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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 章

    金銮风月 作者:肖某某

    第 16 章

    这是易容之后的宗政恪与明心。《易筋换颜术》耗费的真气太多,若非必要,宗政恪还是用常见手法易容。无论她或者明心,都曾经于此道花过大功夫。所以即便不用人皮面具,她二人也能将自己维妙维肖地变作另外一个人。

    宗政恪也没想到,下山的路上居然会遇见这么一出儿。从王府亲卫拦路,到宗政家车队重新出发,她一直潜于林中静观变化。所有人的话,都被她听到了耳中,不由对宗政家为人做事的风格有了更多认识。

    虽然宗政伦和任老太太似乎将重点都放在了女儿家的名声和宗政家的清誉之上,到底没做出卖女求荣的事儿。宗政伦颇有几分急智,任老太太也能很快从惊惶中恢复冷静。

    只是,鱼岩郡王慕容承风这个衣冠禽兽若想为恶,从来都是不管不顾。别说只是臣子家眷,当年便连……他不也一样下手?而且宗政恪知道,清河大长公主和鱼川亲王妃都不会亲自出席宴请。所以,她不认为宗政伦的对策会起到他所期望的作用。

    真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宗政恪暗自叹气,原先的计划又得改了,便对明心道:“我不去琦罗阁,直接到小花坞去看看,那边儿让圆真遣人送信过去就是。你回庵里应付宗政家的人,告诉他们尊者已经离开,无法寻到。但可指点他们去找慈恩寺的智清方丈,就说尊者临行前托付智清方丈照应我。”

    明心点头,却又不放心宗政恪独往,便提议道:“您功力尚未完全恢复,此行也不知有无凶险。不如让圆真过来照应一二,反正您也不去琦罗阁了。”

    犹豫片刻,宗政恪还是摇摇头,拒绝道:“若让天一真宗的人发现圆真重返鱼岩山,说不定会起疑心。还是算了,我会当心。”

    主仆二人就此告别,都展开轻功,分头行事。宗政恪很快就追上了宗政家的车队,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山脚下的小花坞。

    此时的小花坞,比起不久之前宗政恪从山上看到的又有了极大变化。以那条扔满了各色花瓣的鱼岩河为界,东岸招待男宾,女眷则在西岸。两岸来客皆锦衣华服,一改听经时的素净。

    河里不知何时开来了一艘巨大的画舫,上下三层皆雕梁画栋,多以黄金宝石美玉装饰,尽显奢华,俨然是一座浮在河面上的小宫殿。从画舫里传出阵阵丝竹声,人影憧憧,往来奔走。

    宗政恪藏身在小花坞西岸附近的山林里,寻了个好位置遥遥注视。她看见宗政家的车队远远就停下,车辆被知府衙门里的差役赶到统一安排的地方,任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儿由王府的嬷嬷接走,就连个丫环也没让带着。

    好在,暂时的,任家祖孙被送到了西岸女眷群聚之处。只是在见到孙王妃以后,这祖孙三个免不了又受些屈辱。孙王妃对宿慧尊者的态度都大有转变,更别说因受到尊者青睐而仿佛高人一等的宗政家人了。

    宗政恪原本不大明白孙王妃会有如此变化的原因,直到她看见那艘巨大的画舫最高一层的窗户里探出了一个人。那人一出现,孙王妃便将含情妙目凝注在其身上,脸上的钦慕一目了然。

    关键在于,被孙王妃如此行注目大礼的人并不是她的夫君鱼岩郡王,而是一个容貌绝伦、风姿无匹的少年道人——无垢子。而陪着无垢子观赏江景风光的,除了老道士长青散人之外,正是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的鱼岩郡王本人。

    宗政恪嘴边便浮现一抹嘲讽鄙薄淡笑,这就是天幸皇族慕容氏,这就是她前世曾经的族人啊!

    第十七章 长寿小猴儿

    更新时间2015817 19:51:43  字数:3201

    山下小花坞风光无限,今日的地主鱼岩知府朱大猷俨然是最得意之人,便有那刻意恭维者喊他一声“国丈”,他也敢腆着脸应下。直到鱼岩郡王的王驾到了,他才紧赶着亲自去服侍。

    宗政恪藏在小树林里,将这对主仆看得真真切切。不知不觉间,她双手的手指都深深地没入了树干里。被扎破的手指缓缓淌出鲜血,很快便将大片树皮染得通红,她却丝毫不知。直至此时,她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才浮现出刻骨的仇恨。

    皇城里的那一大家子,是她前世不幸人生的始作俑者。而鱼岩郡王和朱大猷这对主仆,则给她前世本就毫无亮色的未来又恶狠狠地泼了一大桶的墨汁,黑暗到了彻底。

    即便是如今,那事已经过去了近十四年,前世后来她又经历过无数悲惨劫难,今生也在佛前洗涤了近十年的满腔怨愤,她对鱼岩郡王和朱大猷这对主仆的仇恨也未减少一分一毫!

    倘若不能见这对主仆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她心间郁结的这股愤懑之气就始终无法纡解,总有一天会变成她此世崭新人生路上的梦魇和永远不会消失的心魔。

    所以,一定要他们死!一定要他们尝尽痛苦折磨之后再死!宗政恪缓缓深呼吸,艰难地压下起伏心潮。此时只她一人,她想如何发泄情绪都无人得知,也因此她要控制情绪倍加困难。

    肩膀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地戳了戳,宗政恪恍若梦醒,深深后悔自己一味沉浸在了前世仇恨之中竟然失去了警惕之心。她倏地扭头望去,只见一根树枝刚刚离开自己的肩膀,树枝的另一端竟是在一只通体雪白的猴儿爪中。

    “吱喳?”这猴儿只成人半臂长短,四肢纤细,五官灵秀,还穿着一身儿崭新的宝蓝色小道袍,放在猴界绝对是只美猴儿。它圆滚滚的金黄色瞳仁里满是好奇与隐约的同情,见宗政恪看它,它又吱喳了一声儿,仿佛再问了一句——你怎么啦?

    宗政恪心头大震,紧紧抠入树干的僵硬手指也不自觉软下来,这才惊觉自己两手都满是鲜血。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此处遇着了它!

    她认得这只小猴儿,且可以说,天一真宗药庐里的净虚道姑与这只猴儿,都是她奉之为恩人的存在。如果没有它,恐怕前世她就算被净虚道姑治好了身体的伤,也永远无法痊愈心上的痛,永远振奋不起精神打算活下去。

    十三年前,从天幸国朝送亲的使臣高傲地离开金帐汗国的当天起,到她奄奄一息之时,她被肆意凌虐蹂躏了整整三天三夜。

    红帐的管事见她命不久矣,便令人将她扔进了最近的河里。那时,刚刚初春,那条河解冻不久,尚有大大小小的冰凌漂浮在河面上。

    她原本已经晕厥过去、意识皆无,徜若管事不理会她,她很有可能就那样死去。但这冰冷的河水竟然将她冻得醒过来,她睁开无神的双眼,看见的不再是阴冷的红帐灰沉帐顶,而是蓝汪汪有如一方明净无瑕琉璃的天空。

    那天空真美呵!竟没有一丝云彩,蓝得干净、蓝得清透。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因她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去。她欣慰于自己死在如此美丽的蓝天之下,死在如此寒彻肌骨却明净清澈的河水之中,死在远离那些肮脏耻辱的地方。

    她不是没想过以死解脱,但那些畜牲不如的东西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挖去了她的舌头敲去了她满口编贝玉齿。如果她绝食或者碰头以寻死,便会有更加不堪的凌虐手段加诸于她身上。

    数次之后,她终于绝望了。感觉受到了侮辱的金帐汗王要让她生不如死,她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又能如何?她竟有些感激往常那个稍不如意便要虐打凌辱她一番的红帐管事。不为别的,只为他终于肯让她去死。

    她瞪着眼睛,决定要看着这片蓝天死去。可是当她真的沉入无边黑暗又再度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空气里流动的都是草药的味道儿。苦的、酸的、甜的、涩的,混合在一起,给她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躺在地上,身下垫着普通的棉布褥子,身上盖着棉布薄被。她的手脚仍然不能动弹,却能感觉到疼痛和酥麻。一个满头白发的苍老道姑慈祥地看着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微笑着说:“孩子,喝药吧。”

    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抿住了嘴唇。她想死,不想活。苍老的道姑很有耐心,给她梳理干涩枯黄的头发,帮她净面擦身,唱一首柔软动听的童谣哄她吃饭吃药。但她依然紧闭眼睛紧闭嘴巴。

    就这样,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无论那个苍老道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吃药不吃饭,一味地沉沦于自己悲惨的世界里,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直到,它的出现。

    它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猴儿,那么小,蜷缩在一起比她瘦骨嶙峋的拳头还要小,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苍老道姑将它放到她脸上,它低沉缓慢轻微得近似于无的呼吸很久很久才会有一次。

    苍老的道姑告诉她,它生下来便失去了母亲,它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它也想死。既然她和它都想死,那便死在一起罢。

    说完这些话,苍老的道姑便走了,将这扇门紧紧地关上。她仍然无动于衷,她既然漠视自己的生命,又如何会去关心别的生命呢?有个伴一起去死,不错啊!

    于是,房里便只剩下她和它。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仍然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次她终要死了罢,因她第一次梦见了她从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养母玉妃说,她的母亲因生她而难产而死。

    好奇怪,梦里,她的母亲竟长着和那苍老道姑一模一样的面孔。母亲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她,满眼慈爱的看她。她的眼泪缓缓流下来——为了生下她,母亲去了。

    有什么在舔她的脸颊,她睁开眼,呆滞的眼珠转了转,看见那个团在自己脸上的小东西正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她的眼泪,且用一双金黄色的美丽眼睛凝视着她。

    ——那双眼里,满满的孺慕,仿佛孩子看见了母亲。

    徜若她的母亲没有逝去,当还是婴儿的她初次睁开眼睛,是否也如同这小生灵一般用这般满是依恋信赖的眼神望着母亲?

    忽然,她慢慢流淌的眼泪如洪水倾泄,她拼命地呜呜哭出声音,她努力挪动无力的手脚,最后她发疯一般用自己的头颅用力地撞击地面。她脸上的小团子吱吱哇哇叫起来,它虽然小小的,声音却大得惊人。

    终于,那扇紧闭的门开了。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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