些什麽。”陈霆有气无力地抱怨,“喊他呗他理都不理你,碰他还当你有病躲得老远,你说天才是不是都这德性?”
方屿其不由在心里阴暗地想,可能真的有病也说不定,不过病的人不是你是他。
王子鸣擦著汗走过来:“散场了,走不走。”
方屿其言简意赅地:“不走,没看我兄弟伤心著呢。”
“哦,被女人甩了?”王子鸣一屁股在陈霆边上坐下来。
陈霆就感觉伤口一阵撕拉撕拉地疼:“你和老方的脑回路咋这麽雷同呢。”
方屿其自大地“切”了一声:“他那是赝品。”
王子鸣哈哈笑了:“那有什麽好伤心的,要是成绩分数的就免了吧,我和这玩意天生八字不合。”
方屿其神秘兮兮地爆料说:“欧阳不甩他了。”
“那个全级前三的欧阳晓?”王子鸣一副了然的表情,“这不是很正常麽,人家可是乖宝宝,哪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人渣。”
“你一个人渣就渣,别把我拉下水。”方屿其理智地跟他划清了距离,“他俩以前关系可好了,扭伤脚那次欧阳负责帮他打饭,天天跑八楼给他送上去。”
方屿其还事无巨细地把暑假补习的事都说了,唬得王子鸣一愣一愣的,简直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陈霆在旁边听著更伤心了,不爽地拧起眉赶人:“你们两个要聊滚远点聊,别跟苍蝇似的在我耳边嗡嗡叫。”
方屿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跟王子鸣一边说著死党八卦一边走远了。
陈霆继续坐在看台上看场下打篮球,认识的球友走之前都会点头招呼他一声,他也会亲切地笑著扬手,可是很快连最後一个人都跑了,只剩下他孤苦伶仃地看夕阳。
如果是以前啊,这时候早和欧阳晓吃完饭散步消化了,哪像现在还饿著肚子喝西北风。
等等……人渣?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麽,急不可待地掏出手机打给了欧阳晓。
欧阳晓低头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等到铃声快断了才想起要接听。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困惑地问:“欧阳?”
欧阳晓也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含糊的“啊”。
“没听见‘你好’都不习惯了。”陈霆故作轻松地笑,“你在哪儿呢?”
欧阳晓低头看著脚下的路,语气有些闷闷的:“平时散步那儿。”
两边都诡异地沈默了几秒,才听见陈霆小心翼翼地问:“欧阳,你是不是讨厌我打架啊?”
欧阳晓愣了一愣,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陈霆似乎显得很著急:“其实吧,我没有很常打架,你也知道我不是爱闹事的人。”没听见对方说话,他又可怜兮兮地小声保证,“就算我这人再怎麽差劲,也绝对不会连累兄弟,你就别怕我了行不?”
欧阳晓像是被什麽噎住了,握著手机一时词穷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就听见那边兴奋地喊:“我看见你了,先挂了啊!”
他惊讶地猛回过头,发现陈霆正在路的另一头向他招手,脸上还挂著一抹傻乎乎的笑,那样的一如既往、肆无忌惮。
陈霆越走越快地来到他跟前,去头掐尾地问了句:“怎麽样?”
欧阳晓不自觉瑟缩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什麽怎麽样。”
陈霆试探地把手搭上了欧阳晓肩膀,发现对方没躲没闪的,终於心花怒放地笑咧了嘴。
两人慢慢地在这条路上散起了步。
“是说校运会,你去为班里出分力怎麽样。”
“没兴趣。”
“……跳远简单。”
“没兴趣。”
“……跳高不费力。”
“没兴趣。”
陈霆壮士扼腕般咬著牙:“那我试试铅球算了,怎麽也得给咱班多拿个第一。”
欧阳晓抿著唇,过了很久才不自在地说:“我只参加一个项目。”
可是等到跟体育委员报名的时候,欧阳晓一张脸都黑了。
几乎所有项目都被别人抢光光,只剩下万年无人问津的1500和5000米。
欧阳晓表情僵硬地问陈霆:“你不是说还有跳高跳远和铅球?”
陈霆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一个扭头责问体育委员:“你不是说还有跳高跳远和铅球?!”
体育委员委屈地哭丧著脸:“老大,从你问我到现在都过两天了。”
“……”陈霆谄媚地回头问好友,“那你参加1500还是5000?”
“你自己参加去吧。”
陈霆立即搬出医生名言:“我只能进行简单的体育运动……”
“没人要你用跑的,”欧阳晓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走完1500够简单了吧。”
陈霆还没说话,旁边的体育委员讪讪地打了个岔:“我要行不行……”
最後1500米长跑项目後面还是写上了欧阳晓的名字。
陈霆知道长跑实在太辛苦,反过来劝说欧阳晓别报了,这事老班迟早要拉壮丁去参加,绝对不用担心会轮空。
欧阳晓轻描淡写地说报都报了,不追求名次的话随便跑跑就好,1500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麽完成不了的任务。
让他真正感到沮丧的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抗拒这个人。原以为只要和陈霆保持好普通朋友的距离,说话变少交流变少,触碰的机会变少,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他就能逐渐切断对陈霆这份错误的爱恋。
事实却是他连拒绝这个人都做不到,只要是陈霆对他提出的要求,他都会毫无理智地选择了顺从。
所以当陈霆对他说不要讨厌他的时候,他几乎忍不住想说出那句话。
陈霆,你错了。
我只是喜欢你。
end if
☆、第十八章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在这丰收的季节里,我校第四十六届田径运动会正式隆重开幕!”
顶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大红横幅,校长简短有力的致辞完毕,台下由各班组成的整齐方阵顿时沸腾起来,异口同声地举起牌子大喊口号。
“团结拼搏,争创佳绩!”
“赛出水平,赛出风格!”
高二(1)班则由陈霆作为领头,带领同学们激情表演杀猪叫:“一班一班,非同一般!”
这次的校运会分三天进行,早上被开幕典礼和校才艺队表演占完,下午才正式开始铅球、跳高和100米短跑等几项比赛。
正好方屿其参加了跳高,王子鸣参加了100米,场场不落的陈霆一天下来嗓子都快喊哑了,还要敬业地为本班运动员加油打气。
场上回荡著广播员抑扬顿挫的声音:“广阔的绿茵场,是为你们搭建的舞台!张扬吧,年轻的心!我们将为你永远喝彩!”
留守大本营的欧阳晓无聊地拿著一面小彩旗在沙地上胡乱涂鸦,老班为了壮大气势要求全班都出现在运动场上,因此他不得不花上三天在同一个地方呆坐著。陈霆会三不五时地抽空过来喊他一起去看比赛,也许是为了逐步练习拒绝的能力,每次他都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摇头,虽然每次等陈霆走了都後悔得要死。
长跑比赛向来被安排在最後一天,在这期间方屿其拿了三个第一名和一个第二名,王子鸣更是青出於蓝胜於蓝地包揽了高一短跑组的全部金牌。看他站在台上领奖时笑成那副天下唯我独尊的熊样,方屿其就不止一次地表示想一拳打爆他的头。
“接下来是男子高中乙组1500米决赛,请运动员们到跑道上准备就位。”
欧阳晓总算感觉到了一点紧张,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向自己的跑道。
陈霆整个下午都跟在他屁股後面转悠,一遍又一遍地给他传授长跑换气的秘诀,终於在美其名曰为巩固第三遍後被吼了俩字──闭嘴。
“等会我陪你跑,你千万别有压力,拿不了名次也无所谓,放宽心知道吧。”
“你要是能跑我还在这儿干嘛,”欧阳晓不耐烦地甩著胳膊热身,“到终点等著吧。”
陈霆狗腿地为他捏肩放松肌肉:“没事,我只是在中场横穿著绕,这样你也能看见我。”
本来想说“谁稀罕看见你”,可是犹豫了一会,准备比赛的哨声便吹响了。他把眼镜递给陈霆,深呼吸著蹲下做出起跑预备势。
“预备──”紧随著一声冲天哨响,八名运动员几乎同时冲出了起跑线。
“欧阳晓!加油!”陈霆激动地举起手在嘴边圈成话筒,边喊边在场内一圈圈地跟著欧阳晓绕,存在感比其余任何选手都要来得高。
欧阳晓刚开始还能听得比较清楚,熟悉的声音就像枚钉子往他耳膜里钻,让他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去应付这段长而未完的路。
但是後来跑过了两圈半,他便再也听不见陈霆是否还在叫著自己的名字,耳边只剩下自己吸气时“呼哧呼哧”的声音。只有当他眯著眼睛向左边望去的时候,才能模糊地看见陈霆似乎担心地皱眉的样子,和不停喊著也许是“加油加油”的口型。
提示最後一圈的哨声响起了,欧阳晓已经不能维持只用鼻子呼吸的技巧,张著嘴难受地喘了起来,秋天干燥微凉的空气让他的喉咙像被刀割般生疼。
这时陈霆跑过来凑近到他的耳边:“就剩下半圈了,你想想别的分散下注意力!”
别的?现在还能想什麽……欧阳晓在心里无声地问,迈步早就变成了一个机械的动作,所谓的意志力也已经所剩无几,前方漫长的路却好似没有尽头。
“加油!加油!”
直到进入最後一段跑道,才发现陈霆就像一只气急败坏地想要往上跳的兔子,在不远处高举著双手为自己呐喊打气,一大团橘色阳光笼罩在他身上,连同他所在的终点都显得遥远而不再真实。
“加油!加油!”
汗水逐渐糊住了视线,眼前的陈霆摇摇晃晃得像是幻觉一样,幻觉里的那张笑脸明朗又张扬。
那麽近,仿佛触手可及。
毫无预感地,他一头扑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向他意味著这条路已经跑到了尽头。
周围的人潮和欢呼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广播员声色并茂地朗读著刚送过去的稿子,第一至三名的名字分别重复了三遍,他却听不进半个字。
他痛苦地大口喘著气,抬起脸让陈霆拿毛巾帮他擦汗,张开嘴被小口小口地喂水,等陈霆替他将眼镜戴上,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对方的五官轮廓,意识才懂得慢吞吞地跑回来。
然後听见陈霆兴奋地对他说:“兄弟好样的,拿到了第三!”
明明是应该感到开心的事,却在嘴角弯起的一瞬间,眼眶不争气地变得有些温热,让他久久地将脸埋进了毛巾里。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其实根本跑不完,当他只顾著向陈霆冲过去的时候,他们之间回复到好朋友的路,已经延伸到了更远更难以捉摸的地方。
如果说每一段路途都有终点,那他对陈霆这份错误而病态的恋情,就好像从来不存在终点一样,沿途的路标总是写著长而未完。
短短三天的校运会圆满落幕,大家又重新回到了枯燥的课堂,带著体育精神的余热开始为期中考拼搏。
班主任在几天後一反常态,居然重新打乱了座位表,说是给同学们注入更多的新鲜感云云,其实到最後真正被拆散重组的并没几个人。
偏偏其中就有陈霆和欧阳晓这对模范同桌。
陈霆错愕了老半天没能回过魂,三番四次地缠著老班问:“老师,你不是才让我跟欧阳同学好好学习?”
班主任面露微笑地解释:“这份座位表是经过了严密考虑的,而且你现在的同桌学习也不错,没什麽区别。”
区别可大了!陈霆差点就要吼出来,当然对著老师没敢吭声。
欧阳晓对这事一贯地态度淡定,并且淡定得过分,因为就是他主动提出了跟陈霆换位置的要求。为了不过於引人注目,他还聪明地建议同时多换几组,就差没帮老师把借口都想好了。
班主任耐心地问了他什麽原因,他也什麽都不肯说,只是相当坚持一定要换。对於这麽个尖子生的要求,老师们一向会多加照顾,反正换个位置也不是件多大的事,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欧阳晓没玩过这种背後出阴招的游戏,心里总归有些不安稳,虽然以陈霆的个性怀疑谁都怀疑不到他身上,但面对陈霆时仍会不由自主地慌张。
每次陈霆来喊他吃饭或者看球赛,他就学著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今天有事,明天还有事;课间陈霆常常会屁颠颠地过来找他玩,他就养成了跑厕所甚至到楼下等上课的习惯,於是两个人肩并肩走在一起的几率变成了零。
连方屿其王子鸣这些局外人都觉得奇怪,眼看著校运会那会两人相处得如胶似漆,陈霆还跟他们说问题已经得到了完满的解决,怎麽没过几天又玩起了若即若离?
今天一中和附中又有比赛,陈霆一放学就把欧阳晓拽住了,笑嘻嘻地说:“我过会有比赛,你等我收拾好一起走。”
欧阳晓反射性地把他的手隔开:“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陈霆脸色一沈,再次伸手拉住他:“什麽事告诉我行不行。”
欧阳晓讷讷地转过头去:“你管不著。”
靠!陈霆忍不住暗骂一声,把这家夥拉到了教室後面的角落里:“你到底怎麽了,还纠结打架那岔啊?”
“……没有。”
“那你干嘛还躲我?”陈霆无奈地放开手,努力耐下性子问他,“欧阳,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欧阳晓心虚地低下头:“你没哪里不对。”
“那为什麽我一找你你就跑,”陈霆纳闷地歪著头,“难不成还怕我有传染病?”
欧阳晓不知道能怎麽解释,没过大脑地想了个借口:“我报了补习班。”
“你也要上补习班?”简直是侮辱人类智商,陈霆不用膝盖想都知道他撒谎,“好啊我送你去,走。”
“你、你不是有球赛?”欧阳晓这声音抖得都快变了调。
“不打了,没心情。”陈霆假戏真做地拉了他一把,“走啊,那麽重要的事可别耽搁了。”
欧阳晓生硬地从他手中挣脱:“我是真的有事。”
“有个屁事,日理万机啊你。”陈霆大步一跨冲到他前面挡住去路,“能重要到连跟我说几句话都没空?”
这回欧阳晓没喊他让开,直接掉头转了个方向:“我都说了你管不著。”
“欧阳晓!”陈霆气得一下把他拉回来推到墙上,两手“啪”地抵在他耳边,居高临下地盯紧他的眼睛,“你要是还当我朋友就把话摊开来说,要是想绝交也好歹给我个理由,让咱俩死也死得明白。”
end if
☆、第十九章
这动静足够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去,同学们都纷纷停下了闲聊关注八卦,一时间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
欧阳晓嘴唇抿得发白,很久後才吸了一口气。
“我从没当你是朋友。”
气氛像是骤然降到了冰点,连空气都阻滞住不再流动。
欧阳晓无措地垂下眼睛,失控的心脏仿佛随时能跳出喉咙,堵住了一切他所有想要真正说出口的话。
头顶传来陈霆渐变渐粗的呼吸声,尽管看不到对方这一刻的表情,他也能够判断出陈霆一定很想揍自己一顿。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犯的错,是他活该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是他自作主张地选择了逃避,是他没有想到要顾及陈霆的感受……几个月的相处无缘无故被别人当作了一场笑话,偏偏他还能那麽轻易地把这个笑话说出来。
陈霆却显得意料之外地平静,他只是无力地缓缓垂下双手,沈默著转身走出了教室,还难得反手带上了後门。
“砰!”的一声巨响,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欧阳晓也不禁瑟缩起肩膀,耳膜因为这下关门声嗡嗡直响。没有去看大家或许诧异或许嘲笑的表情,他低垂著头快步离开了教室,看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事实上,他前所未有地想要把自己每分每寸都融进稀薄的空气里,从而能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这天陈霆在赛场上一路大失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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