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9月14日，东婆罗洲，巴厘巴板。

    佐佐木少尉钻入九四式双翼侦察机的机舱，刚将家乡大阪的航空照片夹在速度表缝隙里，甲板上的航空少佐就下令旋转弹射臂。机械臂脱钩瞬间的摇摆力，让照片落了下来。“巴嘎。”佐佐木少尉暗暗骂了声，他是个很迷信的人，每次飞行都要将这张亲自拍摄的家乡照片放在最前面才会起飞。

    等他俯身捡起照片重新夹好，两位战友也钻进了机舱。马达启动，螺旋桨的飞速旋转中，屁股下的战机就像被人踢了一脚，在弹簧式机械弹射器的帮助下，迅猛地冲入虚空。军舰上弹射起飞比航母危险，幸好佐佐木是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这种经历已经有几十次，所以弹射瞬间就猛拉操纵杆，双翼提供的升力让这架九四舰侦几乎擦着海面飞了起来。

    一上天，刚才照片滑落的事情就被他暂时忘却脑后，因为他喜欢飞行的感觉。当然，他不喜欢这架速度缓慢的双翼三座水上侦察机，可惜如果不是当年在江田岛航海学院以微弱的分差被踢来开侦察机，现在也已经成为航母精英俱乐部一员了。还好，随着日本航空战队快速扩大，第三航空战队已经把他列为后补飞行员的名单。

    侦察机缓慢地爬升到千米高空后，视线豁然开朗。母舰高雄号重巡洋舰就在海港七海里外游弋，在它西面二十海里外的黑点，就是巡弋望加锡海峡保护油田侧翼的爱宕号重巡洋舰，两艘重巡的中间，还有几艘驱逐舰相伴。

    一支从巴厘巴板港驶出的船队，让佐佐木少尉禁不住和身后两名伙伴大声笑谈起来，那是陆战队伪装成印尼游击队，突袭巴厘巴板后缴获的三艘英荷壳牌公司的油轮和两艘英国商船，前几天它们就被塞满石油和货物，但由于英荷船员拒绝合作，所以直到今天才从路过的日本商船上抽调海员将其开回国。佐佐木和伙伴很兴奋，因为这五艘船和其余缴获的22万吨各类船只，将很快并入大日本帝国的远洋船队，为天皇陛下开疆裂土尽忠。

    目送船队离开后，佐佐木沿着巴厘巴板湾向西飞行大约四十五公里，海港的储油罐，长长地输油管道，还有沿途的炼油厂，都让他合不拢嘴，等到几十台不断点头的抽油泵出现后，他更是立刻下降，和伙伴一起兴奋地拉开舱门，向地面驻守的海军陆战队和印尼游击队招手致意。

    一连转了三圈后，佐佐木才意犹未尽的拉起飞机。但当飞机重新跃入高空，一个蓝色身影确如大象般猛然闯入这片绿色海洋中。

    “是支那的大型水上侦察机！”

    身后刚从北海道调来的瞭望员有些紧张，大呼小叫提醒着，机枪手受他感染立刻把枪口转过去，佐佐木也迅速驾机向对方冲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首次见到中国海上飞机的瞭望员拿出相机拍下了这架上单翼，外形流线漂亮的双发大型水上侦察机，准备拿回去交给海军情报部分析。

    但他这次肯定是无用功，因为佐佐木已经和这种大型侦察机照面多次，拍摄的照片更是数不胜数。海军部也早已调查清楚，这是中国海军和国民警卫队同时列装的飞廉-1型水上侦察机（可以看成1600马力PBY），外号“蓝天鹅”。由成都西科斯基飞机公司建造，上单翼，两台星式发动机，长22米，机翼宽33米，船型机身，速度约在每小时340公里左右，安装有四挺机枪，乘员不详、升限不详，载重不详、但航程非常大，据分析很可能超过四千公里。

    不用看机徽，佐佐木也知道这架“蓝天鹅”是从纳土纳基地来的，因为整个东南亚只有纳土纳有16架这种让所有日本飞行员都羡慕的“蓝天鹅”，据说航母航空战队上的精英们已经开始打赌，谁能先击落一架。不过佐佐木还没想过要击落对手，因为日本和中国没有交战，而且这里也不是日本领空，何况巴嘎！九四舰侦最大速度只有270公里/小时，对方至少340公里/小时，想击落也追不上啊！似乎是故意气气他，对面的“蓝天鹅”见到九四舰侦后也忽然掉头向这边飞来，庞大的机身如同小山般迅速靠近。

    “巴嘎！该死的设计师，居然把侦察机设计的比大型水上飞机还慢！”佐佐木连忙左倾操作杆，想拉开距离避免撞击，要知道自己和对方装上肯定会先完蛋。见到佐佐木避让，蓝天鹅显然更得意了，摇晃着大肚子擦着九四舰侦向南飞去。这种挑衅让佐佐木恨得直咬牙，如果以前他肯定不想追，因为根本追不上。但现在为了保护油田查清楚对方的动机，即使速度慢也不得不追踪跟过去。

    前面的“蓝天鹅”似乎是故意耍人，每当利用速度甩开一段后，就会减速绕圈，装出要冲破佐佐木拦截去巴厘巴板侦查的假象，但当佐佐木少尉奋不顾身阻挡时，又加速向南。就这样，佐佐木的九四舰侦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巴厘巴板七十公里。

    这点距离对九四舰侦来说加速十几分钟也就到了，但却让佐佐木看不到躲在高空白云中的庞大不死鸟轰炸机大队。

    116架轰七，沿着西婆罗洲山口洋北面雨林带笔直的横穿西婆罗洲，为确保尽量不暴露，机群一直保持在6500米高空，白色云层为大队提供了良好掩护。但即使再好的掩护，也无法将螺旋桨的噪音消除，当机群快抵达巴厘巴板时，油田四周的雨林中飞鸟乱窜，整个天空都是嗡嗡直往脑海里钻的噪音。

    “机群！”

    “巴嘎！防空炮。”

    一直在外海游弋的高雄号率先发现机群，那可怕的流动金属云让高雄号紧张万分，舰长高桥一松大佐第一时间就下达靠近海港准备防空战的命令。不得不说，日本海军的素质和反应速度的确非常快，但再快也比不上已经开始小角度俯冲的轰七。

    五分钟的千米急降俯冲，让不死鸟大队很快来到来到第一个轰炸目标，海港油库上空。此时再傻的人也知道这些轰炸机的目的了！“开火！”高桥舰长毫不犹豫，即使他已经看到这些新式轰炸机上都是中国空军标识，但为了巴厘巴板油田，每位帝国海军将士都愿意付出生命。

    4门（一侧）120毫米高炮率先开火，天空中立刻出现朵朵黑烟。但高雄号一直认为即使有偷袭也应该从海上来，所以驱逐舰都分散在20海里外警戒，自己距离海港也有7海里。这个距离已经是120毫米高炮的最大射程，所以炮弹打出后散播非常大，有没有足够数量，所以声势吓人但实际效果一点都没有。

    炮声一响，六艘驱逐舰加速往回冲，连远处被“蓝天鹅”吸引纠缠的佐佐木都看到了黑烟，顿时眼睛充血发了疯般往回冲！“油田！那是帝国的油田！是海军的油田！巴嘎。”佐佐木歇斯底里叫喊着，但身下的九四舰侦只有那么快，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一批8架轰七打开弹仓，从机腹下扔出一串串黑色炸弹。

    轰七是去年才定型的四发重型轰炸机，空载最大航程4860公里，巡航速度每小时280公里，最大速度473公里，最大载弹量10吨时飞行距离降到2300公里，装备10挺12.7毫米重机枪。这种能和已经列装的美国B17轰炸机媲美的重轰，第一次亮相就注定是震撼性的！

    机械计算机配合，被士兵戏称为“照妖镜”的轰炸火控瞄准具的指引下，成串的炸弹开始落在毫无防备的巴厘巴板港内，为确保摧毁目标，这次任务中，每架轰七都带满了38枚250公斤炸弹（不到十吨是因为炸弹挂架之间有间隙，越多约吃吨位），而且全都是高爆弹和燃烧弹混装。

    即使有先进的瞄准具，高空轰炸精度依然是低的吓人，首批8架轰炸机投下的炸弹一半落到了海里，剩余的也都没炸中油库。但岸上爆炸的炸弹还是带来了可怕的毁伤，油库附近的建筑大片大片倒塌，通往炼油厂的输油管被炸弹，然后又被燃烧弹引燃。

    还好，重型轰炸机本来就不是靠精度吃饭的，何况在地毯式轰炸根本不需要运气，所以当佐佐木少尉快靠近时，六座油库已经被雨点般落下的炸弹全部命中。尤其是其中四号油库，因为没装满，高压油罐内部全是油气混合物，在被两枚燃烧弹贯穿顶部后发生了剧烈爆炸！轰烈的巨响中，油库外壁比鸡蛋壳还脆，卷起的蘑菇云高达七百余米，产生的气浪将三公里内的所有物体掀翻。

    油库被摧毁后，大量起火的石油冲入大海，逼得高桥舰长不得不停止前进。没有重巡的高炮威胁后，剩余的轰炸机开始对炼油厂和油田区狂轰滥炸。250公里高爆弹装药足足有60公斤TNT，对无防护人员的杀伤半径达到550米，无论是建筑还是钢铁炼油厂，只要挨上一枚必定是化为乌有。更可气的是，由于在炼油厂和油田在海湾深处，吃水深的高雄号没法冲进浅浅的海湾，连驱逐舰冲进来去也可能被海面上的石油火海吞没。

    “巴嘎。”佐佐木少尉终于赶回来了，驾驶着九四舰侦勇敢地冲向破坏帝国财产的敌人。机首两挺7.7毫米航空机枪对准一架投完弹的轰炸机猛烈扫射，但气人的是，子弹明明打中机翼，却只有几率黑烟冒出，完全看不到要坠落的样子，反而是对方射出来的子弹，差点击中自己。

    佐佐木少尉咬紧牙关，上飞下翻试图冲入机群，但他很快失望了。投完弹的轰炸机已经组成一个箱式密集队形，保护在继续投弹的战友的两翼，当佐佐木再次试图冲击时，几十挺12.7毫米重机枪同时向他猛烈扫射。

    十几秒钟，上千枚半穿甲燃烧弹！直接让九四舰侦一头栽了下去。

    预想的空中威胁没有出现，威胁最大的日本重巡远在海湾外进不来，地面上仓促的日本陆战队连门高炮都没有捕捉到战机的黄光锐迅速下令最后的46架轰炸机降低到1500米投弹。

    这个高度，也意味着巴厘巴板彻底完蛋了！降低高度的46架轰炸机一排一排投下炸弹，从高空看去整个地表都是橘红色的火球和烟柱，最可怕的是那些燃烧弹，石油从炸坏的抽油泵口冲出，然后被点燃，像地下钻出十几道火龙般，烈焰喷射高达百米。

    可怕的火焰和浓烟让日本海军陆战队完全没法施救，而那些印尼军队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向雨林中逃窜。当最后一架轰炸机拉高编队准备返航时，机翼下的巴厘巴板湾已经成了流淌的火海，火焰和石油一起将海面点燃，还将一艘勇敢闯进来却没来得及逃走的日本驱逐舰烧毁，重巡洋舰高雄号更是不得不退到20海里外。

    甲板上日本水兵们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几小时前他们还在欢呼雀跃获得大油田，庆幸英荷的暂时无力，大喊天皇万岁，但几小时后整个巴厘巴板就成了火海。

    脸颊，火辣辣的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