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雨连天 作者: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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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扔了,又自廊檐下坐下,片刻说道:“除非将四哥当年丢了的‘世上英’找回来,再好的剑也比不过‘青崖’。”
他沉默一下,然后冷清清地笑了一声:“可惜当年父皇命人为我们淬刀铸剑,‘青崖’,‘崔嵬’,‘世上英’,而今只余一把‘青崖’了。”
朱祁岳道:“你的‘崔嵬’还在,我命人收着,等……日后一切好起来,我一定将它还给你。”
然而朱南羡听他这么说,垂着眸似是思量了许久,有些难过地笑了一下:“我不在乎‘崔嵬’。”他说,一顿又道,“我如今心中只牵挂两人,若能知他二人安好,‘崔嵬’谁喜欢谁拿走也罢。”
朱南羡说到这里,抬眸看向朱祁岳,竟似有些恳切地道:“十二,你可有法子让我见父皇一面,见……苏时雨一面?”
第120章 一二零章
朱祁岳一时无话。
春日夜微凉, 他收起“青崖”,在朱南羡身旁坐下:“十三,我一直想问你,你与这个苏时雨, 当真如外头传闻中一般么?”
朱南羡虽从未亲耳听过所谓传闻, 但想来也知道是说他有龙阳之好, 跟朝中御史有染。
他想了一下道:“苏时雨怎么想我不在乎,但这些年除她之外,我确实不曾对其他人动心。”
朱祁岳道:“那你也不当为了他不纳妃不成家,父皇从来最宠你, 他若知道此事, 动怒是小,伤身是大。”
朱南羡问:“父皇的身子还好么?”
“已是睡着的时候多, 醒着的时候很少了。”朱祁岳道,“即便醒来也是犯糊涂,我昨日去看他,听医正说,他这些日子偶尔转醒, 只唤几声母后的闺名, 然后睁着眼等上片刻, 见母后不来,就又睡过去了。”
他说到这里, 叹了一声, 终是妥协:“也罢, 明日清明节,七哥不在宫中,我让人安排一下,命两名鹰扬卫护送你去明华宫。”又道,“苏时雨现已升任刑部侍郎,可至父皇寝殿,明日你见完父皇,我命他在明华宫外等你。”
朱南羡暗自将朱祁岳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点头道:“好,多谢十二哥。”
朱祁岳拍拍他的肩:“这有什么好谢的。”便起身离开东宫。
朱南羡望着朱祁岳的背影,眸色渐渐沉下来。
昭觉寺祈福之前,朱南羡为推拒与戚绫的亲事,被朱景元罚跪在明华宫一整夜。翌日天未亮,朱景元忽然屏退众人,赐了他一道密旨,密旨上说,倘朱悯达身死,当由皇十三子朱南羡承继储君之位,掌上十二卫领兵大权,登极为帝。
原来朱景元早就知道他这些儿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冬猎时便派了虎贲卫暗自保护朱悯达周全。之后虽未出事,但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他知道,哪怕朱悯达顺利承继大统,将来也会有藩王割据,各地兵起的一日。
朱景元于是便下了这道只有朱南羡知道的密旨,且将其存放于明华宫一处,命朱南羡一旦事发,当率南昌府兵回宫自取。
却没想到昭觉寺惊变,朱悯达惨死,连朱南羡也未能回到南昌府,反倒被禁足在东宫。
翌日寅时时分,朱沢微率一干皇室宗亲自皇城东门出发,往应天皇陵而去。
他走后不久,朱祁岳便以皇贵妃闹疯病为由,调离了守在东宫的羽林卫,将自己的令牌给朱南羡,让两名鹰扬卫护送他去明华宫。
明华宫一直由虎贲卫把守,但凡有人进殿,无论是皇室宗亲亦或朝臣内侍,都要里里外外搜过身。
朱南羡进得内宫,便见朱景元躺在卧榻之上。他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瘦没了形,再不复昔日睥睨天下之威,反倒像个孤寡老叟。
朱南羡心中如压着一块巨石,走前两步,问太医院李掌院:“父皇他还好么?”
李掌院正在卧榻旁收药碗,听得这一声问,才发现竟是朱南羡来了,忙率着身后的内侍药仆向他拜下,随后道:“不瞒十三殿下,陛下已是大不好了。这几日连药汤都喂不进,往常的一碗药,如今要喂送三回。今早陛下醒来过一次,念了几声故皇后,又念了两声十三殿下您,便又睡去了。”
他说到这里,一时如骨鲠在喉。有句话已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朱景元大去之期早该至,全凭着一口气撑到今日,想来正是为见朱南羡一面。
朱南羡点了一下头道:“本王明白了。”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又道,“你等先退出去,让本王单独陪陪父皇。”
李掌院应诺,带着一干内侍宫婢尽皆退出宫外。
内宫的门“吱嘎”一合,朱南羡沉沉带着忧色的眸子里像是点亮了一簇星火,他咬了咬牙,没有先去卧榻近旁探视朱景元,而是环目朝这偌大的明华内宫看去。
当初朱景元将密旨宣读后,怕朱南羡带着这样一道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并未将其交给他,而是道:“朕便将这道密旨存放于明华宫中,若有朝一日,你当真要用上它,朕自会提点你它在何处。”
外间天已亮,内间烛灯未灭,晃动着为宫中各物打下深影。
朱南羡看着这明明灭灭的光影,心知明华宫太大,他若要逐一翻找过去,怕是来不及,可昭觉寺事变后,他再未能见父皇一面,父皇所说的提点,又在哪儿呢?
一念及此,朱南羡蓦地想起昨日朱祁岳提及父皇时说的一句话——他这几日偶尔转醒,只唤几声母后的闺名。
是了,母后的遗物全搬去了西阙所,而今在明华宫中,唯一与她相关的便是一副朱景元亲自为她所描的画像。
朱南羡的目光刹那间落在宫壁前泛黄的画像之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画像摘下,先抬手仔细拂过宫壁,并无异象。然后移目望向手中画,也无蹊跷之处。
朱南羡一皱眉,正待将画像挂回原处细看,一抬手忽觉不对劲——宫中的画轴的轴头都是以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何以这幅画竟如此之轻?
心中一下子明白过来,朱南羡将画轴直立,抬起拇指自轴头口微微一撬,再倒过来往外一倾,一道明黄的密旨果然自空心的轴头落出来。
正是当初朱景元颁给他的那一道。
密旨上除了盖了玉玺之印外,还印着朱景元的私印,是一点都做不了假。
朱南羡沉了口气,将密旨收入怀中,又将画像原封不动地挂好,这才来自龙榻跟前,看向这个宠了他半生的父皇。
方才李掌院与内侍宫婢退出去得急,连余在嘴角的药汤都未给景元帝擦净,朱南羡默不作声地抬起袖口为他将药汤揩了,然后握着朱景元枯槁的手,一时间竟想起了那日朱景元将密旨念完后,跟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南羡,朕其实不愿颁这样一道旨意给你。朕这么多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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