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作者:一步风晴
将军令123456
雨刚小下来,瑞安楼的窗户就都争相的开了,伸出无数白花花的手臂,冲著街路中央穿行而过的行人招手:“爷~,停下来歇歇脚~,到奴家的被窝里来暖暖身子吧!……”
檐下站著的人在这一片浪声里慢慢的红了脸,抱著怀里几卷字画犹疑著要不要趁著雨势小了而赶紧另寻个躲雨的地方,四处望著,微微扬起的脸正落在对面酒楼上那藏在窗後的眼里。
被雨淋湿的碎发湿哒哒的贴在两边,消瘦的脸部线条更加明显,男人的五官不甚特别,组合在一起却生生动动的像是一幅画,画中人不但有好似典漆的一双眸,右眼尾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樱红的痣。
齐俊看著那人,忍不住露出点笑容来。
他原本并不需要守在这里,这样蹲守的任务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其实完全没关系,然而从那天那男人低垂著眉眼在巷口问他是否买字画开始,齐俊就换了原来盯梢的人,自己亲自来了。
对於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齐俊并没细想,他原本也是要留意赵峰林的举动,是别人在还是自己在,没什麽差别。
瑞安楼是齐梁城内响当当的欢场,整个齐梁里就属她家的姑娘最美,就属她家的小倌最俊,场面也是最大。这整条街上,除了齐俊坐著的酒楼就只有对面的瑞安楼,而赵峰林是那里的常客。
果不其然,刚消停了没有半月的赵峰林这时候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瑞安楼的门口。脸上显然是刚刚醒来的不耐烦还夹杂著轻浮。
“爷得回去了,爷是要办大事的人知道吗?”手指抬著身边小倌的下巴,冲著他的脸上吹了口气又道:“晚上,晚上洗干净了等著伺候爷……”
“是,玉倌可就信著赵爷了,晚上您可别让玉倌冷床冷被子的独睡……”
松了手,赵峰林撇了一眼不远处房檐下的人。
又是一眼,自上至下。
而後甩开身边的玉倌,赵峰林冲著那人就过了去。
齐俊结了帐正要跟上赵峰林,却见他纠缠住了对面檐下那抱著画的人。
齐俊闪身躲在门里,偷眼望去,那人已经被赵峰林锁在双臂之间,背靠著墙紧紧抱著怀里的画,挣扎间隙里露出脸上慌乱的表情,右眼尾下那颗细小的红痣隔著一条街映进齐俊眼里。
“……你装什麽嫩啊?躲这瑞安楼下面不就是来招惹人的?”赵峰林手上一挥,将那人怀里的字画打落了一地。
“不要!……”男人终於在这动作之後开了口,却是心疼的看著地上已经湿得无法挽救的字画,倒像是那些字画要比他现在的处境更值得在意。
“看你这穷酸样,卖字的?陪爷一晚上,白花花的银子不就都有了吗?……”
没有了怀里的字画要保护,男人的挣扎就明显的大了起来,然而比起出身兵营的赵峰林来说,却仍是不足挂齿。
只是赵峰林已经明显没有了耐性,举手就掴在男人脸上,当街非礼的事眼看著就要做出来。
“放手!”
赵峰林抓著男人手臂的手,这刻正被身後的人抓著,力度上显然比他更大:“妈的,不知道赵爷是……”
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著,赵峰林回头就对上齐俊微蹙著眉头的脸,没骂完的半句立时吞回嘴里,还换了副媚笑的嘴脸:“齐……齐将军……”
齐俊看了看那男人,淡淡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男人挣脱了赵峰林的手,摇了摇头,而後蹲在地上将已经湿透的字画捡了起来,混著泥水又抱在怀里,站起身来时才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齐俊回头看著赵峰林道:“赵校尉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当值吗?怎麽有心情来这里寻开心了?”
“卑职……今日轮值休,休息……”
松了手,齐俊沈声严厉到:“即使轮值当休,赵校尉也该顾忌军将形象,这等非礼之事可该军法惩罚了。”
“是是,将军教训的是,卑职这就回去反省,回去反省……”
见赵峰林慌忙逃了,齐俊这才回身,那人还站在不远处看著自己。
“可惜了,都糟蹋了,不能卖了吧。”齐俊走过去跟他搭话,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嗯……刚才,谢谢将军相救……”男人说著感谢,头却不肯抬,细雨里站了这一阵肩头都已经湿了。
齐俊笑笑:“刚刚不是谢过了吗?”
“……我没什麽能报答的,将军若是不嫌弃……在下送将军一副字画吧……”
“哦?可是这些都坏了啊。”
“在下回去给将军重新画一幅。”
“好。”
“那……明天在下送去将军府可以吗?”
“好。”
几句不多的对话里,男人始终眉目低垂著,不敢看他似的,听得齐俊答应了就连忙走进细雨里。
齐俊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嘿嘿笑了一声,摇著头自然自语道:“真中邪。”
齐俊年龄并不大,但三十年的人生里也经历了许多的事,早就过了会为人激动而神魂颠倒的年纪,他本以为此生也不会遇见那样的事,却没想到只和白昭淮简短的说了这几句话就乱了心神。
下楼之前他还明明记得只要暗中跟著就好,却在为那人解围的时候给忘了干净,而见那人离开又将要问玉倌话的事给忘记了。
“将军可真是热心人。”常玉倒了杯热茶坐在一边,语气里隐隐的透著酸。
他并非是这瑞安楼里最红的,但一张巧嘴却最是伶俐讨喜,也算是赵峰林在瑞安楼的相好。
“小玉今天可有收获吗?”齐俊并没注意他话里的异样,依旧如常的问他。
常玉看看齐俊,心里叹气,仍然慢慢将这一夜里与赵峰林的谈话都说给了他,中间自然按下了那些调笑的言语。
出了瑞安楼回府,齐俊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那卖字画的男人叫什麽呢,不过也不妨事,明日送来的字画上自然会有落款。
只是,第二日,瑞安楼的巷口却并没见男人在。
齐俊依旧坐在酒楼上面原来的座位上,常玉遣了小厮来通知他赵峰林这日不来,他却并没有立即离开,直坐到太阳都斜了。
府里的门房也说没有人曾来过。
齐俊有点失落,那种轻微的情绪只在听见门房回话的时候稍微的在心头停留了半刻就消失了,没有踪迹的,连他自己都没留意。
而後的几天里也没有见到那个男人。
这日从酒楼里出来,常玉身边的一个小厮拦住了齐俊,悄悄交给他一张纸条,说些无关的话之後离开了。
纸条上只写了一处地址。
齐俊对那地址十分陌生,略微考虑之後还是寻了过去。
只是地址上只写了巷子的名称,却并未写到底是哪户人家,这种偏僻的穷苦人的居住地,齐俊也不明白常玉让他来寻的是什麽。
耐著性子逐门逐户的细看过去,齐俊忍不住有些皱眉,在没走到最後之前就回身打算离开了。
“谦儿……”
这声召唤细弱轻微,混在咳嗽声里辨不分明。
然而却依旧钻进齐俊的耳里,让他立即站住了脚步。
就算只是那样简短的对话,齐俊对这声音也还是记忆得这般清晰,只凭这似有若无的一声也能确定就是那男人。
他转身看看两边的大门,一扇紧锁,另一扇则显然在从内栓上的,门缝里隐约的还飘出了淡淡的药香。
“有人在吗?”打了打门,齐俊退後了一步等著。
“你是…谁?”回问的声音却并不是男人,而是个男孩的稚气声音。
齐俊从门缝里见到一个不及他腰高的男孩小心试探的向著门口走过来。
而後门开了一个小缝,男孩稚气的声音又再问他:“你找谁?”
齐俊微笑道:“你家先生在家吗?”
他并不知道这男孩与那男人的关系,但想男人一手好字叫他先生总也不算错。
“你找……爹爹吗?”男孩虽还有犹豫,却还是将门开大了些看他。
“先生曾答应赠在下一副字画……”
“哦……我要去问问爹爹……请稍等。”男孩随後又拴上了门,一路跑进去的声音毫无遗漏的落在齐俊耳里。
片刻之後,门被男孩打开:“将军大人请进。”
院子不大,一颗老槐树就占去了一半,树下架著个小火炉子,上面煮著汤药。
男人披著件青衫站在门口,手按在胸口压抑的咳了几声才向著走过来的齐俊抱拳道:“将军怎麽……”
“你病了?”
男人显然一愣,而後淡淡道:“没什麽,只是说要送与将军的字却是耽误了。”
齐俊笑笑:“能请我进去吗?”
男人迟疑了一下,而後闪开身将齐俊让进了屋里:“寒舍简陋,慢待将军了。”
小男孩捧著只旧茶壶进来稚声稚气的道:“将军大人请喝茶。”
齐俊自己在桌边坐下,笑道:“将军、先生的叫著真麻烦,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男人看看他,抱拳道:“在下白昭淮。”
男孩眨眨眼睛学著白昭淮的样子也抱拳行礼道:“在下白礼谦,是爹爹的孩儿……”
齐俊被白礼谦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好,那在下也来报个名讳,齐俊,你叫我齐叔叔好不好?”
白礼谦显然并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可以,便回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看见白昭淮点头允许了,才又笑著道:“齐叔叔。”
忍了这一会儿,白昭淮终究是撑不住的转过身又咳了起来。
白礼谦立即跑到白昭淮身边踮著脚帮他拍背,见他好点才又跑出去。
齐俊皱皱眉问道:“是那日淋雨著了凉吧。”
白昭淮咳了一阵才好过些:“嗯。”
而後想起齐俊说的字,从窗边的书桌上拿过一卷字来:“早该给将军送去府上的。”
齐俊接过来,展开便见纸上飞扬的写著一阕词,笔锋之间颇具古风,词语里全是壮阔的豪情,这番心意明明就是为他而作。
齐俊哈哈笑道:“白白浪费了你一番好意,在下这点墨水真真是羞得慌。”
白昭淮拉了拉衣服微笑道:“摆弄文字本来就该是我这样百无一用的书生,将军是要点将杀敌的,功夫了得、谋略了得才是真的,何需要舞文弄墨。”
白礼谦从门外进来,手上捧著刚倒出来的汤药:“爹爹该吃药了。”
白昭淮连忙接过碗,伸手揉著白礼谦的头顶,笑容里全是疼爱:“谦儿乖,自己去背书吧。”
等白礼谦出去,白昭淮才回头问齐俊:“将军怎麽会找到这里?”
齐俊笑笑却并没回答,他总不能说他只凭个小倌的字条就来了吧。
低头看见桌上那碗颜色浅淡的药汤皱眉道:“这药这麽淡?怎能好得起来?”
那药汁的确已经淡得几乎和水一样了,白昭淮自然知道那药根本不顶用,只是他却并不想伤谦儿的心。
小孩子并不懂得那些辛酸的穷苦,没钱买药便反复将那一副药多煮一会儿,天真的以为那也一样会有作用。
但这他们父子两人相依为命的艰难并不必展示给外人看,白昭淮只淡淡道:“小孩子天真而已。”
抬头看向齐俊的眼里,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眼前端坐的人是新赵最有前途的右将军,生在名将之家,自幼便是锦衣玉食,自然不懂得他们这世上最底层的穷人的生活:“没什麽管不管用的,穷人最好的良药叫做时间。”
白昭淮淡淡的笑笑:“过段时间就好了。”
齐俊没有故意要让白昭淮难堪,他只是真的不知道一碗药里也会有故事。
轻咳了一声,齐俊对自己刚刚的莽撞有点抱歉,好在白昭淮看起来并没责怪的意思,便转了话题聊些书法字画的闲话。
他於这些上的确不是行家,但老将军是文武双全的人,对子女的教导上自然也下了不少的功夫,所以实际上齐俊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然而和白昭淮只闲聊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忍不住要多看上他几眼了。
不是因为他清秀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不凡的谈吐。
渊博但骄傲的人,学士院里一抓一大把,齐俊毫不以为然。眼前的人却和他们那麽的不一样,一样的话,一样引经据典,却是娓娓道来安然又温和的,不卑不亢,那淡淡的如溪水般缓缓流淌的声音只听著也觉得是美妙的,竟让人就愿意那麽沈醉进去了。
直到走出那巷子,齐俊才意识到自己一把年纪居然也会和年轻人一样,有为了心仪对象而失神的时候。笑著摇摇头,眼前却还是白昭淮淡笑的表情,那温柔的眸光竟然无法不去想。
明明已经入了秋,午後的太阳仍然太招摇,让人脸红心跳,手上脸上都汗津津的,齐俊觉得连那副字也无端的发热。
第二天依旧没在瑞安楼街口看见白昭淮,齐俊知他是病还未好,吩咐了手下的人盯著,便一个人去了药房,而後又去了白昭淮家里。
见是他,白礼谦就开了门小声道:“齐叔叔,我爹爹在午睡哦,你要等著他吗?”
齐俊提著手上的药道:“我来给你爹爹治病的。”
白礼谦立即就接过药,弯腰行礼,小大人一样的谢著齐俊:“谢谢齐叔叔。”
齐俊学著白昭淮的样子也在他的头顶上揉揉,而後放轻了脚步穿过外厅悄悄进了里屋。
床上一方简单的竹席上白昭淮脸向外侧身睡著,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苍白,偶尔压抑的咳嗽几声,按在胸口的手指纤白细瘦,半点血色也没有。
齐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这人即使是病著,微蹙的眉宇间也还是隐隐有著温柔淡定的表情,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微微上翘。
日头正高,屋里屋外都是烦人的闷热,窗户外头连鸟儿都懒得叫了,齐俊却突然在这安静的状况里觉得烦躁,心跳声不知怎麽的就那麽清晰起来。
看著他皱眉的样子,看著他轻轻起伏的肩头,齐俊的手就不自主的伸到白昭淮的额前。
然而在他触碰到那光洁的皮肤之前,白昭淮就睁开了眼,墨黑水亮的眸看的他在那一瞬间连呼吸也停了。
白昭淮向来浅眠,从齐俊在院外敲门时起,他就已经醒了过来。
只是他与齐俊的交情只有几面之缘,虽然有之前帮忙解围的恩情,但对於齐俊的热心和亲近,他不知道要拿什麽样的表情和心态来对待。
有些事萦绕在心里挥不去解不开,怕稍微大意的时候就泄露了秘密。
他原本想等齐俊进来便起了,却在那人进来之後的安静里突然害怕起来。闭著眼睛就看不见齐俊的表情,只听著他的呼吸和悉悉索索的声响并不能猜得出来他的动作。
直到那气息靠近了,近到额头前就能感觉得到他的体温的时候,他才睁开眼。
男人剑眉朗目,英气逼人,蜜色的皮肤、结实的身躯隐在蓝衫之下,显示著毫不招摇的健硕,指节分明的手悬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看向他时僵硬的停在了半空,脸上神情也同那悬著的手指一般,是僵硬而尴尬的。
对视里,男人闪躲的眼神终究是躲到了一边,手也慢慢的收了回去。
握成拳的手抵在唇边,齐俊轻咳了一声不自在道:“那个……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发烧……”
“嗯……没有……”白昭淮撑起身子坐起来。
起身那一瞬间,齐俊望见了白昭淮领口里露出来的一点白皙的胸膛,不知为什麽就连说话也结巴起来:“没事就额……好……”
白昭淮咳了一阵,缓缓道:“将军来是……”
“哦哦,我,我就是来看看……”
白昭淮看看他笑道:“那……将军看过了,我还成…离断气还挺远…”
齐俊被他这一逗也哈哈笑起来,先前的尴尬气氛终於散了过去。
病了十几日回来生意倒似好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卖出了两幅字去,价钱也都不错,还有人跟他定了扇面。
午後一热起来,摊子前的人便少了,白昭淮趁著空隙靠在树荫下看起书来。
“先生能帮我写副字吗?”
白昭淮抬头看去,见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面前,明眸皓齿,笑得乖巧,一身月白薄衫外罩著件白色纱衣,眉眼里隐隐流转著风情。
这人白昭淮认得,正是那日赵峰林怀里被叫做玉倌的人,是这瑞安楼里的小倌。
白昭淮放了手中的书问道:“公子想写什麽?”
常玉笑笑,手指抵在下巴上看著白昭淮道:“让我想想……”
说是想想,其实常玉却是在观察。
若说美貌,瑞安楼里俊俏的小倌比比皆是,即便是他自己,满身的风情也自是胜过眼前这规矩又疏淡的男人。
只是,这人的面貌却并非是清秀那麽简单,那般清冽而沈静的气质让人只看著也能生出些心平气和来,而那颗眼尾下的红痣,长在别人身上若不是风情万种便是丑恶讨嫌,偏偏在他的脸上却只添了几许淡淡的忧愁来。
常玉垂下眼,慢慢道:“就写一首……上邪吧。”
白昭淮伸手拿起笔来,蘸足了墨,在纸上仔细写了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常玉看著白昭淮的笔锋,却渐渐的念不下去了。
他住的屋子正在二楼东侧,开了窗子就能瞥见这颗大树和树下卖字画的白昭淮,齐俊几乎每次出现在他的屋子时,都会下意识的将那扇窗开了条缝隙,不大不小,正好看见他。
“这字真是俊。”
“公子谬赞了,可还需要其他?”
常玉将手中的碎银子放在毛笔旁边,而後接过字边走边收了笑容喃喃念道:“我欲与君相知……”
墨蘸得太足,字迹印透纸被,在第二张纸上模糊的留下了痕迹,白昭淮收起笔墨和银子,目光停在那隐隐约约的轮廓上。
看了好一会儿,白昭淮才重新拿起笔来,就著那墨迹添上寥寥几笔,一副风景画立即跃然纸上。
“这份奇思妙想,不知白弟可愿意割爱卖与我?”
听这声音便知是齐俊,白昭淮也不抬头,在纸的左下方只又添写了“我欲与君相知”几个字,而後推开镇纸抽出画来笑道:“只怕齐兄将来要後悔。”
齐俊奇道:“後悔?那也该是白弟後悔才对。”
白昭淮卷画的手顿了一下,而後抬头对上齐俊的眼淡淡的道:“嗯,现下便後悔了。”
齐俊立即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啊呀,那可不好,不如我再加价?”
“那也要看你加多少。”白昭淮微笑的接著道:“一般的价码我可不同意。”
“那……就老华居的一餐酒菜如何?”
白昭淮笑而不答,缓缓将画交到了齐俊的手里。
老华居最出名的不是他家堪比御厨的大师傅,而是他家窖藏了多年的状元红。
听说有三届的状元都曾喝过他家的酒,於是齐梁城里传的就更加神奇了,仿佛只要能求得他家一两酒,明日就必定能高中一般。只是想喝这酒却并不容易,不但要看老板心情,也要看求酒人的身份地位,刨除这些,便是那一壶一百两的酒钱,也非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听说过吗?老华居的状元红。”齐俊倒了一小杯推到白昭淮面前。
“这麽贵的酒就用来换了一副破画,齐兄这买卖做得真是亏本。”
白昭淮自然知道这酒的名头,那酒液一倒出来便是满室生香,果真是精纯的佳酿,即便没有那传说中喝了会中状元的典故,也实在当得起极品的称号。
白昭淮端起杯抿了一小口,比记忆里原府上过年时喝的状元红却到底还是差了点滋味。
不是不够纯,不是不够香。
只是,人变了,事变了,有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真是好酒!”白昭淮放下杯子叹了一句,嘴边淡然的笑容若有似无。
一边的白礼谦瞪著乌黑的眼睛在齐俊和白昭淮的脸上来回的看,那眼馋的神情可怜又可爱的。
齐俊便在他面前的小杯里也倒了点酒笑道:“谦儿也来尝尝?将来必定也能高中!”
白礼谦到底是个只有七岁的孩童,好奇之下连征求白昭淮同意也忘记了,捧著酒盅就拿小舌头在里面舔了一下。
白昭淮和齐俊都望著他,便见小孩脸上火红一片,闭紧的嘴巴里还鼓著气,两眼已经被酒辣的泪汪汪的,却仍是倔强的不肯流出来。
齐俊被他这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边的白昭淮也忍不住嘴角含笑的倒了杯茶给白礼谦柔声道:“谦儿这麽厉害,已经能喝酒了呢。”
原本还被辣的难过的男孩听了这话立刻显出点小孩子的得意来,将嘴巴里的味道都忘记了,喝著茶,大著舌头道:“谦儿是男子汉哦,以後会更厉害!”
“嗯。”白昭淮微笑著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齐俊望著白昭淮带著笑意的侧脸,突然觉得心跳在那温柔的表情里漏了一拍,世界一瞬间的安静了下来,没有酒楼里吵杂的人声,没有那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只有白昭淮淡淡的那一声“嗯。”
窗外有晚风吹进来,拂动起白昭淮胸前几缕发丝,飘然而起的除了那让人熏熏欲醉的酒香还有男人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气味,夹在其中不分明却让齐俊心里一片柔软。
把酒畅言,诗书国策无所不谈,无论齐俊说什麽话题,白昭淮都能对答如流,等到两壶酒下肚,窗外已经是明月当空。
白礼谦早就在大人不甚明白的对话里趴在桌上睡了。
白昭淮伸手想去叫醒,齐俊拦了下来:“别,我背著送你们回去。”
待要推辞,齐俊已经蹲下身来:“白弟不会是怀疑我堂堂一个将军连个小孩子也背不动吧。”
白昭淮笑笑,架著白礼谦的腋下将他抱起来放在齐俊背上。男孩只转了个头就又继续睡了。
齐俊虽然习武长大,在军营里锻炼多年,但身形却不是彪形大汉的模样,若是不留意他薄衫下面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他看起来也只是比一般人硬朗挺拔而已。
白昭淮慢一步跟在他身边,面上安静,心里却是连七八糟。
这并肩同行的情景突然掀开了他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有什麽不能控制的从那缝隙里涌出来,暖心暖神,却让他生出了慌乱和犹豫。
在齐俊转头说话的时候,白昭淮低头将脸藏在灰蒙蒙的夜色里。
齐俊酒量好,虽然两壶酒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喝下去的,这时候也不过是脸色微红,笑容比往常多而已。
夏秋交际,夜凉如水,半个月亮斜挂在天边,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齐俊驻足而立,身边的白昭淮坐在秋千上,晃动里带起轻微的风。
齐俊不走,白昭淮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便借著月色轻声聊起天来。
齐俊对白昭淮的身世了解的并不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不是好奇之人,也没想过一定要去深究,只是每次提及臣考的时候,白昭淮就总是会默而不答。
齐俊知道这其中定是有难言之处。
无论是白昭淮的谈吐还是学识都能看得出来他并非是贫苦人家出身,那股舒淡儒雅的气质绝非普通人家所能培养,那麽是如何大的变故才会让他落得如今这般情景,不用细想也能想象得出来。
而除了这些之外,萦绕在齐俊心头的还有一个不大好说的问题,便是关於白昭淮的儿子白礼谦。那孩子与白昭淮在相貌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齐俊观察了许久,隐约觉得那也许并非是他亲生。
他虽年长白昭淮几岁,但自幼生活在军营和战场上的时间居多,若论布阵杀敌自然不在话下,但这般猜来猜去的心思却不是他所擅长的。而他认识了白昭淮这些日子,却好像对他的了解也只有他的姓名而已。
将军令7、8
这样想著,说话的时候就免不了有些分神。
闲聊的空隙里,白昭淮望著天突然轻声道:“你想问什麽?”
齐俊原本还在心思烦乱的说著边疆异族的奇闻,听见他问,便停了下来。
想了想,齐俊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秋千上的绳索,正好覆在白昭淮的手上,掌心下的手略微的挣动了一下。
“你怎麽知道我有话想问?”
“都写在脸上了……”
齐俊哈哈一笑,也不反驳,只接著问他:“那你猜我要问什麽?”
安静了一会儿,白昭淮才淡然道:“你想问我为何不想参加臣考;你想问我为何落魄至此……”
白昭淮回头借著月光看著齐俊继续道:“你还想问我,谦儿的母亲是谁,我是家住哪里,可曾娶妻,可曾……许谁……”
这最後的一句说出口来,白昭淮自己也禁不住脸上发热,好在夜色渐深,齐俊并看不出他脸上异色。
齐俊没想到白昭淮如此心细,自己一番烦恼的问题竟被他看了个明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如此才华,浪费在卖字画上,实在是可惜了,不如去参加臣考,也好为谦儿打算……”
他是真的在为白昭淮打算,对他隐约的有著长辈一般的寄望,年纪轻轻就能有他这样的本事却又不骄不躁的人并不多见,齐俊除却私心也是当真爱才。
安静了一阵,白昭淮站起身,双手不动声色的从齐俊掌心里抽了出来。摩擦间,齐俊手掌上常年习武练就出来的粗茧在他手背上留下长久消不散去的触感。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也没什麽不能说的。”
白昭淮伸手扶著树,背对齐俊慢慢道:“谦儿的确不是我亲生孩儿,我们都是父亲收养的。我五岁那年被人偷了卖去堂子,是父亲好心救我,将我赎了出来。谦儿是父亲经商路上捡回来的,那时候他才半岁不到的样子。”
停了一会儿,白昭淮继续道:“五年前,家里遭逢变故,府上上下四十几人一夜之间都被仇人杀害,只有我和谦儿当日不在府里,才躲过一劫,再回去时,家里已经大火冲天……”
“我不想谦儿同我一般的无依无靠,所以……才让他叫我爹爹……”
寥寥几句,说的人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然而中间曲折、离恨伤别却已经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
齐俊长了他八岁的年纪,与他的交往里带著点兄长的疼爱,那种长久伴随著成长而渐渐深刻的伤痛,他只稍微想象就觉得压抑且苦涩。一时语塞,心被那淡然的声音抓著,生生的疼了起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齐俊才艰难开口问道:“那……仇家可找到是谁了吗?”
白昭淮扶在树上的手紧了又紧,抠得指甲发白,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谁……知道又能如何?”
“总要讨个公道!有我在,定然不让你受委屈。”
话音刚落,就听白昭淮惊呼一声,突然收了手捧在胸前。
“怎麽了?”齐俊两步抢到白昭淮身前。
“没……被树上的刺扎到了手指……”
“进屋去我看看。”
刺扎在肉里很深,齐俊在灯下拿针挑了半天才出来,白昭淮食指尖上也渗出殷红的一滴血来。
那鲜红的颜色仿佛开在心头,齐俊不知怎麽的,就鬼使神差的将那手指含在了嘴里,而後抬头看向白昭淮。
男人没有挣动,任他吮著手指,眉间是淡淡的忧伤,看向他的眼神在昏黄的灯火里茫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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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
好吧
俺其实是烂梗大王…………o(┘□└)o
求票。。。。。。。
求留言。。。。。。。。。。。。
求板砖。。。。。。。。。。。。。。。。。。。
灭哈哈
待齐俊的舌尖舔上男人的指腹,他才突然的如梦初醒,在手指被齐俊含著的暧昧的情景里,渐渐红了脸。
手指却没有立即收回来,那双似是点漆的双眸闪著水光看进齐俊眼底里。
温热而湿润的气息从指间慢慢延伸到白昭淮的脸上,齐俊热烫的呼吸停在面前,白昭淮不敢去看,垂著眼睛盯著两人越来越贴近的胸口,心跳得不能控制,从脸上到耳根都是一片滚烫。
这该是叫做情欲的东西,白昭淮却不敢任它肆无忌惮的流露,艰难自制的过程里,觉得胸口都要涨得炸开来。
“昭淮……我能……亲亲你吗……”
那声音听过了这麽长的时间,这一句里却是不曾有过的万分缠绵又万分期待,向来爽朗的将军竟也有这般小儿女的情怀,不需去看也能猜到那张俊脸上这一刻必定也是羞红一片。
白昭淮依旧低垂著眼,不答应也不拒绝,安静得似是入定。
就在齐俊沮丧的要退後身子的一瞬,有个声音轻飘飘的钻进耳里。
“嗯!”
白昭淮说:“嗯……”
只那简单的几乎要察觉不到的一声,落在耳里竟是这样的动听。
然而得到许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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